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像是專門為了印證這種猜測似的,當那些中心城出身的選手入場的時候,還特意在貴族們的身邊放慢了腳步。
那些白色的衣袍帶著不同複雜程度的花紋在所有人的麵前晃過,確保每個人都能看清楚它的樣式——
這下,就算是一直保持著禮貌微笑的五皇子,也將他的唇角放平了下來。
“······”
原本熱鬨非凡的宴會好像在某一瞬間忽然安靜了下來,誰也不知道這安靜究竟是何時開始的,但他們都知道,這也不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領頭的那個選手笑了起來。
對方笑起來的時候溫和極了,像是一塊玉石一般讓人覺得平滑無害。許多人都了解過學院競賽的優勝者名單,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他是出身自西青城的法師。
可實際上,對方身上的白袍卻表明了他所真正有認同感的來曆——這位同樣是來自中心城的“聖徒”之一。
“大家怎麼都不說話了?”這西青城的聖徒好奇地環視一周,竟像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似的,“難道是我們來的太晚了,打擾了大家交談的雅興嗎?”
這話一出,彆人還沒做聲,反倒是那浩浩蕩蕩的選手堆裡傳出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哈哈哈,這得怪你父親,提姆!誰讓他把衣服送來的那麼晚!”
“安夏大人真是好意,連彆人的心情都會考慮到啊。”
“我們這是為了表示對其他人的尊重才遲到,想必其他人也一定能理解這些罷!”
選手們身後的跟班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就把話從頭說了個全。
而其他的聖徒也隻是原地看著跟班們嘻嘻哈哈,嘴角掛著矜持又高傲的笑弧,像是極其滿意這樣的說辭出現。
貴族們:“······”
這裡可是宴會!
不僅僅拖著時間最後一個入場來昭顯身份,連衣服的規製也拋在了腦後!現在竟然說什麼這是為了表示尊重?
這像什麼話!
站在最前方的某位伯爵率先忍不住了,直接立起眉毛往前走了幾步:
“你們這是在說什麼!”
“這裡可是皇室的宴會,你們腳下所踩的土地歸屬於中央宮殿!神明在上,你們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都向往著來到這裡嗎?竟然在這樣的地方口出狂言,還穿著、、”
這伯爵氣惱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最開始開口的那位聖徒微笑著打斷。
“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我誤會?!看看你們身上的穿著,我怎麼可能誤會!”那伯爵看了一眼身後的其他貴族,尤其是在看到格雷格族長那讚同的表情時,他怒吼的聲音底氣都變得更足了些。
誰知,伯爵的話才一出口,剛才還溫溫和和的西青城聖徒卻倏地冷下臉來。
“我們身上的穿著有哪裡不對嗎?”
那位被叫做“安夏”的聖徒抬高了聲音,手指已經掀起了自己外袍的袖口,一道金光隨著他的動作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那光輝流溢的符文瞬間被看在了每個人的眼中。
“這是······!”
看清楚那符文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沒錯。”叫做安夏的聖徒滿意地看著其他人的反應,微笑著抬起了下巴:“這是神明賜福的印記!”
他宣布道。
神明賜福的印記!
竟然真的是那位神明所賜下祝福的標誌嗎?!
在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卻忽然沒有了剛才那麼大的怨氣。
這些來自中心城的轉學生們身上穿著的神官服飾上麵,竟然每一個都有著相似的印記存在!
而這樣的紋路和這般的力量氣息,其他人也絕對不可能認錯——它們竟然都是神明的賜福!!
要知道,高天之上的神明很少會將祂的目光投向人間,就連神諭也要聖子用極其虔誠的儀式去沐浴焚香禱告上幾天幾夜才能有希望獲得。
而就連聖力最純粹、天賦也最強大的聖子尚且需要如此,更遑論其他人呢?
更何況,神諭和神明祝福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所謂的神明祝福,是要神明真真正正地將目光投向過你、並且對於你的未來有所嘉獎和期待的祝福。
在曆史上,所有得到過神明祝福的人無一例外都成了真正有影響力的大人物,隨隨便便拎出來一個都能被記載在每個階段的教材上的那種程度。
可是現在······
貴族們彼此交換著眼神,私下裡用各種隱蔽的震驚目光去審視著那些選手們身上的祝福印記。
竟然每一位來自中心城的選手身上都帶著同樣的印記!就算是他們身後的跟班身上,也或多或少的有著祝福沾染的氣息。
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神明竟是看好所有來自中心城的選手——並且都給他們賜下了代表著期待的印記?
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這些人在未來一定會留下屬於他們的名字,而眼下最近的一處舞台······不正是即將開始的那“學院競賽”嗎?
“······”
現場再次陷入了一陣恒久的沉默。
隻不過,這一次的沉默和先前不同,宴會廳中不滿的情緒已經消弭了不少。
想必“帶著神明祝福的衣物”的說法已經成功說服了不少人,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重新評估著這些選手們的價值,連帶著他們出身自中心城的身份一起。
看著那些貴族們變得閃爍起來的目光,坦尼森·格雷格垂了垂眼皮,掩蓋下了自己眼底的嘲諷和不屑。
真是一群······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蠢貨。
坦尼森·格雷格在心中罵道。
帝都和中心城的撕破臉皮才過去了多少年,這就已經被全部忘記了嗎?
不,也許不是真的忘記,隻是他們現在需要“忘記”這個借口而已。
坦尼森移開視線,不願意去看那些利益在眼中閃爍的精光,這種隻看得失不看原則的貪婪隻會讓他覺得惡心。
或許,這也是為何他隻能是一個普通的議員,而非影響力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之一吧,但格雷格家族能作為古老的家族延續到現在,不正是靠著他們所固有的某些“老頑固思想”嗎?
最少,要分得清什麼才是讓自己立足的根本——而隻有明白這點,才會在那些危險的誘惑麵前看清楚橫亙在中間的深澗。
正在坦尼森為了這些短視者的動搖而感到歎息,順便移開目光準備轉換注意力的時候,卻忽然瞥見了什麼奇怪的動靜。
他才看向那動靜的源頭,呼吸卻忍不住放慢了幾拍——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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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那些貴族做派的不僅僅隻有格雷格,站在選手專屬的開闊位置上,更能將周圍的一切都儘收眼底。
聖徒們臉上的傲慢和自得,跟班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洋洋得意,部分貴族們眼底明顯的動搖,還有許多人剛剛掛上去的討好的笑······
五皇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唇角早已經放平了所有的弧度,緊緊地繃在那張優雅的麵孔上。
“這些蠢貨。”五皇子低低地說道。
他的麵上還保持著異常得體的姿態,如果不是因為離得近,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高雅如金色孔雀的皇子正在低聲咒罵著帝都的子民。
艾倫作為站的離五皇子最近的人,自然將這一切都聽在了耳朵裡。
他藏在紅發下的雙耳微微動了動,對這樣的場景早已經見怪不怪——經曆了兩個月的相處之後,艾倫對於這位五皇子已經比最開始了解多了,甚至,他現在還能主動開口說上幾句:
“請小點聲,五皇子殿下,否則你的秘書官又要開始胃痛了。”
五皇子抱怨的聲音一頓,緊跟著,他的視線就已經飄向了人群中的某個角落。
在確認秘書官的距離和自己聲音的傳播距離並不相符之後,對方才繼續開口說道: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你看看那些彆的主城來的家夥們——”
五皇子看了一眼其他選手所在的地方,聲音比剛才更放低了許多:“這兩個月裡教廷究竟做了什麼,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拿到了冠軍似的。”
可能聰明人就是有這樣的本領,他嘴上的話越是不客氣,表情卻也能裝的越正直和優雅。
艾倫看了一眼五皇子那挺直的脊背和下巴抬起的優雅弧度,又一次對所謂的貴族教育產生了某種敬畏的情緒——
幸好他不是貴族。
艾倫在心中慶幸地數著自己的祖上三代,確認沒有任何一種貴族的可能性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
如果他是貴族的話,恐怕也要跟他們一樣把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貴族都印在腦子裡吧!
天知道,他可是最不擅長記憶這些死板的規則了!畢竟他可不像老大那樣······
艾倫眼底的光忽然暗淡了下去。
除了離他最近的五皇子以外,還沒有人發現艾倫這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緒。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怕沒有刻意去學,和五皇子認識久了之後,艾倫也算是掌握了一些隱藏自己情緒的技巧,不再像是之前那樣喜怒形於色、讓人一看就懂了。
看在彆人的眼裡,就是一尊氣勢逼人、臉龐冷峻的少年劍士的塑像,連周圍的氣場都變得冷颼颼的。
簡單來說,就是從一個心理活動都寫在臉上的傻白甜逐漸向麵癱轉化而去的趨勢。
五皇子瞥了他一眼,心中對於艾倫這樣的變化不做評價,而是隨口問道:“你又在想斯科特的事情?”
他這句話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非常肯定。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就連艾倫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五皇子一些,而作為最先主動接近艾倫的人,五皇子當然了解對方更多。
能讓艾倫流露出這種情緒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消失在帝都主城傳送陣附近的那位“死者”,同樣也是在“恐怖襲擊事件”中的“無辜遇害者”——
當然,以上都是官方對外的說辭。
而真正的真相如何,最少五皇子是那批少部分的知情者之一的。
那天,帝都出現了一個明目張膽對參賽選手下毒手的、且至今都沒能被找出真實身份的強者!
想到這裡,五皇子身邊的氣壓也跟著變低了起來。
要知道,這裡可是帝都!是皇室紮根的地方,同樣也是他們的大本營。
而正是在自家的大門口上,卻出現了連他們也查不到身份的人?
這簡直就像是一根魚刺,一直卡在彆人的喉嚨裡不上不下的異常難受。更何況,失蹤的那人還是······
五皇子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灰發的少年人影來。
他的手指動了動,伸手抓住了自己旁邊的佩劍。
“我都告訴過你了,他現在還是安全的,不然我也不可能沒有感知。”五皇子開口,又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對艾倫重複了一遍,“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