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後,時日入冬,便一天一天地冷起來了,西北風呼嘯而來,盤旋過城中,漸次淩厲。後麵再沒了其他時節事務做理由,自然也就沒了離開總管府的機會。
剛至卯時,舜音起了身,臂搭一件厚披帛,離開那間住處,緩步走去總管府的外廊上。沒了再出去的機會,再入這裡,一待就是大半月之久。
這麼久,她卻已逐步摸清了這裡的一些情形,近來幾乎每日都是這個時辰起身。
每天的這個時辰,除了伺候她們這些女眷的少數侍女外,總管府裡的其他下人都會大量往內院奔忙。
她推測,大概後半夜至清早是總管頭疾發作次數最多的時候,因而人手都集中去伺候總管與劉氏了。
剛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在府中走動觀望。
一列兵卒遠遠經過,腳步聲齊整冷肅。舜音停步,依著朱紅廊柱,目光望去,是鎮守總管府的精兵。
一列四十人左右,沿途巡視著,豎穿過府邸,自南向那道巍峨的正門往後方的北大門而去。
她在心裡默默計著時,目光遙望向北,往北大門處似有人手在忙碌,卻不知在忙什麼。之前這些精兵並沒有像這般巡視過,許是北麵有什麼要務,隻是外人不得接近。
片刻之後,又一陣齊整腳步,另一列兵卒巡視而過。按計時算,前後間隔隻一盞茶的功夫。
待兩列巡兵一過,舜音便轉身往回走,如同隻是早起隨意出來轉了一圈。貪多易惹來注意,一天隻探一點,連日下來,也積攢很多了。
回到住處,才少許功夫,便有侍女送來了清洗熱水和朝食。外麵很快傳出動靜,其他女眷也都起來了。
舜音時間卡得剛好,遣退侍女,獨自在客房中梳洗理妝,一如平常,順帶將連日來所探得的情形又在心裡默默過了一遍,一手撫在懷間。
那柄匕首被穆長洲改過了,原本就細直,現在刀柄改得更薄,柄上纏繩,方便抓握,貼身隱藏也少了不適。
好在沒有用得到的地方,連日以來,她們真就隻是在此幫忙,一切分外平靜。除去那次有意撞上她的試探之外,甚至可以說總管府對她們伺候細致,無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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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再不快可要趕不上總管壽辰了,隻是那繡活太難,沒見過那般紋樣,委實難繡……"幾人說著話往外走了,應是先行去忙了。
舜音聽著她們聲音遠了,才開門出去。
天邊尚是青白色,日光未露。
陸正念站在轉彎處,挨著一叢綠至近墨的半矮花樹,絞著手,望著天,一如既往地不與彆人多話。
舜音出了住處庭院,剛好看見她,知道她是在等自己,這些時日下來都習慣同來同往了,走近問:“你在看什麼?”
陸正念看向她,又看了看左右,小聲道: “在算日子,上次回去祭祖,聽我父親說了總管壽辰之日,算著也快到了,我們應當很快就能出府了。"
舜音立時想起剛才聽見的談話,原來如此,一邊走去左側,低低說: “都這麼久了,是該到了。
祭祖前就待了多日,回來後又到至今,前前後後,加一起都快在此耗去一月,按理說也早該到了。
她心底暗忖:既然事就快結束,說不定劉氏又會找她……陸正念跟著同行,忽說: “我看夫人卻不急,每日在這裡待著都很安穩,隻是人似乎瘦了一些。
舜音淡笑: "沒有,許是天冷了,休息不好。"
在這裡怎麼可能休息好,雖知總管府不會在這裡莽撞害她,但也不可能毫不設防,連對吃的都謹慎,她每日吃得少,大概是這緣故,才清減了一些。
快到那間大廳外,一名侍從迎來,躬身道: “軍司夫人,先前回禮已選得差不多了,今日請夫人幫忙,接一下送入府上的賀禮。"
舜音停步: "這是總管夫人的命令?"
侍從道: “是。”
舜音隻好轉身隨他改向,看見陸正念在旁乾站著,似不想入那廳裡去,說: “你隨我一道吧。”陸正念忙跟了過來。
侍從引路,去了府上前院。前院左片皆為公務議事之處,臨近議事廳旁有一間偏廳,被辟了出來擺放各州下官送入的賀禮。
舜音走進去時看了一圈,一隻一隻長短大小的禮匣已在廳中東邊堆滿一角,有的甚至是以箱裝來。
她回頭問侍從: “你先前說回禮已選得差不多了?”
侍從回: “是,隻等總管夫人來定。”舜音忽而想起那些畫像,幾不可察地擰了下眉,難道那些也準備做回禮?
侍從忽而出去了,接了份禮進來,高聲報: “張佐史賀禮至!”舜音自廳中案頭上拿了記錄的禮冊,往門外看。
張君奉並沒有進來拜見,隻在外麵站著,問: “能否求見總管?”
侍從放下賀禮,出去回話: “總管尚未起身,總管夫人也無暇,由軍司夫人在此接禮。”
舜音猜他是借著送禮來觀望這裡情形的,有意走去了門邊。
張君奉朝她身上飛快看了一眼,略略抱拳道: “那便有勞夫人代為呈禮。這賀禮中有胡番頭的一份,他剛在外完成軍務返回,來不及入府,托我帶來。"
舜音聽明白了,胡孛兒已完成軍務回來,那無疾押著賀舍啜入中原應很順利,這是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