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形的石柱上彌漫出了耀眼的光,秋意泊靜靜地等待著,分析著,發現這蒼霧境比起離火境而言簡單到了不知道哪裡去——這幾乎就是大咧咧地把房地產本放在了他的麵前,然後公證處就在旁邊坐著,手裡還提著公章,跟他說‘喏你簽個名就是你的了’。
秋意泊向來是個聰明人,他略略一想就大概捉到了什麼,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殘魂,意有所指。
殘魂沒有說話,因為它知道秋意泊已經知道了。
但凡想要些什麼,總要付出些什麼,方得天道平衡。它的殘魂依靠吞噬蜃妖神識與蜃珠維持至今,自然也需要付出代價,這代價便是它無法使用天賦以外的招式。它的根腳是幻夜龍魚,本族極其稀少,天賦與蜃妖相近,同樣是幻覺。
蜃族其實是一種極為得天獨厚的種族,天生便有堅硬的蚌殼,致幻的蜃氣,乃至無意間混入體內的泥沙都能形成幻海珠,許多海獸依靠幻海珠便能修行,可以說蜃妖一出生,便是食物環繞,安全無匹。更何況其精心養育的蜃珠不光是用於法寶的絕好天材地寶,服用亦能凝神靜氣,鎮壓心魔,修補神識。
它亡於一萬兩千年前,至死不過是個陽神巔峰,於合道那一步,那終究是跨不過去,心魔深種,它心知絕無幸理,便開始在蒼霧境中籌謀這一切。彼時蒼霧境隻不過是一潭死水,縱然有草木生長,卻也無甚靈氣,與凡間無異,它搜儘世間蜃族,滅其神識,將它們養在蒼霧境中,依靠著它們本能的繁衍不斷地收集神識與蜃珠,補充殘魂。
為了給蜃妖繁衍,它又耗儘積蓄布下聚靈大陣,搜集大批量的海中妖獸進蒼霧境中衍化,久而久之,才有這等局麵。
可能也因為此舉太傷天和,它的蒼霧境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弊端——蒼霧境之主已故去,徒留一殘魂,秘境無主,便要有個新主,至此蒼霧境每千年必然會現於世間,秘境之中也出現了眼前的石柱,若有緣人至此,抹去它留下的神識,那麼蒼霧境便會易主。
每每蒼霧境開啟,它都會用蜃氣掩蓋,它秘境中有數以十萬計的蜃妖,三次總能掩去兩次。
如今秋意泊在它麵前近乎囂張跋扈的搶走屬於它的秘境,它居然有一種‘終於來了’的解脫感。
天理昭彰,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不外如是。
千絲萬縷的靈絲緩緩合並在一處,光柱衝天而起,將漫天金輝擊散,徒留一片清明。
幻夜龍魚的身影變得模糊了起來,可它心中卻覺得似乎很久都沒有這麼清醒過了,它的頭發開始變得黯淡,光潔的皮膚變得蒼老而乾涸,不過一時,它便從一個絕豔美人化作了一枯腐老朽,它看著秋意泊,輕聲道:“……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①……原來隻有我一直放不下。”
秋意泊打斷道:“免了。”
他神色清淡:“前輩不必對我長籲短歎,今日不過成王敗寇罷了。”
“你這小子怪不近人情。”幻夜龍魚搖了搖頭:“也罷,也罷!老朽去矣!”
說罷,幻夜龍魚的殘魂徹底消散在了這一方世間,秋意泊心如古井,波瀾不興,他收回視線,專注地看著麵前寶塔,不過頃刻之間,秘境易主,這一方世界徹底為秋意泊所有。
寶塔寸寸成灰,天地為之一清。
秋意泊並不為此覺得高興,隻是意興闌珊地想這麼簡單就到手了,未免太過敗興。
蒼霧境中已經毀得七七八八,大部分海中生物都死傷殆儘,徒留海中妖獸還活著,秋意泊也沒心思與它們為難計較什麼,以他現在的權能,仗著自己是秘境之主,將整座秘境之中人、事、物掠奪一空殺戮殆儘都不過是須臾之間,可秋意泊也沒有。
不過那些被碾碎了蚌殼的蜃妖他沒客氣,該收收,該拿拿,反正死都死了,不收最後也隻能化為淤泥——它們本身就已經是行屍走肉,如今死了還算是解脫,若天上有知,這麼多年了,看著自己的肉身不斷繁育,後代不斷被蠶食,瘋也該瘋了。
做完這一切,他心念一動,將所有修士包括自己在內都彈出了蒼霧境。
剩下的就叫那些海獸自然處理吧,反正海還在,就是沒那麼大,多了點陸地也好換個口味不是?那隕星純粹是由靈氣凝聚的,放在那也不是壞事。
***
蒼霧境外,七八個門派的真君早已察覺到了蒼霧境異動,負責維持出入口的青蓮劍派兩位真君猶甚,方才那幾次震動叫他們險些把控不住出入口,若他們放了手,那那些弟子們就會被關在蒼霧境中,等待下一次自然開啟了。
送進去的都是本門頂尖的弟子,一個個都是化神期,稍稍有些機緣便可叩問煉神還虛成為真君,從此坐鎮一方,自然是人人緊張,隻不過有些人善於隱藏,有些人則是較於外放罷了。
“蓮泉!咋回事啊!”一個七尺大漢緊張地看著秘境入口,此乃霸王宗玄誠真君:“你行不行?不行換老子上!”
蓮泉真君笑得有點陰陽怪氣:“既然玄誠道友這般主動,請!”
玄誠真君長得五大三粗,也確實是個體修,但不代表他腦子也被肌肉給填滿了:“扯犢子呢!我是問你秘境有事沒有?”
“你說呢?”忘音真君閉著眼睛,她額間隱隱有汗水浸出,方才異動之時她這個角度受力最大,自然耗費頗多。
玄誠真君擺了擺手:“行,那信你們一回!我這個大老粗不會說話,回頭給你們山頭送點錢算是辛苦費了!他奶奶的,嚇死老子了!要是老子徒弟折裡頭,師兄非把老子拆了不可!”
一眾真君皆是不言,聽說玄誠真君修道之前是綠林好漢出身,看來此言不虛。不過玄誠真君也給他們提了個醒,雖說青蓮劍派也有份,但蓮泉、忘音因此受傷,他們也得表示表示。
送什麼不重要,態度總要有,畢竟下回秘境還得求人家辦事。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是一群修煉有成的真君也不外如是。
正說著呢,忽地秘境光芒大作,幾艘遮天蔽日的飛舟陡然出現在了秘境入口,各位真君看見船上的門徽都不禁在心中鬆了口氣——雖說還沒到蒼霧境固定出來的時間,但蒼霧境異動,早出來也是好的。
蓮泉與忘音二位真君也是這般想的,既然人已經出來了,他們也不再維持出入口,撤身而去。
有一說一,青蓮劍派這邊還是比較迷茫的,他們正和一頭化神期妖獸分了高下(指好不容易錘死了對方),結果連人帶妖獸就被扔上了船,緊接著就被扔出了蒼霧秘境。危樓看見熟悉的麵容還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甲板上躺著的妖獸屍骸,立刻想起了什麼快速在周圍掃視了起來,待看見旁邊的飛舟上就是秋意泊,這才鬆了口氣。
一眾真君截知道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各自打了個招呼便返回了自己門派的飛舟上,一眼掃過去就知道在裡頭折了多少人,一時之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秋意泊也收了飛舟回了青蓮劍派的船上,蓮泉、忘音兩位真君也已歸來,見一船人去時怎麼樣,回來就怎麼樣,還各個有了長進,再看甲板上躺著的偌大的屍骸,甚至還有點欣慰。
“回去再說。”蓮泉真君揮了揮手,便有十數道流光奔向每一位弟子,秋意泊見旁人坦然受了,他也坦然受了,那流光觸碰到他的一瞬間,他就感覺體內青蓮劍派道統與之共振,轉而擴散周身,隱在丹田的疏狂劍竟然沒忍住‘嘎’了一聲。
因為叫得太刺耳,還被秋意泊下意識警告了一翻。仙鶴嘛,叫聲就那麼高昂的,這要是在那種空曠環境下叫一聲再伴隨鶴舞翩翩那確實是仙氣繚繞,但真不代表多好聽了,尤其是就在他體內,跟把嘴湊在他耳朵旁邊大叫一聲沒啥區彆了。
一時間飛舟上劍鳴陣陣,蓮泉與忘音真君見狀都不由露出更加真心實意的笑容——也沒什麼,畢竟進的秘境中最高會有合體境界大妖,萬一附著在弟子身上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見眾人都沒什麼事兒,蓮泉真君便道:“都去養傷,房中已經為你們備了極品丹藥,該用就用,其餘事宜待回了宗門再說。”
眾人紛紛行禮謝了蓮泉真君,回了房間養傷,唯獨秋意泊被叫住了,蓮泉真君和忘音真君都看出了秋意泊身上猶如實質的劫數——這很難說是什麼原理,但是看得出來就是看得出來:“泊師侄,你可好?”
“我無什麼大礙。”秋意泊說罷,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道:“敢問兩位師叔,煉神還虛這一劫來時可有什麼感知或者異樣?我總覺得我劫數到了,可又不太確定。”
忘音真君看著他,心中把自己弟子挨個罵了一遍,看看人家,進了個秘境出來就要叩問真君境界了哎!他們呢!沒出息!
蓮泉真君反而有些驚訝:“你不知道?”
秋意泊感受了一下,道:“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之前隱隱約約有預感要多與人對戰,可現在又不太確定了,總覺得劫數在迷霧之間,看不真切。”
蓮泉真君想了想:“或許時機未到,你回山後先閉關一些時日,明心淨氣,若錯了劫數可不是鬨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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