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夜, 平南郡主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君王多疑,便是對著自家兄弟姐妹也是如此。世事總有那麼多意外與巧合, 她平南是真, 平西也是真, 可若說裡麵十成十都是她的實力,半點運氣都沒有, 這話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可時勢造英雄, 隻要台子搭起來了, 她也隻能儘一切所能的站在上麵,摔下去那就是萬丈懸崖, 粉身碎骨。

她無意入宮,為後也好, 為妾妃也罷,都不是她所思所想。她母親是長公主, 先帝多子,卻隻有她母親這一個公主,故而她自小也算是在宮中長大, 宮中那等勾心鬥角,明槍暗箭絲毫不遜色於戰場之上——她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意被困死在宮中。

能怎麼辦呢……最壞最壞,也不過是入宮罷了。

總不能真的去造反。

可不造反不等於引頸就死,不造反也不等於逆來順受,人都有私心,去平南、平西有私心作祟,今日不願入宮亦有私心作祟。

她屈指揉了揉眉頭,閉上了雙眼, 沉思著應當如何應對——話又說回來她表哥是真的不挑啊!她都有那麼多男寵了還要入宮啊?!他都不怕綠雲罩頂嗎?!哦,對,區區綠雲而已,哪有江山來得重要,畢竟皇宮之中無子無女的後妃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稀奇。

她歎了一口氣,張開眼睛打算去歇息,忽地見到本來空無一物的書案上多了一封書信,那書信上隻寫了‘郡主親啟’,並無落款,她愣了一下,她確定之前書案上沒有任何書信,她警惕地看了周圍一眼,以她武功,再加上外麵層層守護的劍衛暗衛,這封信……是怎麼出現的?

她猶豫了一瞬,轉而拾了一幅極薄的羊皮手套戴上,既然能到她桌上又不被她發現,現在再去找人又有何用,難道還能抓得住不成?不如看看這封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書信一打開,便有一股清雅的梨香撲麵而來,平南郡主下意識屏住呼吸,心道不好,記得戴手套居然忘記了還有這一手,但她一時不查之下已經吸入了許多梨香,她腦袋中閃現出許多種梨香的毒物,可等到她想完,發現毒還沒有發作。

……好像就是單純的梨花香。

再看裡麵的信紙,果然是京中世家愛用的簡梨箋。

平南郡主冷然地想也是,是她小題大做了,畢竟有能耐當麵將書信放在她的書案上,想殺她那還下什麼毒,直接動手不好嗎?

信中隻寫了寥寥幾句,辭藻華麗,字跡優雅,乍一看仿佛是一封對她表達愛慕的情書,但實際上內容是勸她回歸正道,作為婦人當恭慎小意,體貼丈夫,安守本分,什麼朝暮四之流的淫行不可再為,女子餓死是小,失節是大,就算是不要自己的名聲,也當為家族門楣考慮。

平南郡主第一個想法是什麼狗東西也敢在她麵前狂吠?

第二個想法卻是這人說的對。

當今對女子約束對比前朝而言已不算是太苛刻,但也僅限於不至於到叫人扶一把就是失貞,出門叫人看一眼就是失節,像她這樣實打實有好幾個男寵的還是有辱門楣的。

她怕天下人恥笑嗎?

她不怕,她那幾個男寵雖然是因緣際會而來,卻也算是有分真心。當戰場上的刀鋒砍到自己眼前的時候,那時候她就知道什麼貞潔什麼名聲什麼郡主王爺……那些都不重要。

這天下,除卻生死無大事。

故而及時行樂。

她不怕,那麼……當今聖上,他怕不怕?

皇家,怕不怕?

平南郡主很累了,但是她覺得為了不入宮,她可以再去睡兩個男的,為自己的風流名聲添磚加瓦。她點了點桌麵,當即就有兩個劍衛入內,她道:“去明月館。”

劍衛之一擔憂的說:“郡主,天色已經很晚了。”

“就是晚才要出門,儀仗備好。”平南郡主起身將穿了一天的外衫隨手扔了,換了一件金銀線交織的蝶穿百花外衫。她覺得今天她得鬨出點事兒來……要不強搶兩個民男吧?一會兒瞧瞧明月館裡有沒有什麼看的過眼的,背景不錯的,搶了了事,等過幾天他們家人就可以去告禦狀,她自毀名聲都做到這一步上了,她那表哥應該能打消原本的意思吧?

郡主一般沒有儀仗,但因她戰功赫赫,當今聖上擺明了忌憚她,不會給她賞正兒八經的官身,但總也不能封她為公主,封無可封之下,賞了她公主儀仗。浩浩蕩蕩的儀仗隨著郡主府中門大開緩緩行出,平南郡主斜倚在十二抬鸞轎中,行向了清風館。

話雖如此,真等平南郡主到了以男倌人為主的明月館後,被幾個俊美溫柔的小倌一捧,溫聲細語哄一哄,笑一笑,酒過巡,倒也覺得舒心了不少。

秋意泊是等平南郡主到了清風館後半個時辰才知道的消息,畢竟京中青樓不少,他也不知道郡主會往哪家去,王家就在各處都放了眼線。

“郡主包了清風館的頂樓,將花魁儘收囊中,郎君,恐怕明日整個上京都要傳遍郡主的風流韻事了。”探子半跪著回稟道。

秋意泊負手立在窗前,微涼的晚風吹得他頰邊碎發輕晃,他沒有回頭,似乎是在欣賞夜色:“原來她選了這一條路啊……”

他的那封‘情書’,郡主心中若早有改天換日之心,恐怕會越發收斂,說不得就要嫁入宮中,還要成為皇後……因為隻有成了皇後,再等皇帝垂危,便可理所當然的垂簾聽政。她本就出身皇家,又有潑天功績在手,朝臣對著她底氣可沒有那麼足,抵觸心也不會那麼強。

如今看來,郡主又退了一步,寧願自己聲名狼藉,也不願意入主中宮,可見她並無禦極之心。

這一朝皇帝是真的得天庇佑,手底下能人輩出,偏偏一個個打心眼裡就是不打算造反。

秋意泊輕輕笑了笑,道:“走,去看看。”

探子應喏,秋意泊緩步而出,不多時就登上了車架,金鈴叮咚,緩緩向清風館而去。

秋意泊不知道的是清風館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微醺的平南郡主摟著小倌往下走,打算今天就帶這個回家,救風塵這事兒男人喜歡,女人也喜歡。結果剛走到二樓,就和錦衣衛指揮使趙晏撞了個正著。

平南郡主今日一肚子火氣,見到趙晏這個皇帝走狗真沒有什麼好臉色,隨口就諷刺了兩句:“呦,趙大人也來逛青樓呀?聽說趙大人連夜辦差,整整一宿眼睛都沒合過,現在又來逛青樓?果然是習武之人,精力旺盛啊!”

趙晏深深地看了平南郡主一眼,然後平南郡主就看見他身後之人,也不知道怎麼就嘴一禿嚕:“趙大人你不要命了,居然找了個跟我皇兄有七分像的小倌!”

趙晏陡然麵色鐵青。

當今聖上眉目宛然,瞧著是個溫柔似水的人物,又有些病弱之態,長年的登禦又令他有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從容閒適,他聽了這話,似乎也覺得很有趣的笑了笑:“表妹,說笑了。”

平南郡主仔細看了一眼,摟著小倌笑得極為風流肆意:“原來是兄長,恕妹妹眼拙,多喝了幾口馬尿,認錯了人……兄長怎麼也來玩?可要我分幾個好的給兄長?”

她側臉在小倌臉上親香了一口:“不過如畫就不給兄長了,我已經訂下了。”

聖上溫和地道:“不與你搶,我什麼時候與你搶過東西?表妹是已經打算走了嗎?”

平南郡主點了點頭,便見聖上露出了可惜之情:“我難得得閒出來……”

平南郡主心想你難得出來嫖難道還要我在外麵給你守夜不成?當即做出一副嬌柔之態,一手掩唇而笑:“那兄長就玩得儘興些,記在妹妹賬上就是,那如煙功夫極好,如月盤腸柔轉,如影鐵畫銀鉤也很得意趣,兄長隻管往這幾個身上挑,絕不會出錯的。”

聖上頷首,居然說:“好,那你路上行慢些,飲了酒莫要貪涼吹風,小心明日頭疼。”

“多謝兄長。”平南郡主略施一禮,攬著如畫笑吟吟地走了,如畫是強行撐著一臉笑意,郡主的兄長……還能讓郡主行禮?那能是誰?

平南郡主溫柔地在他臉上摸了摸:“莫慌,以後多見幾回就好了……”

她又咬著唇笑:“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

如畫咬著舌尖定了定神,這才答道:“郡主說的是,如畫都聽您的。”

平南郡主到了自己的轎子上,這才想起來有件事兒給忘了,本來想著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強搶民男,結果遇到了聖上就給忘了,她目光在清風館門口一掃,清風館外停著不少車轎,非富即貴,可惜主人都在清風館裡,她總不好讓人把他們叫出來,正巧此時遠處緩緩行來一架馬車,一看上麵的金鈴紋章就知道是王家的,她興致勃勃地指著那車對劍衛道:“去,把車裡頭的人給我請過來。”

“彆太客氣了,鬨得大一些。”

……

很快,清風館臨街的憑欄上便站滿了人,興致勃勃地看著熱鬨。

“下頭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動上手了?”

“難道是哪家的郎君爭風吃醋起來了?”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