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1 / 1)

一室昏白,四周人影跑動。

穆長洲側靠在一張行軍榻上,剛灌下一口濃黑藥汁,又立即吐出,帶出幾道血絲,手臂搭在榻沿,傷口滴滴答答淋著血。

一旁軍醫放下藥盅,匆忙解開他衣袍查看傷口,急得額頭帶汗。左右無聲,張君奉和胡孛兒如兩尊泥塑一般杵在榻邊,臉色凝重。

剛灌下的藥又吐出一口,帶出的血更多,穆長洲一手抓著榻沿,喘氣說: “封住我受傷消息,盯著兩麵退兵,固守城防,留意接應回來的人……"胡孛兒忙回: “都辦好了,軍司放心!”

穆長洲抬起頭,滿麵汗水,聲已低啞: "她回來沒有?"胡孛兒嘴一張,扭頭去看張君奉。

張君奉道: “還沒有,夫人還沒回來。”他早就派人一直盯著中原方向,“軍司放心,等夫人回來……你也好了。"

穆長洲驟然仰躺下去,睜著雙眼,牽了下唇角。她一定就要回來了,一定已看到他的折子了。

眼前蒙蒙晦暗,越來越不清晰。他卻似從這陣晦暗裡,看到了自己的過往……

十七高中進士,次年春歸涼州。天朗氣清的暖日,穆長洲一身廣袖素袍,跨馬入了涼州城,隻看到道路兩邊擁擠的人群。

所有人都在看他,甚至有人在喊: "進士回來了!進士回來了!"

穆長洲看了一圈,有些好笑,剛中進士時長安也出奇熱鬨,連曲江夜宴都是曆年最盛大的一次,但眼下回到涼州都是第二年了,竟還有如此景象。

忽有人在他身後一拍,他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還愣著做什麼,快隨我走啊!”來人坐在馬上,帶頭就走。穆長洲回頭示意幾個隨從擋著人,一夾馬腹,立即跟去。

直到城東,勒馬在青階朱門的府邸前,倆人先後停下。麵前是武威郡公府。

穆長洲一停住,先朝他見禮: “大哥竟還去接我。”

武威郡公長子穆祖洲,身形魁偉,長得最像郡公,年紀輕輕就看著很威嚴,衝他笑道: "父親母親每日都在等著你呢,我不去接你怎麼行。”說罷下馬,往府裡走,口中已在喊, "二郎回來了!"

穆長洲跟進去,隻聽見一陣腳步聲,廳內一前一後走出兩

人。

前麵的長得更像郡公夫人令狐氏,膚白發淺,麵貌俊朗,是郡公三子穆瀛洲,一過來就盯著穆長洲上上下下瞧: "二哥高了不少,隻是仍太瘦了。"

穆長洲還是少年身姿,神清骨俊,一身文雅: “怎比得上你們英武。”

穆祖洲道: “當了官到底不一樣了,話都說得好聽了。你既回來了,快敦促三郎好生讀書,他每日就知流連胡姬酒肆!"

穆瀛洲咧嘴笑,推穆長洲進廳: “大哥就是掃興,說這些說什麼,快叫二哥歇歇。”他吊兒郎當慣了,穆長洲也無奈,被他推著走了進去。

後麵已跟來郡公幺子穆生洲,正當年少,興衝衝的: "二哥,長安如何?"

穆長洲看他: “他日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那要等到何時,不如改日我隨你一道去長安看看可好?"穆長洲笑笑: "好。"“我就知道,這家裡還是二哥最好說話。”穆生洲樂顛顛地請他坐下。

穆祖洲忽想起什麼: "二郎回來得剛好,再過幾個月我便要完婚了,你趕上了喜事。"

穆長洲還未坐下,又站直: “我竟不知此事,也沒給未來大嫂備份禮。”

穆祖洲按他坐下: “知道你是個君子,禮數最周全,那是母親娘家的遠親侄女,興許小時候還一起玩過,何需如此麻煩?"

穆瀛洲忽然湊近過來: “大哥的事定下了,二哥在長安怎未定下親事?你高中之後,應當會被榜下捉婿才對啊。"

穆祖洲也想起來: "是了,封尚書家怎沒動靜,我聽說他家還有個寶貝女兒呢。還以為隻要透個信過來,父親就要去為你提親了。"

立時三弟四弟都眼神放光地看過來。

穆長洲坐著,回想封家女兒封舜音,想起的隻是她那一貫冷淡的模樣,又想到曲江夜宴上的事,搖頭: “我隻與她父兄接觸多些,與她不熟。她還小,也不合適。”

穆瀛洲咂嘴: "二哥就是話太少,不會哄都中貴女開心罷了。"

穆祖洲想了想: “許是被小瞧了。不說彆的,你有一身百步穿楊的箭術,便總不顯露。”他忽歎一聲

, “依我看,二郎便是走武路也未嘗不可,我們武威郡公府靠軍功立家,你卻偏要走文路,是怕分了其他兄弟的家業不成?你總是這般懂事,在人家家裡也不知表現,怕是弄得彆人隻當你是個文弱書生!"

何止,封家那些族兄弟們好似還覺得他體弱多病,平日都對他照顧得很。穆長洲隻笑笑: “我是去讀書的,又不是去爭做人家女婿。再說真走軍功這條路,首先就比不上大哥,哪有讀書好,難得我能讀進去。"

穆祖洲似是無話可說: “也是,哪有高中進士還不好的。”

穆生洲老氣橫秋地拍拍穆長洲肩: “罷了,二哥不必在意那封家女兒,我涼州多的是好女子。他日若有哪家雀屏招婿,你就去一箭射個美嬌娘娶回家。"

穆長洲抬手敲一下他額: “你年紀不大,倒在意這些。”穆生洲抱著頭躲開,不說了。

穆祖洲又笑了: “也不看看今日多少人在瞧你,我看那喜愛文事的閻家羨慕死了,恨不得全把女兒送來給你挑!"

穆瀛洲揮揮手: “彆聽大哥和四郎的,回頭我帶進士郎去見見那些美貌胡姬。”

穆長洲說: “免了。”

“嘖,真不解風情。”穆瀛洲嘀咕, "看以後誰嫁你!"

正胡亂說笑,挽著披帛的婦人匆匆走入廳中: “二郎呢?”

穆長洲馬上起身,近前施禮: “母親。”

武威郡公夫人令狐氏年逾四十,膚白圓潤,看起來卻要年輕許多,抓住他衣袖: “可算回來了,從你中了進士就盼你回來,直等到今日。"

穆長洲溫聲解釋: “我領了任命就一直在外,隻好現在才回。”

郡公夫人回頭笑: “你父親比我等得急,自從得知你要回來,嘮叨好幾回。”

另一道聲音已橫插進來: “長大許多,我險些要認不出來了。”

穆長洲看見廳門邊站著的威嚴身影,快走幾步,抬手見禮: "父親。"

武威郡公著束袖戎袍,身形高大,眉眼威正,蓄一把短須,點頭朗笑: “你得聖人重用是好事,晚回也沒事。"

郡公夫人不服: “你先前算日子時怎不這般說了?”郡公乾咳一聲,

附和: "是是是。"穆長洲會意一笑,他們夫妻感情好是遠近聞名的,早已習慣。

郡公轉頭看過來: “二郎,得空來我書房一趟。”穆長洲直覺有事,立即應下……

夜深人靜,整座郡公府都已安睡。書房裡卻燈火通明,郡公坐在案後,臉色有些嚴肅。

穆長洲在對麵坐下: "父親可是有事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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