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伸了個懶腰, 懶洋洋地歪在了美人榻上,卻沒有想著就此回去——來都來了嘛,這不得多看看再走?
換在千年後, 秋意泊都已經是路過三次不進門的貨色了, 真正的親人都走完了,秋家老宅裡姓秋的都不知道是多少代的子孫了, 連那幾分眉眼中依稀的相似都已經褪了個乾淨, 那還有什麼好回去的?
如今卻是不同, 千年前,大家都還在的。
他的聽泉小榭因為他此刻上山修行而封閉了起來,池子裡養的彆光錦都送給了瀾和叔,一條都沒剩下, 秋意泊坐在欄杆上,一足輕輕在水麵上一點, 揚起了一陣水花。也在這一刻,滿池青綠中陡然混入了五彩斑斕的錦繡一團,無數錦鯉在池中翻騰,秋意泊點了點池子裡的魚腦袋,將那條魚驚得潛入了池底, 他輕輕笑了笑——瀾和叔出門辦差去了,錦鯉就叫他偷回來玩一晚上吧。
當然,秋瀾和院子裡的錦鯉陡然失蹤,也沒有引起仆婢們的注意,畢竟這不是知道五老爺最愛這一池錦鯉, 誰敢沒事湊上去看?遠遠看上一眼……夜半時分的,錦鯉可能躲入了池底,看不見也正常。
秋意泊便就著這一池錦繡, 倚在欄杆上睡了一個飽足的覺,做了一個古怪的夢,等到醒來,秋意泊仔細回味了一下那個夢,不禁一笑,飄然而去。
等到清晨到來,聽泉小榭再度恢複成了那寂靜的模樣,仆婢進來灑掃也沒有發現半點異常。
秋意泊先回了淩霄宗,他一個標準的本門弟子,護山大陣於他而言等於不存在,直接進去就行了,先回了一趟洗劍峰,孤舟師祖依舊端坐在那棵大樹上。
黎明與黑夜交割,在天際劃分出了一條絢爛的分界線,孤舟真君閉目而坐,仿佛天地之間獨他一人,也唯他一人。
秋意泊幼時見孤舟這般,總能生出無限向往之意。彼時不過練氣小兒,見孤舟便覺得大道就該如此,如今他已造化,再看孤舟,依舊覺得大道如此。
秋意泊遠遠瞧了一眼就走了——開玩笑,他就算造化了,而孤舟師祖隻有大乘,他也不敢上去試試孤舟師祖能不能發現他啊!
有一種愛,已經深入骨髓。
那就是……師祖的愛。
愛到筋骨斷裂,愛到五臟欲碎——物理上的那種。
痛!實在是太痛了!
等悄無聲息的潛入洞府,秋意泊就看見號稱卷王的自己大清早的精神奕奕在煉器——彆懷疑,就是一夜沒睡。
當時好像是嗑得什麼十全大補丸?左右年紀輕輕,又是修士,不睡覺也不算什麼,也就是掐準了這一點才敢熬夜,否則光長不高這一條他就不敢天天熬通宵。
再有一刻鐘就該到早課的時候了。
秋意泊彈了彈指,小秋意泊就打了個嗬欠,趴在桌上睡了過去。秋意泊步入了自己的洞府,其實這時的洞府和他現在的洞府差彆不是很大,隻不過這時的洞府顯得更淩亂一些罷了,秋意泊輕輕笑了笑,將小秋意泊抱了起來,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又攬著他叫他靠著自己睡著。
秋意泊摸了一下小秋意泊的臉,還帶著一點嬰兒肥,他不禁用手指彈了彈,又揉了揉小秋意泊的脖子,隻聽噶擦幾下——順手正個骨而已。
太慘了太慘了,頸椎都側彎了。
秋意泊抱著他,饒是什麼都不做都覺得有意思極了,大約再有半年,再有半年他就要跟著師傅回百煉山了,接下來的十年泊意秋就會出現,再然後他們兩就要被扔進離火境裡,得到人生最重要的一筆財富。
第一筆是踏雲境裡拿到的,不過拿自家的靈石算什麼本事?拿彆人的靈石更香!
隻有一刻鐘,一刻鐘到了,秋意泊便將他放了下去,叫他依舊趴在桌上,他自己心裡有數,也沒有什麼好多管的,該給的彆的長輩都會給,他犯不上自個兒出手……說起來,當年到底是翔鳴道君放了水,還是彆的原因?
秋意泊想了想,決定將時間線直接調整到十年後他進離火境的時候,周圍的畫麵飛速流過,秋意泊跟著自己進了離火境——都造化了,離火境這種基本算是無主的秘境的天地法則管不到他頭上了,他自成一體,也不怕離火境會因他而崩毀。
翔鳴道君倚在密室中,他雙目無神,宛若一個木偶傀儡,隻有在許多修士入內時才有了一絲光暈,他注視著那些修士,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悲憫,像是神明在俯瞰人間。
時間再度快進,翔鳴道君已經進入了‘秋意泊’的識海,在其中瘋狂吞噬,秋意泊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翔鳴道君的鯨吞虎噬讓‘秋意泊’的軀體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猙獰,他掙紮著捏碎了一根枯骨,居然還抬頭看了一眼,緊接著勉力在地上擦了擦手。
秋意泊不禁輕笑了起來。
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潔癖,這可是不知道什麼人的腿骨哎!誰知道這是怎麼爛成骨頭的?有沒有被野獸的口水沾到過?有沒有被蛆蟲爬過?有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病毒?和這大腿骨比起來,泥土看起來至少正常了許多,也乾淨了許多不是?
秋意泊回憶了一下,不過他當時本來是想用帕子或者衣服擦得,畢竟泥土隻是看著正常而已,並不代表就真的乾淨了,說不定裡麵蘊含著什麼屍水糞便,不過當時沒力氣抓衣服了,隻能湊合一下了。
不多時,秋意泊等到了最後一刻,翔鳴道君淡然地看著那柄由紅塵訣凝成的刀穿透了自己最後一點神識……確實是他放水了。
正因為他如今是造化,更加看得清楚,若非是翔鳴道君忽然改了主意,這一刀決計是傷不了他的……在此之前,翔鳴道君已經可以徹底泯滅‘秋意泊’的神識了。
翔鳴道君取了秋意泊納戒中的酒痛飲,飲罷,隨手將酒壇扔了,叮咚之間,他低聲道:“豈能儘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罷了……”
他消散而去,秋意泊上前撿起了那個酒壇,心中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