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道君閉目而憩,秋意泊注視了一會兒幻境裡的鬼哭狼嚎還是把目光投向了伴月道君,恰好伴月道君的耳朵動了一動,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輕哼,估摸是那什麼五蘊丹的藥效已經開始修複他的身體了,秋意泊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片,又看向樓下那一片熱鬨非凡的場景。
起洛幻境早就被秋意泊玩明白了,他隨身攜帶的這一枚是日常閒來無事拿來改著玩的,如果說淩霄宗裡的那一枚是新手版本,他手上這一枚就是深淵級彆,特彆增加了什麼求之不得、陰錯陽差等等磨人心智的玩意兒,還增加了善良向的NPC,至於能不能從一堆惡人中辨彆出來這個善良的角色,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
以幻境內的時間流速來算,在第一個時辰就有一位合體真君因為輕視其中角色的武力值直接翻車慘遭小怪殺害,剩下的大多還是比較沉穩的,至少沒死在開門殺上,畢竟能修煉到真君怎麼也算是天之驕子,哪裡這麼容易翻……還是比較容易翻的,在那個第一個反派美貌女修上就死了三分之一。
有人高喊著‘賤人’被烤了。
有人哀戚地看著女修一言不發被剝皮了。
有人不敢置信地看著女修反複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後被泡酒了。
……
秋意泊都開始考慮自己笑得太大聲會不會有些過於囂張了,畢竟這棟平心閣到底也有沒有入幻境的真君——屏風外守著伴月道君的那四位。
正在此時,伴月道君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胖爪子在秋意泊的衣服上扒拉了一下,秋意泊猝不及防之下衣袖直接被劃出了四道裂痕,連下方的手臂都沒能幸免,出現了四道堪稱是慘烈的血口。伴月道君也在此刻驚醒,他看著麵前血淋淋的手臂,有些艱難地對著秋意泊伸出了雙手。
“無妨,道君隻管休息。”這點傷秋意泊倒是沒放在心上,畢竟以滾滾練氣期的水平都能直接在他手上劃拉出口子來,伴月道君好歹也是一位道君,他今天又沒穿法衣,劃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凡人,這點小傷他一個眨眼之間就能好。
沒想到伴月道君還是堅定地伸著雙手,秋意泊有些疑惑,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圓滾滾的體型一入懷就讓秋意泊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敦實,什麼叫做厚重。秋意泊那叫一個甘之如飴,重點就重點唄,這有什麼,他能單手舉泥頭車難道還怕這點重量?
伴月道君坐在了秋意泊膝上,兩隻爪子捧住了秋意泊的手臂送到了嘴邊,秋意泊有一瞬間以為伴月道君是不是昏了頭了把他的手臂當竹筍啃,卻不想伴月道君卻伸出了舌頭仔仔細細地為他舔舐傷口。
秋意泊一手托著伴月道君的背,讓他有點方靠,一邊道:“道君不必如此,一點小傷罷了。”
伴月道君有氣無力地說:“……有毒。”
秋意泊:“……???”
啥玩意兒這居然有毒?他怎麼從來沒發現過?養滾滾那麼許久,難免被它劃破咬傷,秋意泊和泊意秋從未在意,畢竟養一隻帶爪子帶牙齒的寵物哪有不受傷的?每次滾滾傷到他們後也會像伴月道君一樣過來舔舔傷口,他們還嫌棄會不會造成病毒感染什麼的,原來是在給他們解毒?
秋意泊隨手在伴月道君背上拍了拍,跟哄滾滾似地:“沒事,不疼。”
伴月道君舔完了傷口,又貓在了秋意泊懷裡不動了,看樣子是睡了過去,秋意泊的目光不禁看向了屏風外的四人,雖然有屏風遮擋,但還是能夠看出他們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
秋意泊忍不住想笑。
哎嘿,他有大滾滾可以抱,他們沒有!
秋意泊順手把伴月道君往上托了托,調整到了一個雙方都比較舒適輕鬆的位置,再看幻境中已然過去了二十天,竟然有大半妖修真君已經出來了。出來之人個個神態凝沉,顯然還在回味之中。
一刻鐘還未到,所有真君都已經因為身死而被踢出了秘境。秋意泊之前還在想萬一時間到了還有人沒出來怎麼辦,如今一看卻不必擔心了。他輕笑道:“諸君,不知可有感悟?”
霎時間平心閣中便出現了不少聲音,有一渡劫真君眼神陰冷:“那賤人我待她不薄,她為何如此待我!”
又有一大乘真君頓首:“正是,老夫明知是幻境,卻在一同遊曆之中對他們心生好感,視為同伴,誰想到他們竟然各個心懷鬼胎,隻為了我一張皮囊?這……哎,區區一張皮囊,若是要,老夫難道還舍不出去嗎?為何背叛於我!”
“賤人!虧得我舍生忘死的救她!悔矣!悔矣!”
當然,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有人冷聲道:“敢問長生真君,此等幻境……雖是人、妖有彆,但真君為道君所請貴客,我等也不曾防範真君,真君何必戲耍我等!”
“正是!”另一合體真君道:“區區一幻境,竟然各個心懷鬼胎,除了憤恨與多疑外,還有悟出些什麼來?!”
“譬如兒童把戲!”
“不過如此,並無甚特殊之處。”
長留真君閉目搖扇,微微一笑,並不言語,還有幾位大乘真君也不曾言語,隻自顧自地打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朝燁真君睜開了燦金的雙目,大笑道:“這幻境絕好!”
他說著,竟然起身向秋意泊所在三樓躬身俯首:“多謝長生真君指點,朝燁悟了!”
他這般說,眾人自然齊齊看向了他,有人問道:“朝燁道友悟出些什麼來了?可能與我等說一說?”
朝燁真君斜睨著那人:“我之道,怕是不適合諸位道友。”
“無妨的。”有人說:“今日本就是論道,我等見道友麵有喜色,自是比我等蠢物先行一步,若道友不棄,也指點指點我等。”
若換了以前,朝燁真君叫人這般給足了麵子,早就開口了,今日卻是輕蔑一笑,大刀金馬坐下,斟酒而飲,他指著那一片如夢似幻的雲霧:“若是道友想知道,總的幻境就在那兒,道友也不妨再進去曆練一回!”
他看諸人,恐懼者有之,不忿者有之,傷感者有之,冷漠者有之,憤慨者有之,他不禁嗤笑一聲,低頭喝起自己的酒來。
忽地有一把平和的嗓音平淡地說:“諸君入內時已知是幻境,為何出來時依舊動心動情?”
眾人如同被冬日裡的涼水當頭淋下,自腳底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是啊,他們進去之前便知道是幻境,記憶也未曾被抹去,為何他們自幻境出來後如此不忿?
長留真君方才所言陡然在他們腦中響起:【……怎知我與長留叫那春風化雨浸潤萬千之感?】
所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在座人有百態,皆因幻境之故,他們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將那幻境當了真!若不是真,他們何必動情動性?
正在此時,秋意泊懷中的伴月道君淡淡地說:“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①”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伴月道君這是在誇讚長生真君這一幻境幾近於道?!
連秋意泊都不禁低頭看向了伴月道君:“道君,這是給山門中小弟子們曆練著玩的,道君這般誇我,是不是有些過了?”
伴月道君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秋意泊的肩膀,沉靜地道:“大道至簡。”
於初窺門徑的弟子而言,這是玩鬨,於大成者而言,卻本就是道。此幻境,無論何人入內皆有所得,本就是道。
“道非玄妙不可得……這一點,本就是錯的。”他低聲說:“秋長生,你已是大乘,應該明白這一點才是。”
秋意泊順手在伴月道君背後順著毛,卻沒有被點撥到什麼,反而覺得有些尷尬,但他也總不能跟伴月道君說‘隨便你吹出朵花來這也是給淩霄宗弟子玩的’吧?便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道君可大好了?”
“尚未。”伴月道君閉著眼睛說。
秋意泊看向了在屏風外侍候的那四人,便見其中一人走入了屏風之內,正是之前與秋意泊送信物的那一位,他拱手道:“還請真君服侍道君再用一顆五蘊丹。”
秋意泊沒在意他的措辭,他接了對方遞來的丹藥,放在了伴月道君鼻端,也不必他說,伴月道君就很熟練地嗅了嗅,然後張開了嘴,等著秋意泊把丹藥扔進去。
這習慣倒是有點像滾滾。
秋意泊不由想到,隨即一笑,刻意將丹藥拋得深一點,伴月道君喉嚨一動便將丹藥吞了下去,緊接著就吃到了秋意泊塞進他嘴裡的鬆子糖,又安靜了下來。
秋意泊見他不再言語,也不打擾,能多抱一會兒是一會兒,開口道:“諸君若有心得,又不願訴之於口,不妨再入境映證一番。”
既然有伴月道君親口認證,樓下絕大部分妖修真君都再次入了幻境,卻還有幾人不曾入內,無外乎是長留、鹿雲、朝燁這幾人,令還有一位是方才說無趣的大乘真君,秋意泊不認得他,自然也不多關注——有什麼好關注的?
他這起洛幻境雖然處處殺機,卻有一處死穴,那便是無情——隻要無情,便能一路順遂。比如坑害了絕大部分妖修的那第一個小BOSS美貌女修,但凡當時選擇一劍殺之或者置之不理,就不會有後麵的背叛了。
這位真君為何沒有走到終點秋意泊也看見了,因為他太不知變通了。無情確實能避免極大多數的殺機,可若一味的無情,就會觸發秋意泊後加的舉世皆敵的BE結局,被大乘真君群起圍攻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