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雙手攏在袖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甚至有人注意到他的鞋子隻是笈著的,發冠鬆散,衣服也皺得全是折痕,渾身都寫滿了四個字——不修邊幅。

再看他的相貌,也不過是泯然眾人罷了。

一條街的修士都在看他,想看看這一位到底是為什麼當街調戲真君還能平安活下來的……哪怕是合歡宗的真君,那也是真君啊!

秋意泊目光在人群中掠了過去,看見了周全他們,便走了過去:“好餓……小周啊,這鎮子你應該來得還挺勤快的吧?知不知道哪裡有好吃的?”

“……”周全定定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秋意泊見他沒有立即回答,估摸著是他們被他方才的舉動給嚇怕了,也能理解,畢竟於他們而言他的舉動就是在給他們招惹殺身之禍。他倒也不指望他們回答,正打算自己尋摸個館子糊弄一頓,沒想到其中一個鏢師陡然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肩頭,秋意泊下意識控製住了自己的反應才讓那隻手落在了自己的肩頭上。

他側目看去,便見那個鏢師眼睛都在發亮:“柏真人!”

“嗯?怎麼了?”秋意泊問道。

霎時間他就被鏢師們給圍了起來:“厲害!柏真人你是怎麼知道那位真君不會生氣的?!那可是真君啊!他居然還接了你的香囊!”

“操,我剛剛大氣都不敢喘,還以為柏真人你下一秒就能橫死街頭了呢!沒想到那位真君居然笑吟吟地接了!”

“那位真君真是好相貌啊!”

“柏真人,你是怎麼做到的?!”

秋意泊被簇擁地一個踉蹌,隨即笑了起來:“就這麼做到的啊……沒什麼技巧。”

周全也忍不住問道:“那可是真君啊!柏真人你都不怕嗎?”

“怕什麼?”秋意泊搖頭笑道:“真君也是人,大大方方問一聲,讚一句,不懷穢亂之心,難道真君還會生氣不成?”

眾人一聽不禁流露了懷疑之色:“那萬一那位真君最厭惡他人誇讚他的相貌呢?”

“那……”秋意泊見眾人都認真地等著下文,他聳了聳肩:“那隻好自認倒黴,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幾個鏢師聽了這一句,齊齊噓了一聲,卻也大抵知道這個道理,一個鏢師又問回了方才的問題:“柏真人,那你不怕死嗎?”

“自然是怕的。”秋意泊隨口道:“可我天資有限,這一世說不得就不能再向上走一步了,我修行是為逍遙自在,又不是為了餐風飲露來的,若是方才那位真君與我為難,死也算死個暢快,總比日後天人五衰來的強一些……不是嗎?”

說者無意,聽者由心,眾人心中一怔,莫名就有了些感觸——他們何嘗又不是這樣?隻不過他們比這位柏真人還要再差上一步,這一輩子恐怕就止步於築基境界了。想這一世,年少為修行哭過淚過,恨過自己天資不足,也恨蒼天無眼,待成人後,娶妻生子,贍養老父老母,又要為修行那一點的資源奔波,刀口舔血,仔細想來,他們這一世庸碌忙亂……確實是比不得柏真人豁達疏朗。

他們隱隱約約之間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了,突然之間,有一物破風而來,淩厲無比,眾人下意識散開,卻見一道虹光砸進了柏真人的懷中,柏真人‘呀’了一聲,往後倒退了三四步才停,眾人順著來處看了過去,便見方才見過的那位美貌至極的仙子俏臉含霜,冷冰冰地看著他們這個方向。

陸綿綿都快要氣死了,她來時剛好聽見什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偏偏真君有吩咐,她也不能真的傷了對方,隻能含怒將真君囑咐的東西扔了過去,她冷冰冰地說:“真君有令,謝先生贈禮,此物權作回禮,他日若有緣,定當與先生一聚。”

她回去一定要將這狂徒說的話告知真君!

秋意泊看著手中的錦囊,這個錦囊可比他扔過去的那個要大得多,沉甸甸的,捏著也硬,應當是一塊玉佩一流的玩意兒。秋意泊笑道:“那就替我多謝真君美意了。”

他眨了眨眼睛,又說:“有勞仙子跑這一趟。”

說罷,他一手隨意地搭在了周全的肩膀上:“你看,我就說沒事……真君賞賜,想來今日走的是財運,我做東,咱們去吃一頓好的!城裡最貴的飯館是哪一家!走!彆給我省錢!”

周全被他扯得踉蹌了好幾步,側臉去看那柏真人,卻見他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眼中卻含著一點笑意,便是那一點笑意,讓這張堪稱是平凡的臉上綻放出了難以言喻的光彩,秋意泊見他不動,“怎麼不走?這可是難得的好事,錯過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

“……呃,走吧。”周全沒敢回頭看身後那個深不可測的貌美女修,趕緊跟著秋意泊走了,其他幾個鏢師也緩過神來,這位可不是那位真君,大大方方地露麵,凶得很,他們不敢多看,連忙低著頭跟著一道走了。

陸綿綿看著那個柏真人的背影,氣得跺了跺腳——這都什麼人啊!他真的是真君的舊友嗎?!看著就是個酒色財氣之徒!也不知道真君看中了他什麼!

秋意泊等人在方安鎮最好的飯館長慶樓大吃大喝了一頓,說是好,不過也很有限,不過巧得很,就在春意樓斜對麵。席間一個鏢師突然道:“柏真人,我看你也不是小氣的人啊!怎麼做事那麼不地道!”

秋意泊聞聲望去,見那鏢師滿臉通紅,應該是喝高了,其實他也有幾分醉意,他有意放縱,就沒有刻意控製身體去消化酒精,他一手支頤,眯著眼睛道:“我怎麼就不地道了?我這人向來最地道不過了。”

“我呸!你地道個什麼玩意兒!”那鏢師舉著杯子,騰出一根手指指著秋意泊,他的手都在打擺:“你也是個怪人!這麼貴的席麵說請我們就請了……我問你!不就是一條烤魚嘛!你給我們吃就吃了唄!扔湖裡都不給我們,你說!你是不是不地道!”

“噫,我當什麼。”秋意泊拾了一根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瞧著酒杯:“那不是不好吃嗎!不然我能吃一口就扔啊?!我和你們又不熟,萬一你們吃到了發現那麼難吃,你們不得暗地裡笑我折騰了半天結果弄出個難吃的要死的魚來?!”

幾個鏢師哄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

“我就說!”

周全趴在桌上,醉眼朦朧地說:“那、那你也不是好人!那條築基妖魚出來的時候你跑什麼跑?!害得我們兩個兄弟受了傷!”

“就是啊!我胳膊到現在還疼呢!”一個鏢師稀裡糊塗地指著自己的右臂,其實他包紮的紗布在左臂:“疼死了!老大一個血洞呢!血呼啦啦地冒!”

秋意泊懶洋洋地說:“我又不差這麼條魚,我出手你們還有臉分啊?!臉皮夠厚的啊!”

周全的眼睛在眼眶裡晃悠著,似乎是想了許久才想明白:“……對哦,你要動手了,那就沒我們的份了!要、要講江湖規矩!”

“就是!要講道義!”秋意泊大笑了起來,惹得酒樓中其他客人都不滿地看了過來,沒一會兒小二就跑上來,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幾位前輩,還請小聲一些,莫要打擾其他客人!”

秋意泊搖晃著站起了身體,往桌上了扔了一顆上品靈石,這:“不用、不用趕我們了!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兄弟們,我們走!”

“好!”幾人高深應和,秋意泊還以為他們要跟著走呢,結果一個個全都趴下了,他眨了眨眼睛:“……都醉了?”

他看向小二,“有客房嗎?搭把手!”

小二看著一桌子的醉漢也是發愁:“這……這我們這兒沒有客房呀前輩!”

秋意泊眯了眯眼睛,隨手一指對麵:“那就扔到對麵去,對麵肯定有。去,給我叫兩個人過來抬人!”

小二一頭冷汗:“這……前輩,您再想想,這不太好吧?”

“哪有青樓不做生意的!”秋意泊笑著,乾脆自己走到了窗邊,高喊了一聲:“斜對麵的!做不做生意!”

斜對麵的春意樓滿樓的合歡宗修士都對這個膽敢調戲漱玉真君的人記憶尤深,當即有人冷笑了一聲:“做,怎麼不做?!”

真君說不要去尋他的麻煩,可沒有說不刁難他。他自己送上門來,就不要怪他們不客氣!

秋意泊笑道:“那就來幾個人,把人抬回去呀!”

對麵春意樓的修士直接腳尖一點就掠了過來,三四人一手提一個就又飛了回去,秋意泊也被人提著,進了春意樓,滿目都是纏綿奪目的紅,秋意泊笑吟吟地將方才漱玉真君給的錦囊隨手塞進了提著他的人的懷裡,還輕佻地隔著衣服點了點被他塞進去的錦囊:“乖一些,要上房。”

提著他的是個俊美的男子,聞言眼中寒光畢露,錦囊在此時鬆了開來,露出了一枚翠□□滴的玉佩來,那男子一見這玉佩,神色大變,轉而又不忿地收斂了目光,道:“都送上房,彆做多餘的事情!”

真君居然將貼身的玉佩都送出去了!

秋意泊被送入了一間房間,他被門檻絆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穩,又摸到了桌邊倒水喝,嘟噥道:“不就是四五斤,這也能醉?”

忽地,有一把輕妙繾綣的嗓子低笑著說:“阿泊不也是醉了?”

秋意泊抬頭望了過去,便見美人低眉,淺笑若斯,他呆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漱玉真君正想問一問他,卻聽秋意泊道:“你彆動!”

漱玉真君:“嗯?”

秋意泊道:“你動了,就不好看了。”

漱玉真君一頓,隨即又笑了起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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