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腳下的風雪漸漸變大, 風雪的呼嘯聲宛如惡鬼嚎叫,纏人心魄。

農家聖者夫婦站在遠處,眯眼望著剛還撞破腦袋, 現在又不得不弓腰背人過河的少年。

“張關易這個老東西, ”沈天雪忽然開口,神色高深莫測, “他一出現, 準沒好事。”

“是啊。”裴代青笑道, “他老人家一出山,就代表要天下大亂了。”

沈天雪對天下亂不亂沒興趣,她更好奇另一件事:“你說他會拿衛仁怎麼辦?”

“歐院長都死了,就算把學禁術的衛仁帶回去也沒人能管。”裴代青思考道, “讓其他人知道後,說不定會把人交給法家, 或者又讓我倆回去。”

“那多沒意思。”沈天雪抿唇,突然想起來,“歐如雙死了嗎?”

“還沒找到人呢,死沒死的概率一半一半吧。”裴代青笑道,“他要是沒死, 還留在太乙,遲早會被找到,說不定這會已經逃出太乙去外麵了,說到底,玄魁的大本營還在太乙之外。”

“那我們也去外邊。”沈天雪說走就走。

裴代青跟上去, 笑問:“阿雪,那我們先去哪啊?是去找歐如雙還是去找玄魁?”

“去找這兩個麻煩乾什麼?”沈天雪蹙眉。

裴代青:“我還以為你要……”

“我是什麼喜歡行俠仗義的好人嗎?”沈天雪回眸瞪他一眼,裴代青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片刻後,獻殷勤地從機關盒裡拿出六國的地圖湊近自家夫人,“咱們哪哪都去過了,也不知道如今外邊有什麼新鮮玩意。”

那張地圖有些舊了,上麵畫滿圈圈點點,寫了不少標注,記錄著那些年他們去過的地方和發生的事情。

沈天雪側過身來,一眼就看見地圖某個角落標注一行小字:燕都,臨巷,阿雪醉後主動抱著我不鬆手,第一次將我按在牆上親。

“……”

沈天雪收回視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鼻梁,好氣又好笑,伸手虛點地圖道:“去燕國。”

“好。”裴代青一口答應。

他看著燕都旁邊標注的小字,笑眯著眼,故地重遊,倒是有不少美好記憶。

“對了,燕國還有誰來著?”沈天雪皺眉凝思,裴代青接話道,“燕滿風啊。”

“他不是快死了嗎?”沈天雪問,“還沒死呢?這人很久以前就快要死了,到底什麼時候死?”

裴代青說:“他現在還沒死,估計咱們過去還能見上一麵。”

沈天雪卻道:“將死之人,現在去見他豈不是晦氣。”

裴代青笑道:“那咱就不去見他。”

沈天雪邊走邊說:“到了就先去吃燕都的紅豆粽米飯,再去搶愁仙居的米釀喝,這次我可不會喝醉。”

無論沈天雪說什麼,裴代青都會點頭同意,繼續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

離開雪山下,便是青翠草原。

滿地綠草中偶爾夾雜著幾朵白花紅花,隱藏在綠叢之中的溪流若是沒能及時發現,就會一腳踩進去,沾濕衣褲,運氣不好的還會踩著淤泥滑倒。

衛仁之前迫不及待想要回學院,現在又覺得回去可能就要死了。

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裴代青和沈天雪就這麼乾脆地把自己賣了。

等緩過來後,衛仁心裡就在無聲罵臟話。

他背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很容易,但衛仁還是忘不了初見時這位張院長還是一副年老的模樣,身體也比現在要高大些。

看樣子是道家的術士,道家術士修行長生不老,神瑩內斂,青春永駐,讓人保持年輕模樣以絕衰老,但衛仁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返老還童。

這就是道家聖者的實力嗎?

可其他道家聖者也不見有這能力啊。

“您是太乙道家的張院長嗎?”衛仁小心翼翼地發問。

背上傳來男孩大大咧咧的回應:“是啊。”

衛仁深吸一口氣,還沒開口,就聽背上的人好奇發問:“你想給自己求情嗎?”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畢竟這老東西在雪山裡什麼都看見聽見了,沈天雪和裴代青也修煉農家禁術,他們可以不理會世俗的目光和規則,但衛仁還不行。

現在的衛仁能被這些規則給壓死。

“我還是想給自己爭取一下……”衛仁舔了舔乾涸的唇,“不知道您給不給我這個機會。”

男孩在他背上昏昏欲睡地打了個哈欠:“你說吧,這路還長,我勉強聽一聽你學農家禁術的理由。”

衛仁說:“起初是沈院長威脅我,如果我學不會農家禁術,她就不放我離開。”

男孩哼哼兩聲:“聽起來確實是沈天雪這人會做的事。”

衛仁給張關易說了一個故事,故事裡的男孩出生在貧窮的家庭,男孩有酗酒的父親,和弱小的母親,還有充滿動亂的國家。

男孩在家的時候不是挨打就是挨罵,身子不好,有時候被打暈過去,醒來就是晚上,飽一頓餓一頓,日子過得很苦。

直到某天,有商隊經過這座小鎮,母親將他賣給了商隊,讓他離開這個地獄。

可惜商隊沒能離開小鎮,就遇上劫匪,很多人都死了,男孩幸運的沒死,卻又不幸地被農家禁術組織拐走。

“等會!”閉著眼睛睡覺的男孩忽然睜開眼,“救你的人是燕滿風?”

衛仁:“……”

這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沒說啊!

“您、您怎麼……”衛仁太過震驚,有點結巴。

男孩不耐煩道:“你就說是不是!”

衛仁舔了舔唇,模糊道:“我不知道,我哪知道農家聖者長什麼樣。”

“你騙我。”男孩摟著他脖子的雙手互相捏了捏,指縫間有幾枚銅錢翻轉,“我算來算去,都是燕滿風救的你。”

衛仁一腳踩進水裡打滑往前摔去,男孩直起身子往後仰起脖子,一手拽住衛仁的衣領,強行拉著他沒有摔倒。

“你慌什麼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騙我有什麼好處嗎?”男孩見衛仁站穩後鬆開手,又改為雙手摟著他脖子,一副沒骨頭沒力氣的樣子,“繼續說唄,然後呢?”

衛仁心臟狂跳,站穩身子後呼了口氣,繼續邁步往前走:“好吧,您說的沒錯,當年救我的就是農家聖者燕滿風,但他當時重傷,一頭栽進河裡沒了蹤跡,我也再沒見過他。”

“我被修行農家禁術的組織帶走後,他們也教我學禁術幻獸,學不會人的就會死,我想要活下去就得學。”衛仁說,“因為那時候沒有人教我對還是錯,而是要讓我選擇生還是死。”

“哎喲。”男孩嘖嘖歎道,“小可憐。”

衛仁:“……”

男孩還在安慰他:“人嘛,都想要活著,能理解。”

衛仁卻沒有被安慰到,麵龐有瞬間的抽搐,心中嘀咕,難道這招沒有用了?連南宮歲那種心狠手辣的人都受用,怎麼換到道家的老頭就沒用了?

他敢肯定,當初南宮歲對自己放下殺意,就是從他與師父一戰後開始,南宮歲了解他的過去後才放過了他。

衛仁有些拿不準男孩的意思,試探地問道:“那您還會曝光我學禁術的事嗎?”

“你學什麼了嗎?”男孩懶洋洋地說,“我不知道啊。”

衛仁這才放下心來,還沒開口感謝,又聽張關易說:“小沈和小裴教你的東西還是有點用的,就像路過救你的燕滿風,他也學啊。”

燕滿風也會農家幻獸?

衛仁聽傻了。

這不是農家禁術嗎?不是修煉了就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嗎?

怎麼農家聖者個個都會啊!

“真的嗎?”衛仁動了動嘴唇,還是不敢相信,“他可是燕滿風,他的師妹就是因為修行禁術幻獸才會背叛他搶息壤的啊,燕滿風怎麼會……”

“你還知道他有師妹啊?那你不知道他們師兄妹關係很好,做師妹的說什麼,當師兄的就信什麼。”男孩趴在他背上,掐著嗓子扮作女子的聲線道,“師兄,如今燕國隻剩下你一個人,想要更好的保護燕國的人們,就得變得更強才行,你有息壤,就算修行禁術幻獸也不會有被吞噬的風險,實力又能更上一層樓,不如就和我一起修行幻獸,我們一起保護燕國。”

衛仁聽得猛打冷顫,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所以當初素星是用這種辦法害了自己的師兄嗎?

“可她說的沒錯啊,擁有息壤的人,就算修行幻獸也不會被反噬,難道這也是騙人的?”衛仁被自己的猜想嚇到冷汗連連。

“息壤肯定是有用的啊,可惜這人死腦筋,認為息壤是天下的息壤,不敢私吞,就算是燕王要用息壤都得去跪上幾天做祭祀呢!”男孩嘿嘿笑著,湊近衛仁耳邊,故意壓低聲線嚇他,“既然你也在修行幻獸,那就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避開息壤還能重傷燕滿風。”

衛仁皺緊眉頭,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燕滿風這麼信任她,她要是想害燕滿風,不用幻獸也易如反掌吧。”

“人心難辨啊,她也拿不準燕滿風究竟什麼時候信自己,什麼時候不信自己,再說燕滿風雖然溺愛自己的師妹,卻不是個傻子,比起他那寶貝師妹,他更在乎燕國。”男孩伸手敲了敲衛仁的腦袋,像是在罵他怎麼想的,“燕滿風確實很強,素星也有點東西,栽在她手裡,燕滿風也不算冤。”

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燕滿風栽在素星手裡,素星轉頭又栽在南宮明手裡。

衛仁聽得有些恍惚,走路速度都慢了下來:“您、您怎麼會知道這些?”

男孩在他背後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隻要你活得夠久,那就什麼都會知道嘍。”

那我可就要懷疑你是猜的。

衛仁把這話壓在心底,沒敢說出來。

“那您活了多久啊?”衛仁想要轉頭看看,又硬生生地頓住。

“哎呀,也沒多久,也就……”男孩原本是得意地笑著,忽然想到什麼,又垮下臉來,悶悶不樂道,“還有人活得比我久呢,我不過是這個歲數,你就罵我糟老頭子,那遇到常艮聖者那個老怪物你又會罵什麼啊?”

衛仁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常艮聖者是老怪物,腦子裡自然地去想常艮聖者如今是多大年紀,卻沒有答案。

“常艮聖者都已經肉身消解了,這還算活著嗎?”衛仁忍不住問道。

“怎麼不算?”男孩奇怪道,“他能跑能跳,能說會唱,能殺人也能救人,怎麼不算活著?”

是嗎?

衛仁聽完張關易的話,再想起常艮聖者時,心裡也忍不住冒出怪物二字。

“您怎麼想起跟我說這些驚天大秘密?”衛仁隨口問道。

“這怎麼算秘密?知道的人那麼多!”男孩不以為意道,“再說燕滿風不是救過你嗎?他這一生借給天下人的命,終有天會再還給他。”

“等燕滿風一死,你小子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嘍!”

衛仁停下腳步,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半晌後,他才怔怔地問道:“他要死了嗎?”

“燕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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