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後大典與就任吏部 皇帝:朕給薑卿一……(1 / 1)

永徽五年,四月末。

冊立皇後大典前夜。

立政殿後殿早專門騰出一間單獨的屋舍,將帝後明日大典要用的冠服備好。

送來前,殿中省與尚衣局已經檢查過千百遍了。

立政殿的宮人接手過來後,又每日要查驗數十遍。

而今夜,帝後二人還是攜手親眼來看冠服。

屋舍東側擺的是皇帝的十二旒冕,懸著的是玄衣纁裳,十二章紋袞袍。

西側則是冊立皇後時,後需著的褘衣並花十二樹頭飾。

兩人先走到屋東側,媚娘細細看過天子十二旒冕上的顆顆白玉珠,回首明媚笑道:“陛下的冕冠更要緊——畢竟明兒陛下要於太極殿、於百官前,臨軒命使宣詔冊後。”

“我隻在殿中等著領受冊印即可。”

皇帝負手而笑:“還是細看看你的皇後花樹吧——朕還要與你一並到肅義門去見百官呢。”

媚娘的手拂過天子冕,玉珠在她指尖處轉動,微微碰撞出清潤的聲音。

她回首凝視皇帝,目光中有真切動容:“肅義門百官朝見事,我深感陛下之厚意。”

*

薑宅。

薑沃仰頭望著星辰。

崔朝自廊下走來:“還不早些歇著嗎?明兒你可是冊後的副使。”

“有些歡喜的睡不著。”薑沃轉頭:“你來都來了,陪我再走幾回授琮璽吧。”

崔朝不免笑了:“這些日子,單授琮璽這一步,你都走過千百回了。”

他雖如此說,還是進屋取了一個頗具分量的檀木匣子出來——薑沃早向禮部打聽過琮璽與外頭匣盒的尺寸與重量。

之後特意去將作監做了個尺寸一致的檀木盒,又往裡頭裝了些金銀,做到重量等同。

然後捧著這個檀木盒,練習過無數遍當日流程。

那一日,自然要做的無瑕。

她走向媚娘的每一步,最後遞上琮璽的姿儀,都要是她能做到最好的。

“你站在這兒。”讓崔朝站在院中‘扮’皇後,她則退出去,從入門開始演練。

哪怕已經按照要求,‘扮’了無數次準備接琮璽的皇後——

崔朝還是有點不自然。

薑沃見此,就像自家孩子被彆人家孩子比下去的家長一樣,痛心疾首道:“你這是怎麼回事呢?”

“看看人家王正卿。當時在太史局、禮部、太常寺的一並圍觀下,排演‘代後行親蠶禮’,也都風雅從容走下來了。”

崔朝聞言扶額而笑:“好,我儘力。”

說著努力站的‘端莊’些。

薑沃這才滿意。

因是最後一夜的‘彩排’,她還特意進屋去換了明日正經的朝服。

如今上朝她按四品吏部侍郎的官職著朱袍。

但明日皇帝特許她按銀青光祿大夫例,著紫袍珮紫授,腰懸鞶囊水蒼玉。

見她走出來,崔朝麵容上的笑意,就如同傾瀉一地的月華一般清亮。

這些年來,他看著她先著青衫綠服,又見她換緋衣朱袍,再到今日衣紫而至——

如飄然乘雲,紫氣東來。

崔朝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

她為皇後的冊封禮歡喜的難入睡,自己何嘗不為她歡喜的難眠。

*

直到又走了數遍,走到薑沃覺得自己明兒哪怕是夢遊,也可以儀態合宜的將琮璽遞與媚娘手中,才停下來。

崔朝才算結束了他的角色扮演。

兩人一並進屋。

薑沃換掉官服,也懶得再穿大衣裳,隻穿著中衣抓了件披風裹上,就走出來。

依舊在窗邊站著看星辰。

然後指給崔朝看:“我是依星象卦出的冊後吉日——四月末,恰三星在隅。”

崔朝心中一動:“三星在隅……是詩經中‘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

薑沃遠望星河光燦:“是。”

今夕何夕,見此邂逅。

*

是夜,英國公府。

李勣於書房燈燭下,將已經爛熟於心的‘冊立皇後’典儀章程又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直到有叩門聲輕輕響起。

長孫李敬業走進來,垂首站在跟前:“祖父喚我有吩咐?”

李勣點頭道:“明日冊後大典,是你第一次上太極殿朝堂,禮儀規矩不要出錯。”他明日是冊後正使,自家兒孫自然要比旁的官員更謹言慎行。

今歲朝堂實缺空出來不少,李勣看自己的長孫也十八歲了,就隨手給他劃拉了一個兵部的七品庫部主事官,讓他開始入朝為官。

李敬業應了,又好奇道:“祖父,這回武皇後冊封大典,為何如此特殊?”

李勣抬眼看了長孫一眼。

語氣很淡:“怎麼?”

李敬業倒未察覺到,而是繼續好奇問道:“從前冊立皇後,也隻有聖人在太極殿對百官宣詔冊,以及皇後於後宮接詔兩樁。”

相當於前朝後宮分明——皇帝與百官在前朝冊後,後宮內命婦們雲集看皇後接冊。

負責溝通前朝後宮的便是冊封正使和副使。

可這一次大不一樣。

“聖人居然下令文武群官及番夷之長,奉朝皇後於肅義門。”[1]

居然帝後同時出現在肅義門,朝臣們還得統統拜見一回皇後!

簡直是聞所未聞!

李勣神色更淡:“這也是你該議論的?”

李敬業這才有些畏懼,垂首收了好奇解釋道:“是外頭人都這麼傳——武皇後先上諫表,立後典儀要照著當年文德皇後減三分,聖人大為嘉獎。”

“原以為是武皇後謙遜賢德,誰料聖人轉眼又下了這道百官也得拜見新後的旨意。”

“外頭議論紛紛都說是武皇後以退為進……”

“放肆!”李敬業話音未落,就被祖父拍案大怒嚇了一跳。

李勣眉頭深鎖:他管束子孫已自覺嚴厲,可無奈他位高權重,家族都蒙他所蔭。

兒子輩還跟著他吃過些苦,孫輩確是實打實的勳貴子弟,出入都有人笑臉相迎捧入雲端。

許多時候哪怕他們不以勢壓人,旁人一聽是英國公子孫,也就主動退讓或是奉承起來。

如此這般,家中幾個晚輩性情便都有些驕狂。

李勣頗怒:他都要去做皇後的冊封正使了,家中長孫竟然還在這傳外頭的風言風語。

要不是明日有正事,李勣都想動家法把人打一頓。

於是先一指他:“明日你到太極殿,除了與人見禮不許說一句話!”禍從口出,學不會說話就先學會閉嘴!

李敬業見祖父發怒,已經麻溜兒跪了認錯。

李勣餘怒未消。

原想叫長孫來囑咐一二,孰料囑咐出一場氣來。

心中便拿定主意:等冊後典儀過去,便將孫子從兵部拎出來,彆做什麼實職官了。準備向於相學習,把人扔到太仆寺去看馬磨磨性子!

親眼見過房相、杜相兩人身後尊榮,是怎麼被不肖子孫連累的,李勣頗為心有餘悸,決定好好磨一磨孫子。

*

因有這樣一場氣,次日清晨,李勣見到薑沃,見她在這樣大事前,依舊沉靜如璧,不免心中感歎:他還記得初見時,薑侍郎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怎麼就那樣穩當呢。

薑沃麵對李勣有點異樣的目光,也報以疑問神色。

李勣見她如此思覺敏銳,就收了所有其餘思緒,肅穆了神色,整個人如青鬆一般淵渟嶽峙。

“吉時要到了。”

太極殿,群臣肅立。

百官皆如元日大朝會般,穿著正服,手持笏板。

皇帝臨軒冊後。

文武山呼萬歲。

李勣從皇帝手中接過冊書,錯後一步而立的薑沃,雙手接過裝著琮璽的匣盒。

落在手中的沉甸甸的分量。

*

命婦如雲。

薑沃卻一眼看到了中庭端立的媚娘。

她身著翬翟紋深青褘衣,配以朱紅色裡衣,並上朱錦下綠錦的大帶——皆是濃烈之色。

然這樣盛妝服製,卻沒有讓媚娘本人失去一點存在感。

反而極是相襯,似雲霞托舉日出一般。

她天生就適合這樣亮燦的顏色。

如旭日般讓人難以直視。

*

薑沃走過停駐的禦輿傘扇,走過奏禮樂的太常樂人,走過門外拱衛的侍衛與勳徽執事、走過殿前無數林立的命婦……

走過春秋歲月。

一直來到媚娘身前。

手捧琮璽。

史載:

【永徽五年,上臨軒冊後。正使大司空李勣授皇後冊,副使銀青光祿大夫薑沃授琮璽。】

【後北麵行禮受冊。】

【後升座,內外命婦奏賀。】

【禮成。】

*

這一日,薑沃自然也站在肅義門下。

與文武群臣一起奉朝皇後。

唇邊逸出笑意——這是她的君王受到的第一次群臣朝拜。

**

五月初一,薑沃將正式離太史局,就任吏部侍郎。

在此之前,皇帝還特意將她叫到立政殿去,細談了半日。

薑沃進門的時候,就見崔朝竟然也在。

正與皇帝坐在窗下對弈。

倒是媚娘正一如既往在替皇帝理奏疏——自從上回頭痛目眩很是難受之後,皇帝有些心有餘悸,自己就儘量避免長久伏案盯字跡密密麻麻的奏疏。有時候都讓媚娘念給他算了。

他則多遵孫神醫與尚藥局的囑咐,寧神靜心勿操勞過甚。

薑沃上前見禮,皇帝帶著散漫笑意敲了敲棋子道:“就等你了。”

薑沃忽然有種他們要上桌,所以三缺一的錯覺。

好在隻是錯覺。

“朕是要與你說說吏部事。”

“立後大典後,吏部王老尚書上表致仕。”

薑沃聽了,也不甚意外:王老尚書已經望著七十的人了,一輩子持身中正,為人極低調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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