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立時側身讓他出去,直到看見竹簾放下,聽見外麵張君奉與他說話的聲音,才舒一口氣,一手撫了下唇。
外麵馬蹄聲正遠離,似是弓衛在離去,她掀起窗格簾布朝外看,見他們真朝著信驛方向去了。
離得不遠,穆長洲並未騎馬過去,隻信步走在最前,張君奉和弓衛都離了一長截緩行跟隨。他身長步闊,手裡捏著她的那封信,很快轉去城側就看不見了。
勝雨已在外麵催動馬車,舜音放下簾布,心想應當真寄出去了吧。
隨即又想起剛才在車中的話,她蹙起眉,他確實不再是以往的穆長洲了……
幾乎沒在意是怎麼回去的,到了晚間,舜音都還記掛著那封信,又不時想起那群沙匪,隻坐在房中,拿著折本佯裝看書。
直至門外勝雨高喚她一聲,進來送了梳洗熱水,又為她挑亮燭火。
舜音想了想,放下書,試探問:“此處沙匪作亂可嚴重?”
勝雨恭恭敬敬站到她右側,一板一眼道:“夫人不必掛心。最早一批沙匪倒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早已被軍司剿滅。如今這些不過是近年冒出的一些貪財小賊,算不得什麼,隻是始終在商路附近出沒,頗有聲勢,若是第一次撞見確實會驚嚇不小,連累夫人也受了驚。過去清剿了幾次不見效果,如今軍司為夫人出麵,請總管調派了重兵,定能儘剿了。”
舜音聽她語氣都沒什麼變化,應當是真話,稍稍心定了一些,難怪胡孛兒當時撞見沙匪還能大笑著說那是小事。
穆長洲顯然是掌控好了力度,畢竟商路是涼州的一筆民生入項,他要留著這群人既不至於威脅到商路貿易,又能成為隨時用兵的一個由頭。
七年沒見,人變了,心思也變深了……
“夫人?”勝雨以為她還有事要問。
舜音回神,本還想提一句讓她留意一下回信,想想也沒可能留意得到,搖頭說:“沒事了,我要睡了。”
勝雨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去,正好看見後院走入軍司的身影,勝雨立即在廊下垂首見禮。
穆長洲沒走廊下,自後院庭中沿廊外而過,將要經過東屋門外,腳步停下,轉頭看了過去。
房中燈火亮著,窗紙上映出的身影淡薄輕柔,一動不動地坐著,靜止如畫。
他看了兩眼,低聲問:“夫人回來後如何?”
勝雨回:“夫人一切如常,隻擔心剿匪之事,詢問了幾句。”
穆長洲點頭,沒說什麼。
勝雨會意退走了。
穆長洲又看一眼窗戶,還以為今日在車中那番話嚇著她了,看來未必。仔細想想,少時在封家,似乎也沒見過她有什麼畏懼的東西,難怪連遇到探子也毫無懼色。
而且太聰明了些。他手指垂在腿側點了點,目光裡,屋內的身影動了,起身走開幾步,輕輕抬手,除了外衫,露出綽約起伏的女人身姿,繼而身影徹底剝離了窗前。
穆長洲目光在那裡停留一瞬,慢慢轉開,走去了主屋。
心中有事難免睡不踏實。舜音這一晚上都睡得不深,一睜眼,看見頭頂羅帳被窗外透入的天光染出了一道青白。
不過才剛剛天亮。
“夫人!夫人!”勝雨在外麵高聲喊她。
舜音坐起:“怎麼?”
勝雨大聲道:“軍司請夫人準備。”
她回味過來:“今日要外出?”
“是。”
舜音覺得有些突然,時辰也比往常早了許多,但還是立即起了身。
待她全部準備妥當,走出府門時,門前一行弓衛已經皆在馬上等候了。
穆長洲勒馬在前,身著黛色襴袍,腰間緊束革帶,卻未配橫刀,弓也在身後弓衛手中,看著像是要隨意出遊一般。
舜音戴好帷帽,走去他身旁上了馬,本要問一句去乾什麼,想想他昨日的話,乾脆什麼都沒說。
穆長洲看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想法,也配合地不說,韁繩一振,往前先行。
今日竟沒走僻靜又快捷的道路,反而自城中大街而過。
時辰尚早,城中尚無百姓走動,但已有往來巡查的城守官兵。
幾名官兵自大街儘頭而來,見到他們,立即向穆長洲見禮。為首的城守官道:“城外正剿匪,軍司若往東城門外,敬請小心。”
穆長洲語聲溫雅:“今日隻是陪夫人往南城外遊覽風物罷了。”
舜音不禁看他一眼。
城守官稱是退開,恭請他先行。
穆長洲打馬過去,直往南走。
舜音跟在他左後方,瞥了他背影好幾眼。
直到出了南城門,她掃視過一
遍城頭,回頭打馬往前,與他並成一列,才道:“穆二哥又拿我做幌子。”
穆長洲目光看過來:“還以為音娘今日不打算開口了。”
舜音抿著唇不做聲。
他接著道:“昨日在車中不就說過了,你我夫妻,為何不用?”
舜音被他話惹得眼神一動,隔著帷帽垂紗看他一眼,心想怎麼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隨即就道:“那穆二哥的名號也可以為我所用了?”
穆長洲忽而笑了:“音娘的信已寄出去了,用了最快的馬,難道不是因我之名?”
“……”舜音無言,竟在這裡等著她,不過聽到信寄出去了,她還是放鬆了許多,心懸了一晚上,到此刻才算落下,垂紗後的唇角都輕輕牽了一下。
隊伍一直沒停,沿著城外的荒原小道在往東走。
舜音什麼都沒再問,但一直觀察著四周。
天陰有風,四下荒涼,卻土坡起伏,窪穀橫生,視野並不開闊,若有外人,也很難發現他們。
沒多久,穆長洲勒停了馬。
舜音跟著停下,很快,遠遠似有馬蹄聲來,她轉頭看了一圈,才發現自東來了幾匹馬,最前麵的是胡孛兒。
一近前他就粗聲報:“軍司,鄯州兵馬剿匪失敗了!”說著笑一聲,“啐,一天下來,那位於都督半個人沒抓到,氣得要死,眼下正收攏兵馬在各處胡亂搜索呢!佐史已領人去支援了。”
舜音心想難怪今日不見他倆,原來是忙著盯剿匪去了。失敗是意料中的事,他報的時候也是一副早知如此的口吻。
胡孛兒還想再說什麼,轉著圓眼先看了眼舜音。
穆長洲也轉頭看一眼舜音:“無妨,不必避諱,夫人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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