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也沒想到一回客棧和仇家撞了個麵對麵, 所幸客棧有客棧的規矩,開門做生意,講究一個和氣生財, 若非是生死對頭,在客棧裡動了手難免要被客棧的東主狠狠記上一筆。
他這般一想, 也不覺得怕,他當時租這個價格最貴的客棧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太平麼!
僵屍從他們身旁一蹦一跳地上去了。
其實也不能怪秋意泊他們, 實在是那人身上的血腥氣太重了。人血都是腥臭的, 時間一長, 腥味更重, 這一層疊著一層,實在是叫人作嘔。
小二眼疾手快地開了門窗, 也顧不得冬日裡的冷風灌進來,連忙施了幾個清塵咒、清風訣之類的小法術, 將屋子裡不好的氣味都驅散了去。有了這麼一茬, 秋意泊他們與那兩個修士也沒有什麼談興了,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一回房間, 泊意秋就將窗戶打開了, 或許是就和那個邪修住在隔壁的關係, 總覺得屋子裡隱隱透著一股腥臭味兒——不能怪客棧,也不怪邪修,是他們嗅覺太靈敏。倒是可以緊閉門窗布置個禁製來隔絕氣味兒,但又顯得憋悶。
還是冷點吧, 至少清爽一點。
窗戶一開,總算是好了一些,兩人逛了大半天,累過頭了反而不怎麼想睡覺, 歪在窗口的羅漢床上,一左一右地坐著,各自乾自己的事情。
泊意秋正在看書,忽地隻覺灼然又靜謐的香氣撲麵而來,如同盛夏的星夜,微涼的風驅散了白日的烈陽,蟬鳴陣陣,星空璀然,溫柔入骨。他抬眼望去,見秋意泊正在調弄銀簽,身旁一爐清香嫋嫋,他深吸了一口氣,他低眉淺笑道:“你居然還有?”
這香方是金虹師叔當年給的,可惜無定奇霞難得,還要什麼春夏交替的無定奇霞,當年可是忍著老大的心痛這才做了一些,每次都是省著燒。後來手頭寬裕了,狠狠做了百八十份,隻不過過猶不及,聞得倦了,又難調製,漸漸的也就懶得再用再做了。
“還有不少。”秋意泊搖了搖頭,笑著說:“剛剛付錢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有一個納戒裡壓得全是這個。”
泊意秋也笑,他用書卷在香煙上拂了拂,送來了幾縷香風,他嗅著這好聞的氣息,道:“哪天見了金虹師叔送他些,清清庫存……”
說道這裡,泊意秋湊到了秋意泊麵前:“哎,你說起來你到底帶了多少個納戒?平時也不見你揣身上啊!”
剛說完,泊意秋就回過神來了。哦對了,納戒不能套納戒,納戒也不能套芥子空間,因為同屬性相斥,但是納戒可以放進秘境裡啊!以秋意泊現在的境界,隨手開個巴掌大的秘境撈點東西出來還不容易?
果然被秋意泊點了點鼻尖,斯裡慢條地說:“蠢就彆說出來,會傳染。”
泊意秋撇了撇嘴,側臉在秋意泊唇上重重親了一口,親完了誌得意滿地說:“就是要傳染給你,你想怎麼辦?要不你掐死我得了?”
秋意泊眼中帶著點點笑意,兩人目光在對視的那一刹那就都笑了起來,泊意秋縮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撿了幾盤水果放桌上,給秋意泊和自己各一個垃圾桶抱著,一邊吃一邊吐皮。
這垃圾桶還是玉做的,彆問,問就是他兩搞不出塑料來,而在修真界這種玉石礦隨處可見,便宜得要死要活,淩霄宗都拿來當地板鋪宗門。
兩人吃著吃著,腦袋就擱在了垃圾桶的邊緣,兩人看著話本毫無所覺,忽地聽見一聲輕笑聲,兩人轉頭看去,便見對麵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打了開來,裡頭也有兩人坐在了窗邊的羅漢床上,不過不同的是他兩靠在一起。
就是方才見過的俊美真君和他的彪形大漢。
“兩位道友好雅興。”那真君伏在窗前,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流之態,端得叫人心折。他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好香。”
“道友謬讚了。”秋意泊迎著窗戶漫漫道:“道友若是喜歡,我贈道友一爐就是。”
那真君分明已經嗅出了這一爐香料的不凡之處,卻絲毫沒有推拒之色,反而直爽地道:“好呀,我方才還苦惱著要如何問道友要這一爐香來呢!”
泊意秋看話本剛好看到關鍵處,懶得與人聊天,乾脆就將他的那半麵窗給關了。那真君顯然毫不介意,秋意泊說是給一爐,實則用量至少能填個兩三爐,這點東西給個納戒就有點小題大作了,左右香料都有木匣保存,直接將匣子扔過去了事。
那真君接了木匣,打開聞了聞,滿意地笑了起來,收了香料後也扔過來一個木匣子,道:“不好白拿道友的東西,這是我自個兒調製的,倒也有一二分特彆,道友不嫌棄就收下吧。”
秋意泊笑道:“送了我,那可真是牛嚼牡丹。這香方可不是我做的,是我一位好友做的,我隻管依樣畫葫蘆,道友若是打著能與我探討一二那可就要失望了。”
那真君痛快地說:“不能就不能,大晚上的被那味道刺得睡不著,有些東西蓋一蓋都是好的。”
秋意泊不禁頷首,實在是一道被禍害了,他心中念起,瞬間中間邪修的那一戶就被禁製圍了個嚴嚴實實,一直若有若無困擾幾人的血腥氣也消失殆儘,那真君怔忪,轉而又喃喃地道:“我怎麼沒想到……”
真是出門舒服得久了,做事都是直來直去,連個拐彎的法子都沒想起來——他之前想的是要麼忍要麼殺,這客棧東家與他關係一般,偏偏又將客棧開遍了大江南北,為了以後住客棧順遂,想想還是忍忍得了。
秋意泊也是突然想起了可以這麼做,左右他也不怕客棧東家尋他麻煩,真論起來,他這個也是為了大家著想。
秋意泊與那真君又聊了好一會兒,這真君顯然是個玩手,哪裡好玩哪裡好吃都一清二楚,聊到最後秋意泊是拿著玉簡一邊說一邊記的,去不去不打緊,但先記下來,萬一哪天就去了呢?
聊到最後各自關了窗休息,秋意泊才想起來雙方都還未互通姓名,他想了想便是一哂,聊得來就行,姓名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他們兩個聊得開心,但是中間那個邪修小青年已經慌得連入定都入不了了。此前問道一股奇香,入體便覺得靈氣湧動,他一陣狂喜,甚至都沒有功夫去猜測這異香哪來的。他今日被隔壁那真君傷了眼睛,哪怕用了十幾人的精血也才勉強修複,有這異香相助,正是最好的療傷之時!
奈何剛打算入定,忽然就聽見了窗外的聊天聲,他本來是勸自己彆聽的,一左一右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貨色,他是交了房錢,這家客棧的房錢太貴,不然他早跑路了,打死他都不會回來,但是外麵一句接著一句,他又忍不住聽了起來。
結果就聽見那什麼‘大晚上的被那味道刺得睡不著……’,他立刻就清醒了!
——果然是在說他!
已知他今天口不過心得罪了四個人,其中有兩個是合體真君,而且明顯脾氣不好,另兩個看著是化神真人,但看著也不是簡單的人物。現在又因為他渾身的血氣弄的他們睡不著覺,他明天還能活著走出這家客棧嗎?
不不不,應該這麼說,他還能在出這家客棧後活著嗎?
這麼一想,小青年就嚇得滿頭冷汗,也顧不得那股奇香,當即就要收拾東西跑路,可在他準備推門出去的一瞬間,他的房間被禁製困入其中了!
他們知道他想逃!
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殺他了嗎?!
小青年顫栗的想著,背上的冷汗與雞皮疙瘩一層接著一層,沒有立刻來殺他,說明他們覺得他不值一提,或者估計客棧東家罷了,亦或者兩者皆有。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功法特殊,這雙眼睛也就是虧了點血氣罷了……他該怎麼保自己的命?!
外麵的聊天聲被禁製隔絕了,小青年忍不住將耳朵湊到了窗戶上,卻還是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他們在說什麼?是在抱怨他嗎?還是在商量明天怎麼殺了他?或者怎麼殺他取樂?
他一點都不懷疑其中的可能性,畢竟這種事情在曲北城中太常見了,曲北城哪天不死上個把人?隻要不是鬨得城中一片狼藉,曲北城多是不會管的。
冷靜!冷靜!快想一想,他要怎麼打動兩個真君和兩個化神,讓他們有足夠的理由不殺他?快想一想啊!
啪——!
小青年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無比的懊悔,他實在是不明白今天怎麼就有口無心當麵說那話,他隻是覺得人家恩恩愛愛的他看著有些刺眼罷了!自己心裡說說不就完了嗎?!何必要放在嘴上說?!怪不得師傅一直說要謹言慎行,下了山更是如此,沒想到他才下山半個月,就因為這張嘴巴惹上了要他命的對頭!
小青年回過頭看見貼在牆邊站著的兩具僵屍,他最值錢的就是這個了……他一陣絕望,自暴自棄地撲倒在了床上。
他很清楚,僵屍這等東西也就他們這種修行了這一道的修士稀罕,給彆人那都是白送都還嫌晦氣,再說了兩具元嬰期的僵屍,他送了又怎麼樣?人家看得上眼嗎?
他該怎麼保下自己的命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