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紫宸宮中。
皇帝拿過曜初遞上來的一份奏疏,才打開一看,不由就抬頭對媚娘道:“朕每回見曜初奏疏,也不免想起薑卿之密奏。”
皇帝還記得,凡不經過三省六部,直達禦前的密奏,薑卿都是簡明扼要,文字少,多為表格數據。
就像曾經吏部改革前,薑沃把吏部在冊的一萬多名文武官員,根據京中與天下各州;散官與實缺官;五品以上與五品以下官員;科舉入仕與蔭封入仕……按照不同標準,做了十數個表格。
此時見到女兒之奏,皇帝自不免想起當年。
實在是像。
曜初笑道:“小時候住在姨母家裡,還曾用刻花尺幫姨母打過格子。或許父皇當年看得格子,就有女兒描的。”
皇帝難免感慨:那時候曜初被薑卿抱走的時候才滿月,如今已然是能為他們分憂的真正的大唐公主了。
他低頭看向女兒列的表格。
將從貞觀年間門起,直到今歲剡紙的朝廷征買價,都列了出來,並且還畫成了一道上升的曲線。
此外,還將朝廷年度正式公文剡紙與尋常麻紙、詔書特質的黃紙等紙張的用量也都列了出來。
原始數據來源——辛侍中。
曜初近來與辛侍中打過一番深刻交道後,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姨母當年會把從辛侍中手中賺到幾貫錢,當成一件念念不忘開心事。
皇帝看過奏疏,也覺得是件該著手改的事情了。
雖然紙看似是小事,但規定多年的公文用紙,除非來自皇命,不然官員們是不敢隨意調換的。哪怕是宰相,深知積弊,也隻能在限製用量方麵想想辦法。
曜初道:“姨母是去過剡溪的。”薑沃在紙上上心,自然去看過官方指定公文用紙的產出地。
“姨母給我寫了信,歎道若再下去幾十年,隻怕就不隻是剡紙價昂,而是滕將砍絕。恐後世剡溪不複生藤矣”
“隻是當時沒有製出能夠替代的紙,便沒有回稟父皇母後。”
皇帝聽了這話凝神道:“曜初的意思是,現在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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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
薑沃放下手裡的剡紙:“也不知出版署有無做出竹紙和構皮紙。”
在去過剡溪後,薑沃就隨信寄給曜初兩種後世明清官方紙張的製紙法。
皆是出自明代《天工開物》,一為竹紙,一為構皮紙(榖紙)。
尤其是竹紙,到了明清後,產出於夾江(四川夾江縣)的夾江竹紙,直接被欽定為科舉專用‘貢紙’。
說來也巧,據記載,夾江造紙還正是起自唐,後來完善於宋明,至明末時,夾江竹紙的手工造紙每一步技術已近乎完美,哪怕到了現代,如不用機器,也沒什麼可改進的。
而現在,薑沃又把它從明末的書中,扒拉出來,放到這個時間門線的大唐。
其實夾江竹紙為保障質量,造法依舊繁複精細。總共七十
多道流程,從最開始處理竹子到最後做成一張紙,需要大約兩三個月的功夫。()
但竹紙跟構皮紙,比如今用的剡紙,都勝在一個最關鍵的地方:原材料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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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漫山遍野的竹子,絕對比剡溪一地的古藤多而且多。
而構皮紙的原材料構樹,生長很迅速,而且果子清甜好吃,葉子能夠入藥,樹皮被扒掉專門做紙張後,剩下的木頭還是很優質的柴火……薑沃覺得,這種樹就像是動物裡的豬豬,對人類來說全身上下都是寶(當然,對樹和豬自己來說,就比較慘了)。
上好的構皮紙,鮮□□細,不易破損,也是明代官方乃奏本所用之紙。
“也不知帝後會選哪一種紙,作為日後的官方用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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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初像方才給父母遞櫻桃酪一樣,遞上兩種紙。
“父皇母後瞧瞧,竹紙和構皮紙更喜歡哪一種。”
這兩種紙在唐之前,也並非沒有,譬如晉代就有‘逍遙竹素’之語,可見已然有竹紙。
隻是製作技術很不穩定,質量有些不夠格成為官方用紙。
但現在又不同了,技術是跨越時空經過檢驗的穩定。
曜初拿了筆墨過來,將兩支筆皆是蘸墨後,分彆遞給父母。
帝後起筆,皆是隨手在紙上寫了個‘敕’字。
敕,乃皇帝詔令之意。
這是帝王最常寫的字之一。
而媚娘下意識寫完後,略頓筆,又若無其事加了幾個字,變成了‘帝有敕令’。
皇帝倒未留意對麵人寫了些什麼,他隻是研究了一下兩張紙寫過字後的狀態。
“朕倒是覺得竹紙更好一些。侵潤保墨,濃淡墨痕皆宜。”
“媚娘覺得呢?”
“兩者都好。”
媚娘忽然想起之前薑沃一句話,說什麼‘小孩子才選擇,大人全都要。’不由莞爾。
笑過後對皇帝道:“陛下,竹紙雖好,但到底是蜀中才多好竹。”北方的竹子從質到量都不如蜀地,且北方許多竹子也不適合造紙。
若隻選用竹紙作為官方用紙,就如同選剡紙一般,還要每年去蜀地征買,運回長安。
媚娘把筆放下:“但北方倒是適宜種構樹。一來省了運紙之費,二來,也省了隻用一種公文紙,又出現朝野間門皆以‘剡紙’為誇,人皆嗜利,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