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未亮,封無疾早早收拾好了東西,出了軍司府,去了城中。他此番來得匆忙,空手而至,什麼也沒帶,如今要走,至少也要給他阿姊買些東西。
一路惆悵地進了間鋪子,也不知該買些什麼,看見鋪中在賣胭脂螺黛,便叫老板挑兩盒最貴的給他,雖然他阿姊也不一定喜歡這些東西,她自小愛的是兵事那些。
剛付完錢,拿到手,忽聽有人問: “你買這做什麼?”
封無疾轉頭一看,閻會真一身胡衣,剛進門,正古怪地看著他。他此刻情緒不佳,悶聲道: “我要走了,無暇與你多說。”閻會真意外: “是嗎?要走還來逛脂粉鋪?”
封無疾無心理會,忽而想到什麼,看看左右,趁此刻天早沒客,走到門口道: “我看你似也看開了,可彆等我走了就犯糊塗,莫做那等趁虛而入的小人。"
閻會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氣得瞪眼,低聲回: “你才小人!”
封無疾才不在意被她罵,聲更低: "反正彆再找你們軍司就行。"
閻會真剛要嗆他,門外忽而匆匆走來一名隨從,急切喚: “封郎君,出行有變。”
封無疾一見是軍司府的隨從,趕忙出去: “怎麼了?”隨從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愣住: “當真?”
閻會真扭頭看出來。
封無疾已要走,忽然想起手裡拿著的胭脂螺黛,走回門邊,統統塞她手裡: "這送你了。"
“……”閻會真看了眼手中兩隻瓷盒,忽然收到個男子送這些東西,臉都要紅了,往外看他身影已然不見,又有些莫名其妙,這是怎麼了?
封無疾一路飛快趕回軍司府,就見府上忙碌非常,隨從侍女奔走不息。他腳步匆匆地走到後院外,伸著頭往裡看,心底滿是不可思議。直到看見幾個侍女捧著行李包袱自那間東屋中走了出來,他實在忍耐不住,快步走了過去。
屋中,勝雨正領著侍女們在不斷收拾,走動準備。舜音立在門邊,一身便利的窄袖襦裙,發髻挽得簡單,也沒什麼裝飾,儼然已是出行之態。
封無疾掃視一圈,進門站去她右側,小聲問: "這竟是真的?"
他還在難過就要與阿姊分彆,忽就聽說他阿姊要與他一同上路,這還是總管
府的安排,已驚訝到此時了。
舜音臉色淡淡: “你都看到了。”
封無疾這才全然相信,看看左右忙碌的身影,剛一喜,又打住,幾乎已要湊到她耳邊: “阿姊能回去我高興得很,可這是不是太突然了?"
“確實突然。”舜音若有所思說。
不突然就不會如此措手不及,顯然總管府要的就是如此突然,隻是她仍未想透緣由,似是有什麼關鍵被忽略了。
封無疾看了看她的臉,竟瞧出了一絲心不在焉來,聲仍低: “阿姊莫非不想回去探親?”舜音目光一動,回了神,唇輕輕合住,什麼都沒說。
勝雨已過來報: “夫人,都準備好了。”她屈膝, “我願隨夫人同行伺候。”
舜音在屋中站了站,搖搖頭: “還是不必了。”說完往外走,到了門外忽一停,看向主屋。
腳下已輕動一步,大可以去拜彆一下,就像那些相敬如賓的夫妻之間一樣,她卻又止住了,想起他昨日那番話,心口突地一收,再沒有動。
之前就想不出事情完成之日會是何種光景,卻沒想到這一日會是這樣……
昌風捧著那隻裝滿輿圖的包裹送入主屋,放去桌上,恭恭敬敬地退去門邊,看向榻上。穆長洲坐在那裡,身上袍衫齊整,早已洗漱一淨,卻並不是早起,而是一整夜就沒有閉過眼。
昨日他自東屋出來便安排了許多事,回到主屋後卻一直沒有休息,直到此時。
昌風本不敢說話,但朝門外東屋那裡看了一眼,還是開口報: “軍司,夫人已出房門了。”
穆長洲掀起眼,一夜未眠,聲音微啞: "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昌風不知該如何回答,又往外看一眼,再報: “夫人往外去了,興許是去登車了。”穆長洲坐了一瞬,霍然起身,大步往外。
府門外,馬車已經備好,行李已嚴裝齊備。護送的隊伍是連夜挑選出來的,隨從護衛足有兩隊,快將府門前寬整的道路擠滿。
舜音在車邊停頓一下,看了眼府門,踩著墩子登上了車。
封無疾在身上係上披風,在旁上了馬背,忍不住往府裡看,竟到現在也沒見到穆長洲現身,剛要皺眉,就見府門內走出了那道挺俊身影。
穆長洲闊步
而來,朝身後的昌風看了一眼,目光立即轉向車上。舜音如有所感,掀開窗格簾布看出去,正對上他的視線。
昌風迅速將他的馬和刀弓都送了過來。
穆長洲目光看著她,手上接了弓,掛上馬背,又在蹀躞帶上掛上箭袋,佩上刀,一步一步,井然有序。
封無疾卻覺古怪,目光從他身上掃去車上,又從車上掃去他身上,來回看了好幾遍,總覺得他們不太對勁,可又不像是吵架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穆長洲已踩鐙上馬,扯韁過來,徑自占據了他的位置: “我送你們。”封無疾趕緊打馬避開,看了看他,摸一下鼻尖,沒作聲。
馬車駛出,舜音已看不清他全貌,他離車太近,自窗格看出去,隻能看見他坐於馬背上的腰身,緊窄的腰間掖著烏錦衣擺,掖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皺。
她手指一鬆,放下了簾布,沒再看下去,耳邊卻似又回響起了他那兩句話——“因為絕不能將弱點露於外人,軟肋和短處要藏好。”“我說我自己。”
手指收入袖中,又緊緊捏住,她抿著唇,思緒微空。
一路出奇安靜,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車轍聲伴隨馬蹄聲,一陣一陣,直往東城門。連城中都比往常安靜,時候還早,人聲尚不喧鬨,沿途一股沉而悶的氣息。
封無疾越走越覺古怪,離了一截,又去看馬上的穆長洲,隻覺他臉色沉冷,不似平常。穆長洲目視前方,忽而低低開口: “我不管你對我如何回避,照顧好你阿姊。”
“……”封無疾愣了愣,他說得太低,險些沒聽清,看他一眼,有些驚訝,今日才發現,他對阿姊……很不一般。
日上三竿,已至城下,車停了下來。一群人攔在車外見禮: “奉總管府令,特來送行夫人。”
舜音心緒一斂,才又挑起窗格簾布望出去,是總管府的侍從。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似也並不意外。
侍從又道: “軍司公務繁忙,總管下令不必遠送,到此即可,由總管府親兵代為相送夫人二十裡。"
車旁馬上,穆長洲手指緊握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