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再睜眼時已是次日一早,稍稍側過身,右耳對著床帳,房中毫無動靜,又坐起來,一手掀開床帳往外看。
對麵榻上無人,穆長洲已不在房中。
她又看一圈,確實無人,才把床帳完全掀開,一邊穿衣下床,一邊回想昨晚。
穆長洲後來是何時睡的她並不清楚,隻夜間隱約聽見了他腳步輕淺地緩踱,大概真是防著外麵的,當做守夜一般了。
穿戴好衣裳,她走去門口拉開房門,赫然發現外麵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婢女,早就等著的一樣,止住腳步。
兩名婢女立即進門來伺候,其中一名捧著身衣裳,向她行禮道:“夫人,軍司已命下屬整裝待發了,特為夫人備了新衣,請夫人換衣後準備啟程。"
舜音看一眼那身衣裳,是身深黛胡衣。有些意外,這麼快就要走了?總覺得不太可能,但她也沒說什麼,回身點了下頭,接過那身衣裳,若無其事地去屏風後梳洗換衣。
日剛升起,館舍院中馬匹已然牽出,弓衛們收拾了簡單行囊,負於馬後,都站在一側等待。舜音全已準備好,自客房而來,一眼看見這情形,才知道是真要走了。
一名弓衛見她到了,見禮道:“請夫人稍候,軍司一早就與安都督辭行,尚在交談。”
舜音往廳門處看,才一兩眼的功夫,穆長洲就走了出來,長身闊步,領先眾人一截。
安欽貴自後方快步趕上,口中客氣地挽留:“軍司怎能剛來就走?路途遙遠,不如多留些時日,也好讓我一儘地主之誼。"
穆長洲腳步未停:“安都督不必客氣了,我任務已了,隻想趕緊回去,否則就連累夫人受累了。”說著已看到舜音,直直走了過來,目光與她對視,嘴邊帶笑,順帶打量了一番她的裝束。
舜音身上胡衣折領窄袖,收腰貼身,正合當下河西之地胡風盛行的風氣,與他眼神一觸,會意地走近一步,緊挨著他站著,在人前做一對情意正濃的夫妻。
安欽貴隻見穆長洲一見到這位夫人就麵露笑意,想起昨夜手下來報二人在房中也是卿卿我我,不確定這位平日不近女色的軍司是不是新婚之後食髓知味地轉了性,眼中隻有嬌妻,連其他事都不怎麼在意了。他在二人身上來回看了幾眼,笑道:“既如此,我就不挽留了,料想軍司諸事繁忙,也確實不好久留。"
穆長洲點頭,朝身後擺手,又轉頭看一眼舜音。張君奉與胡孛兒立即走出館舍,弓衛們也牽馬上路,準備出發。
舜音接到他目光,轉身往外先走,沒見弓衛將她的馬牽來,反而眼前趕來了輛車,朝他那裡瞥一眼,料想是特意的安排,提衣登了上去。
外麵沒再你來我往地客套,安欽貴隻說了兩聲“慢走”,便沒再客氣了。穆長洲坐上馬背,打馬去了最前,擺一下手,隊伍立即啟程。
馬車跟著駛動出去,剛離開館舍,舜音掀開窗格車簾一角,又打量城中,發現今日街上行人居然多了不少,沿街還有了叫賣聲,很多昨日緊閉的房屋也都開了門。
忽然想到什麼,她目光又往前看,今日大概是要走官道,因而走的不是他們昨日去驛館入的城門,正好是她昨日在城中看到的那座城門。等要到那座城門處時,她立即往上去看城頭,沒再見到昨日那麵懸著的黃色旗幟,隻幾個守軍在上麵正常守城。
一夜過去,這城中就變了個模樣。不對,她細細一想,昨晚穆長洲在客房裡沒提城中有異常,說不定他們查完軍營回來時,城中就已變樣了。
後麵還有安欽貴的手下將領們跟著送行,她悄然放下了簾布,車已從城中駛了出去。
一出城門,那幾個將領跟出來,又是一番好言好語地相送。
舜音才又揭了窗格簾布往後看,三四個將領打著馬畢恭畢敬。那個看著不友善的副都督令狐拓領頭,卻依然頂著張不善的臉,連聲招呼也沒打。
穆長洲根本沒停,帶領隊伍上了官道,很快將那幾人與整個小城都甩落開去。
胡孛兒到此時才重重哼了一聲:"終有一日要除了那小子!就沒見他對軍司有過好臉!"張君奉道:“軍司尚未說話,你忍著吧。”
他們離車較遠,舜音隻聽了個大概,但猜肯定是在說令狐拓,挑著簾布看一眼前方,穆長洲身姿筆挺地坐在馬上,似乎根本就不在意。
她放下簾布坐正,外麵再沒有了多餘動靜,除了馬蹄聲,就是車轍聲。
突然就走肯定沒那麼簡單,她猜一定是有其他安排,就看穆長洲什麼時候說了。
時候推移,日頭升高,已過了幾個時辰,但車速不快,也不過才趕了十幾裡路。
忽而車身一晃,速度一下變快了起來。舜
音扶了下窗格才坐穩,靠右朝外聽了聽,外麵的馬速似也快了,蹄聲一下變急促了許多。
一陣快行,馬車顛簸,她扶著車壁,還沒能往外看,趕車速度卻又放緩,而後停了下來。隨即窗格外傳來兩聲指節扣響,穆長洲隔著車窗說:“下來。”
舜音立即掀簾出去,發現車早已不在官道上,剛才一通快行,現在停在了一片荒野坡下。旁邊張君奉與胡孛兒站得老遠,脫了外衫,正在換衣。她立即避開目光,轉頭卻見穆長洲也解開腰帶,除了外袍,拋給了一名弓衛。
弓衛接過他的衣袍,立即換上,飛快爬上一匹黑馬,與另外十來個弓衛趕著車就走,往官道上去了。
眼前隻剩下兩名弓衛和幾匹馬。
穆長洲換上一身黑色袍衫,腰上束緊蹀躞帶,快步走近,手上已在束著護臂,看她一眼:“安欽貴肯定會讓巡視兵馬尾隨來看我們蹤跡,讓他們裝成我們,沿官道返回。"
舜音早知不會就此回去,果然有安排,垂眼看見他束的也不是普通護臂,是可帶利器的臂轉,上麵彆了幾支細短的箭簇。這不是尋常架勢,她已有數:“穆二哥打算折返?”
剛說完,手腕忽被握住,她愣一下,低頭見穆長洲握著她左手腕,轉頭自弓衛手中接了他自己平日束紮的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