秋瀾和一時語滯,竟無言以對。他揉了揉眉心,確實,他已經不年輕了,沒辦法和正值壯年的秋意泊相提並論,他唇畔微微浮出了一些笑意,卻又很快的消失了去,可眉宇間那一抹鋒銳卻是消失了,顯得愈發溫文爾雅起來“你說的有理,既然如此,我也不久留了。”

秋意泊起身與他同出,邊揚聲喚了眠鯉來∶“送大人回寢居休息,眠鯉,你將大人書房封起來好叫大人好好休息。”

“是,郎君。”

秋瀾和橫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飄然而去。

秋意泊輕笑著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往自己院子去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雨點泠泠,敲得青瓦叮咚作響,竹影搖曳,空漆霧起,有仆婢抱傘快步而來,秋意泊接了傘,仍舊不急不緩地走著。

池塘之上綠漪紅影,頗有幾分悠然之態。

秋意泊看了一會兒,忽然喚道“文榕。”

“郎君有何吩咐”文榕從樹上跳了下來,若論姿勢是很優美的,要是滅有踩到了樹下的淤泥打滑還險些一頭栽下去就更優美了,文榕尷尬地道∶“郎君,獻醜了。”

他最近在和府中暗衛學怎麼蹲樹梢和房梁,不過很顯然是又菜又愛玩的那款,得知秋意泊感官敏銳後特彆喜歡往他附近跑,秋意泊也懶得理他,總之不是什麼大事兒。

秋意泊看著麵前的池塘,隨意踢了塊石頭下去,驚得裡頭的錦鯉亂竄,文榕看得心驚膽戰——這可是大人最喜歡的一池啊!卻聽秋意泊道∶“我記得你也是進士出身,為何不去當官?”

進士就是考到了科舉的最後一關殿試後才能拿到的身份,也有叫做貢士的,前三名自然就是狀元、探花、榜眼,再取二甲若乾,三甲若乾,賜進士出身,到這一步,該做官的做官,該外放的外放,一般來說不會無官無位————三年一度的高考,至少全國前三十,會沒有學校想招?

文榕道“回郎君的話,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當年殿試第八名,自然是受眾人追捧,我亦入翰林院為吏,其中頗為複雜,在我落難之時,昔日好友同僚皆逼我如蛇蠍,隻有大人施以援手,且大人身負淩霄之誌,我雖不才,卻也願意追隨大人左右,效犬馬之勞。”

“嗯。”秋意泊清清淡淡地應了一聲,又問道∶“那你說說如果一路順遂,入翰林院後又是如何。"

文榕想了想道“翰林院乃是清貴之地,非翰林不可入閣拜相,一路順遂的話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兩載便可升官,有的調入六部,有的則是外放出京,三年績優便可再度升官。”

當然,其中還有各種意外,比如官位沒有缺,自身又平平,就隻好永遠在翰林院中打雜了,不過用以渡日也是夠了。如秋意泊這等出生千年世家,又背靠權相親叔的自然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確定文榕說的和自己認知沒有太大的差距,秋意泊又問道∶“那你覺得……若我入翰林院,陛下可會再放我出去”

文榕心下一涼,郎君所說……這還真的很難說,以澤帝而言,郎君一旦起勢,必然是大人左膀右臂,這些年來澤帝千方百計將大人整治成了孤臣,為的就是叫大人無人可結黨,唯有如此澤帝才能安心將大權放在大人手中,否則大權旁落,澤帝怎能安眠?若郎君為官……澤帝自然是不會放任郎君為官的。

朝中黨派通常隻有一位為首,但這不代表其中就無人可用了,像秋瀾和這個年紀,若不是澤帝,早就該培養自己的親信,弟子也罷兒孫也好,哪日若有不幸,政治遺產也不至於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結黨營私……確實是結黨,卻不一定營私。

文榕沉默了下去,秋意泊也猜到了,他要是用個權臣,他也絕不會給他結黨的機會,自己壓得住也就算了,哪日壓不

住了?亦或者哪日就駕鶴西去了,幼帝登基,玩得過浸淫朝堂幾十年一手遮天大權在握的權相

除非這權相沒有異心————人心叵測,他到底有沒有異心,那也得將他的心剖出來看一看才知道。

科舉是要考的,他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讓澤帝不讓他入朝為官都不行。

有些什麼呢

秋意泊低聲安排道“明天隨我出門,去賬房多支一些。”

“郎君要多少”

“多多益善。”

文榕應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下去。秋瀾和的賬房根本就沒有對秋意泊設過什麼限製,隻要秋意泊想,可以當即把秋瀾和的家底都給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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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泊想了想,又吩咐道∶“你替我去找一頭牛來,活的。”

文榕∶ “……啊”

秋意泊微微側臉,波光沿著他的輪廓勾勒出了一圈冷光,饒是文榕見慣了秋意泊,此時心中仍舊忍不住一跳,他不敢再問,連忙俯首應是。

大大

翌日,秋意泊便與文榕出門了,天氣已經涼爽了起來,燕京城中非有官身之人不得騎馬,秋意泊沒有,自然就隻好坐車,文榕便騎著馬跟著馬車。“郎君,再往那邊走便要去城北了。”

那裡住的大多是一些苦寒人家,再加上城北有碼頭在,比其他地方要混亂一些。

文榕很清楚知道雖然秋意泊吃東西不怎麼挑,可他對於乾不乾淨,好不好吃是要求很高的,怎麼想去城北都對不上啊。

越過劃分城區的大街, 立刻又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這裡可沒有什麼青石鋪路, 到處都是黃沙土,非要說也就是還算平整,風一揚,到處都是沙。

街道兩側也有店鋪,但看著都是較為破漏的,四處都熙熙攘攘的,買菜的沒見多少,幾乎見到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唯有幾個坐在樹下嘮嗑的老者還算是悠閒。他們見秋意泊的車架便非常默契的避讓了開來,走自己的路,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秋意泊隔著竹簾看了一會兒,道“去城北住戶最多的地方。”

文榕應了一聲,便引著車夫往裡頭走,不一時,文榕便彙報道∶“郎君,接下來就沒有容車架通過的路了。”

秋意泊下了車來,隨著文榕走進了破舊雜亂的巷子中,文榕邊走邊道∶“郎君,這湯家巷就是城北住戶最多的地方了,這裡分成了大湯家巷,小湯家巷,並七八條無名小巷,約有兩百戶百姓在此居住。”

秋意泊頷首,目光自兩側的屋簷上掠了過去,這裡的生活條件應該還不差,入目所及都是青磚瓦房,不管是住戶造的還是買來的時候就有的,能住這樣的房子,大多不會窮得吃不上飯。

兩人順著路走了一會兒,剛到一個拐角處便聽見一陣尖笑聲傳來,緊接著一個灰不溜秋的小人就一腦袋撞在了秋意泊身上,狠狠地摔了下去,被秋意泊揪住了領口——他原本可以躲開,但是他身後就是一堆不知道誰堆在這兒的雜物,裡頭還有碎瓦罐,這小孩要是直接衝過去,恐怕得摔個頭破血流。

“哎呀!”那小孩先是撞得吃痛,又陡然被人拎了領子,勒得脖子生疼,怒罵道∶“哪個狗娘養……"

他說話說到一半,便不再敢罵,瞪著眼睛看著秋意泊,而方才追他打鬨的小夥伴此刻也個個呆若木雞,動都不敢動一下。秋意泊鬆了手,文榕便遞上了一塊手帕,秋意泊擺了擺手沒有要,反而將自己的荷包取了下來,從中摸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鬆子糖∶“想吃糖嗎?”

一群小孩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又快速地搖了搖頭,其中一個孩子低著頭,磕磕絆絆地道∶“我們不小心……衝撞了郎、郎君,還請郎君恕罪!"

秋意泊微微一笑,他本就俊美

無匹,有意放緩了語氣顯得越發斯文溫和了起來∶“沒關係,我請你們吃糖。”

“真的可以嗎”撞到他的小孩小聲問道。

秋意泊將糖放在了他的掌心中,小孩連忙吞入口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秋意泊嘴刁,能叫他隨身帶著的鬆子糖自然是有幾分功夫,用料更是紮實無比,清甜的蜂蜜混雜著濃鬱的鬆仁香氣,入口不太甜,可仔細嘗嘗卻又覺得很甜,在糖是奢侈品的年代,這幫孩子哪裡吃過這樣的東西,紛紛上前來討要,秋意泊豎起一指“排好隊,一個個來拿。”

或許是畏懼於秋意泊的錦衣華服,這群小孩也不敢不聽話,秋意泊與他們發了糖後一個個都蹲在牆角吃得美滋滋的,秋意泊看了他們一眼,拍了拍手道“走吧,去城南。”

文榕不太理解秋意泊的用意,卻不敢多問∶“是。”

秋意泊回了馬車上,吩咐道“文榕,去找契人來,替我在湯家巷買一處三進三出的院子,位置要在湯家巷的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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