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男妖精X眼子都比心眼子大, 他也聽出點不對來,聽著明明是在誇他,但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心底發毛。他小心翼翼地視線與秋意泊相對,秋意泊心中微動, 平靜地說:“我不殺你, 放心。”
男妖精長舒了一口氣, 他雖然把死就死掛在嘴邊, 瀟灑的不得了, 但若非沒得選,誰想死呢?萬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他也不例外。
秋意泊站起身來,男妖精有些好奇:“你做什麼去?”
“時間到了,我該走了。”秋意泊背上了背簍, 舉步便走, 男妖精一臉莫名其妙,揚聲道:“什麼時間到了?喂, 小道士, 外麵雪那麼大你是想找死嗎?!你也不用顧及我呀!我知道你這人挺好不會隨便打打殺殺不就完了?喂——!你彆走啊!”
秋意泊頭也不回地說:“大半夜的兩個人死在這裡,叫人看見我在這兒,那我可就說不清了……有緣再會。”
男妖精嘟噥了一聲,側臉一看旁邊兩具乾屍也覺得辣眼睛,他掐了個法訣讓兩具屍體飄到了山神廟後頭,那處有一座古井。隻聽噗通兩聲, 兩具屍體便沉入了井水之中,頃刻之間便沉了下去,古井依然無波,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男妖精卻習以為常, 拍了拍手,高高興興地走了。
走了也好,他怕那小道士再待下去就要發現他說謊啦。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這張漂亮的臉,見被山風吹得冰涼,連忙進了山神廟對著鏡子擦上了最貴最好的麵藥。楚英娘的皮是他扒的,不是楚英娘送的。
叫她不聽話背棄他離開……叫她不聽話也就算了,還過得不好,被一個男人都算不上的東西打成那副鬼樣子。叫她被打也就算了,見了他還當他是來嘲笑她的……
他癡迷地撫摸著自己的臉,輕輕地笑了起來,破廟的山神廟中回蕩著他的笑聲,空靈妖異。
“英娘,我們永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他自言自語道:“現在,我們永遠在一起了。”
好可惜呀,說了那麼多話,還當能吃到小道士呢……
一道巨大的陰影在火光中搖曳著,宛若活物。男妖精走到了供桌旁邊,拈了一個果子來吃,汁水豐沛,甘甜美味——算啦,小道士給他上了供,這個果子就當是代了他一命好了。
他躺在了神像懷中,一口一口的咬著那顆豐沛甜美的果子,白玉似地腿在空中隨意地搖晃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聲唱著無人聽懂的歌。
……
***
雪越來越大了,乍一眼望去,千裡裹素,天地都成了銀燦燦的一片,秋意泊也不著鬥篷,在山中隨意地行走著,也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哪裡可以去。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洗劍峰藏經閣裡看見的記錄,曆任的洗劍峰之主,有一半是死於自儘。他們會隨身攜帶一個絕陣,陣法一開,便能自絕生路。
他在陣法上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熟練度的,不知道那個絕陣能不能困死他?不如他回宗門去要一個吧。
秋意泊就這樣不找邊際的想著,突然又覺得這種絕陣備上一個也很好,他或許有用得上的那一天呢?
可他又在想,他要這個做什麼?留在身邊萬一哪天不小心手賤就給打開了,那怎麼整?他好奇心也沒那麼大吧?這種東西研究它做什麼?總不能就指著哪天自己把自己關進去後又後悔了,然後自個兒破了陣法再出來吧?
真要到了這種時候,那還是彆出來的比較好。
他要是真的死了,他的劍也會被送進劍塚嗎?疏狂,卻邪……還有那麼多法寶呢……哎?該不會他能以一己之力填滿劍塚吧?到時候他一死,該給親朋好友的分一分,剩下的進劍塚,然後懷黎哥一邊哭一邊連夜發布宗門大型任務,招募弟子在劍塚下麵再挖幾層……
哦不對,還有泊意秋在呢,他一死,泊意秋那邊立刻分一個二號機出來,四舍五入他又活了……嗯,那這樣就不用連夜開挖劍塚了,笑死。
清脆的鈴聲也漸漸弱了下去,黃銅鈴上積攢了一層厚厚的雪,秋意泊心念一動,黃銅鈴就像是被人提起來拍了拍一樣,又響了。
秋意泊雙手攏在袖中,他其實有點後悔,大半夜的好端端的篝火屋子他貓著不好嗎?有個男妖精聊一聊天,聽聽他的淫-詞-浪-語也挺好,總比他一個人頂著風雪走路來得好。剛剛是他非要出來,現在折回去會不會太丟人了?
天色霧蒙蒙的,大概快天亮了。
秋意泊也就沒有再折回去,走著走著,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村莊,秋意泊抬眼望去,那村子裡好生熱鬨,燈火通明的,像是這片世界裡唯一的光,吸引著飛蛾前去撲火。秋意泊心中知道這絕對是有問題的,可在雪中一個人走得太久,明明知道有問題,卻還是想去看一看。
那小村莊是那麼醒目,秋意泊遠遠地瞧著也覺得有了目標,這一段風雪路便顯得沒有那麼難行,等走到村口,他才發現他至少走了一個半時辰。
天還是霧蒙蒙的亮,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天才會真正的亮起來。
熱鬨的叫賣聲從裡頭傳了出來,村口也無人設置關卡,秋意泊順利地進了村子,剛踏入這個門檻,風雪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暖融融的風混雜著米麵香氣從裡頭吹了出來,拂在了他的臉上。
進門的第一家就是一個茶攤,招牌迎著微風輕輕晃蕩著,上麵寫了大大的一個‘茶’字,下麵還用漂亮的小字寫了‘酒釀圓子、赤豆湯’之流,攤主是個熱心的老婦人,她笑眯眯地衝著秋意泊喊道:“熱騰騰的酒釀,又甜又糯的赤豆湯!都是放足了糖的!客官,要不要來一盞熱熱身子!”
秋意泊側臉問道:“真的是赤豆湯嗎?”
老婦人揚聲笑道:“真的是赤豆湯,童叟無欺!要不是叫老婆子我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在修真界真的是一個很嚴肅的詞兒了,因為真的會被天打雷劈。
秋意泊眉間舒展開來,在酒釀圓子和赤豆湯裡選了赤豆湯,老婦人叫他隨便坐,秋意泊一坐下,老婦人就端來了一盞赤豆湯,裡頭的赤豆被熬得開了花,湯汁也是黏黏稠稠的,軟和的甜香氣瞬間充盈在了秋意泊的鼻尖,他掏出一塊銀子,問道:“這些夠嗎?”
老婦人連聲道:“夠了夠了!哪裡用得著這麼多?等著,老婆子給你找錢……”
她旋身去找錢匣子了,一邊找一邊嘟噥著:“幸虧今天生意不錯,否則還真找不開。”
秋意泊捏著勺子撥弄著這碗赤豆湯,是真的赤豆熬出來的,不是什麼死魚爛蝦蜈蚣蜘蛛蟾蜍粘液用障眼法變出來的,他淺嘗了一口,確實如同看上去一樣的好喝,乾脆認認真真地吃了起來。
這一碗赤豆湯下肚,渾身都熱了起來,這會兒老婦人也終於回來了,她手裡提了兩大串銅錢外加一把碎銀子,往秋意泊那桌上一放,桌子都晃了晃:“找錢這兒呢!您請好!”
秋意泊收了銀子,銅錢就隨手扔進了背簍裡,那銅錢根本塞不進衣袖裡的暗袋,除非他這件衣服不想要了。村裡頭似乎家家戶戶都出來擺攤了,行人更是絡繹不絕,堪稱是摩肩擦踵,活似辦廟會了一樣。
再往裡頭走幾步,這裡頭的人就不做掩飾了,有人頂著一雙貓耳朵,有人把衣服扣了個洞放尾巴出來晃悠,有人身體是人,腦袋是個黃鼠狼……也不差老虎直立行走還穿衣服了。
秋意泊一路行來,眾妖精都在看他,忽地,秋意泊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不是很重,他側臉看去,就見一個明顯是喝大了的妖精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哎呦,兄弟,你這形化得可真好!”
那妖精頭上有兩根非常長的黑色觸須,隨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晃。
秋意泊看著那隻蟑螂精,心想這道界可太厲害了,蟑螂都能成妖精——這妖精一定是個氣運非凡的角色,不然蟑螂怎麼成的精?!
他剛剛和一隻人那麼大的蟑螂近距離接觸了……
秋意泊倒也覺得還好,彆說成精的大蟑螂,就是沒成精的蟑螂還爬到過他床上呢,他那一拖鞋下去,感覺拖鞋不能要了,床單也不能要了。
不必大驚小怪。
蟑螂精壓根沒指望秋意泊理會他,跟著他的真·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笑嘻嘻地走了,秋意泊見蟑螂精那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被他帶出了一點清淺的笑意。他繼續逛下去,妖精擺的攤也挺有趣,什麼都有,上至天材地寶,下至古怪的木頭樹枝應有儘有。
秋意泊還在好奇那木頭樹枝到底是乾什麼用的,就看見一妖精在那攤子麵前變成了原形,是一條一看就是社會你大哥的滿身肌肉的大黃狗,大黃狗熟練地在攤子上打了個滾,這一滾,剛好滾到了那根模樣古怪的木頭樹枝旁邊,它一扭一動,後背蹭在了那樹枝上,幾根乾枯堅硬的樹杈子就跟個小抓手似地在它背後撓著,大黃狗的眼睛都眯了出來,看出來是在笑。
很快大黃狗就又變回了人形,利索地說:“就要這個!老板你這樹杈子哪裡找的,真舒服啊!”
“好嘞,那可不能告訴您,不然我吃什麼?”攤主把他指的那個樹杈子給他提溜了過去,大黃狗給了十文錢,喜滋滋地提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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