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他能讓一個複雜的人變得很簡單,也能讓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人變得難以讀懂。
無論是克勞德、菲爾,又或者是眼前的這位尼克斯先生,那漫長的活著或者死亡了的歲月,都讓他們有著許多斯科特難以理解的複雜情感。
反複去思考那個未解的謎題之後,少年忽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相隔的幾百年的差距——
也許,真的隻有這幾位“長者”之間,才會存在相互理解這樣的東西。旁人就算再怎麼深陷其中,也隻不過是站在一旁的看客而已。
帶著這樣的心情,等到斯科特從回憶中抽出神誌的時候,他已經被尼克斯法師帶到了某個異常氣派的大門麵前。
少年看著那足有五人高的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厚重大門,再看向旁邊那高大的、絕對不可能被輕易翻越的圍牆,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又到了某個新的城池的麵前——
這是哪裡?
帝厄城嗎?
斯科特的視線茫然了一瞬。
忽然間,他好像想起來了自己被拽走之前尼克斯先生所說的那些話。
帝都學院······食堂······帝都學院······
帝都學院?!
少年猛地回過神來。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尼克斯先生在守衛們警惕的目光之下,怡然自得地將雙手交叉在背後,抬頭看向這壯觀又森嚴的大門。
他對於這堪比城門一樣壯觀的圍牆毫無驚訝之色,就好像早就熟悉了這樣的場景。
也對,如果尼克斯法師當年也是帝都法師的一員,想必也是從這間學院所畢業的。
“說起來,已經好久沒有來過這裡了。”尼克斯似是陷入了回憶,“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是多久之前來著?一百年?還是兩百年?”
說著說著,尼克斯先自己否認了這種說法:“不行不行,這麼長的年紀在幾百歲的大叔麵前提起也未免太過殘酷了。”
“總之,就是很長時間。”他的左手握拳敲在右掌上,做出一副篤定的樣子來。
帝都學院門口駐紮的守衛們從剛才就注意到了這兩個奇怪的人,眼下聽到對方在說什麼狂妄的話,瞬間立起眉毛向這邊靠來——
“那邊兩個,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除本院的學生和導師外,就連皇室都要先預約和登記才行!請出示你們的預約文書!”
兩位守衛一邊說著,一邊麵色不善地摸向了腰間的長劍。
帝都學院本身就是整個大陸上所有天才的聚集地,每一個能在這裡就讀的學生幾乎都會是未來的精英人才,更是容不得半點的閃失。
而帝都的貴族們也不可能允許在自己的地盤上出現這種可笑的犯罪,所以他們作為守衛不管再怎麼警惕也不為過。
尤其是,雖然看不清那個成年男性的臉,光看那嚇人的個頭,就足夠人心生警覺——
“預約文書?”尼克斯挑起眉來,相當無辜地反問說:“那是什麼東西?”
站在旁邊的斯科特一愣,用質疑的目光看向那身為長者的法師。
“哈?!你是在耍我玩嗎?”守衛的表情變得更加不善了。
他幾乎是斷定——眼前這兩個家夥絕對是那種心懷不軌的闖入者,連預約文書都沒有的家夥,就應該交到騎士團去審判!
“哐當”一聲,守衛的劍已經出鞘,刻著帝都學院印記的劍身就這樣寒光凜冽地指向了他們的位置。
“你們跟我走一趟吧!”守衛喊道。
“你是在把我當傻瓜嗎?”尼克斯挖了挖耳朵,接著不耐煩地挑了挑眉,“祝你早點拿到那什麼文書,我先走了。”
說著,他拎起了斯科特的衣服後領,做出一副走人的架勢。
少年隻覺得後頸一沉,下一秒,卻被重新放鬆開來。
他正疑惑尼克斯為什麼做這樣的假動作,而接下來,神奇的事卻在斯科特的眼前發生了。
剛剛還在他們兩個人麵前咄咄逼人的兩名守衛眼睛倏地瞪大、連鼻孔都因為憤怒而擴大了幾分。帶著被愚弄的“呼哧呼哧”的憤怒,他們像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給麵子的匪徒一般,一邊拔劍追向了遠方,一邊大聲呼喊著附近的守衛一起——
“有兩個想闖進帝都學院的匪徒!”
“快跟上,一定要抓到他們!!”
“從未見過這樣狂妄的家夥,必須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這簡直像是舞台上的滑稽劇那樣,斯科特明明還呆在原地未動,而尼克斯也隻不過是做了個“拎起少年走人”的假動作而已,其他人卻像是真情實感地看到了匪徒逃走的一幕,絲毫沒有注意到過他們所在的位置。
“尼克斯先生,他們這是······”斯科特有些錯愕。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了尼克斯那“隱藏存在感”的法術到底精妙到了何種地步。
“這是咒術還是魔法道具?”斯科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大塊頭的先生。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想要把一個幼崽的注意力喊回來,隻要在他的麵前表演一個戲法就好——”尼克斯哈哈大笑,“比起直接問我,不如來自己猜猜看?”
自己猜······
少年一頓。
這種觀察其實早在這“哄幼崽的把戲”之前就開始了,為期幾天的相處之中,斯科特曾經觀察過許多次對方那隱蔽能力的來源。
可尼克斯從始至終都沒有拿出來過法杖這樣的東西,身上更是沒有值得注意的裝飾品或者道具。
說真的,比起咒術和魔法道具兩種選擇,他還有一種沒有說出口的答案,那就是【天賦】。
在東厄城的城主晚宴上麵,斯科特也見到過這般出神入化的隱匿存在感的能力。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某位長發的、熱愛木製品愛得深沉的黑街店主,那位叫做尤來亞的店主先生所擁有的天賦就是“常態化”,會被人認為成理所當然的存在、從而不會引起彆人的警惕。
難道尼克斯先生也有異族的血統?
斯科特的心中忍不住出現了這樣的猜測。
就在他的眼神即將一無所獲地從尼克斯的身上抽回來時,半空之中卻忽然跳出來了友情提示的“作弊彈窗”。
[法師菲爾猜到了外麵的事。]
[法師菲爾直率地表示,尼克斯相當熱衷於隱匿的幻術法陣,過去的他總喜歡將法陣印在扣子上。]
斯科特的視線下意識地瞟向了尼克斯前胸那幾乎快要崩裂的幾顆扣子——是相當素淨的黑寶石紐扣,上麵並沒有多餘的花紋。
“不是······”少年像是沒有找到合理的答案,失望地搖搖頭。
“哈哈哈哈,還是很聰明嘛小子!”尼克斯法師的表情變得很是得意,“竟然想到了扣子這裡,但很遺憾,好多年前我就已經沒有用過特殊的扣子了!”
不管是少年的否定還是尼克斯的得意宣言,都成功地被傳遞給了筆記本裡藏著的法師先生。
[法師菲爾愣了愣。]
[法師菲爾陷入了沉思。]
[法師菲爾眼睛一亮,但卻並不是很想開口:我差點忘了這是幾百年後——尼克斯這家夥曾經提到過,他想要努力把牙齒當成幻術的媒介······]
[法師菲爾難以啟齒。]
“······”
看到這行新鮮蹦出來的提示時,灰發的少年靜默了一瞬間。
他看向尼克斯法師那口閃亮的白色牙齒,忽然對於能夠隱蔽自己的道具失去了所有的好奇。
“是牙齒嗎?”斯科特的聲音好像有些艱難。
尼克斯那爽朗的笑聲戛然而止,換上了難得驚愕的神色。
很顯然,他回答出了真正的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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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牙齒竟然是魔法道具的媒介”這樣的認知麵前,不遠處那莊嚴的帝都學院都好像顯得沒那麼重要了。(並非如此)
在一陣錯愕過後,尼克斯先生的笑聲比之前更大了幾分,眼神中的欣賞之意也更加濃烈。
“真可惜,要是我早點出現在克萊因小子的麵前,說不定你現在的老師就是我了。”
尼克斯絲毫不知道,在他這句話過後的下一秒,密密麻麻的係統彈窗幾乎糊滿了他的臉,淡藍色的光屏讓他那張算得上帥氣的麵孔都變成了未來科技感十足的熒光藍。
好在,這樣不科學的景象隻有斯科特一個人才能看到。
因為守衛被引走了的緣故,再加上尼克斯法師那鑲嵌在牙齒裡麵的幻術法陣,一大一小兩人算得上是“正大光明”地從正門走進了第一學院。
這個過程比想象中更要簡單——
斯科特在一腳踏上帝都學院那鋪滿了圓潤礦石的道路上時,心中從剛才就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這就進來了?
作為整個大陸上最優秀的學院,就這樣輕易地被他們闖進來了?
不過,這個問題就算是克勞德先生也能回答。
從很久以前就陷入自閉狀態的騎士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
【其實,門口的守衛並不代表著學院的真正防護力量。】
【仔細觀察就知道,那些基本上都是剛從學院畢業沒多久的騎士,他們在門口的作用就好像那片圍牆,隻是負責擋住他們能擋得住的那部分人而已。】
克勞德先生解釋道。
能擋得住的那部分人······
斯科特回過頭去,那些守衛們好像也陸陸續續地回來了,有人氣惱地揮舞著拳頭,還有人在旁邊拍拍同伴的肩膀安慰。
也是。
威武的高牆看起來就像這些精裝鎧甲的騎士守衛一樣,看起來的確能嚇唬住一部分人。但對於更多的強者來說,不管是翻越區區一座城牆、又或者是打倒一批初出茅廬的騎士,這些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帝都學院是帝都城被建立起來的那天就存在的古老院校,它真正的防護在於它的內部——我想這位尼克斯法師應該也明白這回事。】
斯科特順勢看向了尼克斯的那邊。
就如克勞德先生所說的那樣,自從進入了帝都學院之後,尼克斯先生就再也沒有像是在外麵那樣放肆地大笑、或者嗓門響亮地高談闊論了。
相反的,他就像是真正來帝都學院參觀的訪客那般,慢慢悠悠地邁動著他的步子,連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氣質都跟著收斂了起來——
“你想先去哪裡?食堂?學生宿舍?還是說去導師們的法師塔裡麵逛上幾圈?”尼克斯的聲音響起。
“我差點忘了,你更喜歡劍術是不是?要不要去皇家騎士團的預備役訓練場看看?”
······好吧,那氣質依舊焊死在了這位法師先生的身上。
“您決定就好。”斯科特放棄了與對方的抗爭。
讓人驚訝的是,尼克斯並沒有立刻去他剛才所提議的幾個危險的地方,連邁動腳步的速度都沒有變化——
“我決定嗎?那就先好好看看帝都學院是什麼樣子吧。”尼克斯放鬆地微笑道。
“可得珍稀這個老人家辛勞作弊得來的機會——要知道你們這些小選手們得在三天後才能被邀請來學院裡。”
斯科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雖然眼前這個機會得來的並不算辛勞,但尼克斯所說的這點卻並沒有錯——在學院競賽開始之前,他們這些來自其他學院的選手們還沒有得到來帝都學院的正式邀請。
眼下這個時節正好是三年一度的幼崽測試天賦的時候,即將到來的也正是每個學院最為緊張也最為關鍵的迎新季——
哪怕是在全大陸最優秀的學院這裡,迎新季同樣是個值得重視和忙碌的日子。
而在這個時間段內,也剛好是帝都各大宴會場上最為熱鬨的社交時節。
不管是新生之中那些卓有天賦的幼崽,還是學院競賽那些暫時被滯留在外麵的“外地天才”,都成為社交場合中備受矚目的存在。
幼崽出自哪個貴族的家族、而天才們被誰所投資,以及隨之帶來的種種變動與影響,這些都統統成了那熱鬨又繁華的黃金宴會之下暗潮洶湧的參考內容。
借著這樣的機會,就像是三年舉行一次慶典的東厄城的居民們那樣,帝都的貴族們也格外盼望著三年一度的社交季的來臨。
畢竟,喜歡熱鬨也是人們的天性,
而熱鬨之後所帶來的變故、震蕩、錯位,也同樣能激活那些聰明的家夥們興奮的細胞。
這也是為何坦尼森·格雷格先生在飛艇上與少年簽訂了那樣的協議,隻要斯科特和艾倫在這些社交場上出現,就能夠帶給格雷格家族莫大的好處。
隻是,現在連那份協議的內容也變更了。
斯科特看著周圍那些零零散散的年輕學生,相比起這個堪比公園一樣的花圃,從在其中漫步的學生數量顯得少得可憐——
“啊,他們應該都是被邀請去社交宴會了吧?”尼克斯先生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來,“我說最近七層塔的客人都變少了呢,原來有更熱鬨更合適的場所等著他們。”
這種認知讓他的良心又鍍上了一層堅硬的盔甲——
“那修複法陣的事果然還是不用著急。”尼克斯原地伸了個懶腰,把手臂一交叉、就枕在了腦後。
“不過······”男人話鋒一轉,眼睛看向了旁邊的少年,“格雷格家族竟然願意放你在這裡跟著我嗎?”
所以說,這位法師先生其實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有自知之明,隻可惜,大部分的時候他選擇視而不見。
“我還以為他們過不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