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我總是更心疼曜初一些。”
從鎮國公主府回薑宅的馬車上,薑握對崔朝如是道。
“今日你也見了,她府上的情形。”
薑握沒具體說,崔朝也明白她的意思:從前他們也多少有感覺,但今日是頭一回在鎮國公主府待了大半日,徹底看清了曜初與駙馬的相處——
非常標準的君臣模式。
“不是說這樣不好,有這樣的駙馬,這於曜初來說倒是極為省心。”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兒,省心必然就意味著不交心。
當然,曜初顯然也從未想過跟駙馬交心,甚至於交流都不會儘有。
何為君臣模式?便是上位者自行其道,需得‘臣’去揣測‘君’的心思,忖度君的舉止。
駙馬是如此,公主府的屬官亦是如此。
人人都是她的下屬,是她掌控之下的人。
然而掌控力對標的是力量,故而曜初要永遠如她的封號一樣‘安定’,幾乎不能露出什麼疲憊,更不能露出什麼鮮明的弱點。
怪道皇帝稱孤道寡。
實是如此。
薑握抱起馬車上一個靠枕——軟軟的棉花芯子,因是入了初夏,外麵換了涼滑的絲質枕皮。
抱在手裡輕輕的。
薑握不免想起舊事:“當年安安滿月,我把她從宮裡抱走,也是一個夏日。天兒比現在還要熱一些,她當時還不如個枕頭大。”
軟軟小小的一團。
彼時宮裡不太平,薑握想的是:讓我把你先帶離這風浪中吧。
然而現在,曜初已經變成了風暴中心,去試著駕馭馴服風浪的人。
艱難卻孤獨。
偏生……
“偏生她還不似令月,正巧與婉兒年歲相仿一並長大。”
“有個打小的玩伴,情分不同,也好有個放鬆的去處。”
“如今,曜初也沒有旁人可說說心裡話。”
畢竟曜初長大的過程中,尤其是塑造性格的五歲前,幾乎隻有她了。因此薑握剛剛才如此說:難免多心疼一點曜初。
崔朝想了想,卻忽然歎道:“這才是一個皇儲,一個帝王的常態吧。”
他與薑握坦然道:“其實你與陛下,若非起自微時,也難有如今之誼——你們相遇的時候,身份上並無高低上下之分。”
“可曜初不同。”
“她開公主府,點任屬官——從一開始,收的就都是下屬。”
崔朝想:正如他當年奉命做皇子伴讀,自是未見晉王之前,就心底明確知道兩人從不平等。
他是幸運,遇到了能做朋友的晉王,但換句話說,他要是當年被點去給魏王李泰做伴讀,不也是一樣得服從嗎?
而之後許多年,他與先帝友情多於君臣。不隻是因為年少相伴的情分,更多是因他完全不碰什麼權力。
帝王孤獨,原就如此。
薑握抱著靠枕長歎一聲:“道理我都懂。()”
但看曜初踽踽獨行,她依舊是忍不住心疼。
尤其是今日曜初那句‘是不是有了孩子才來看她’,簡直是戳到薑握心口上去。讓她當即自問反思,這幾年大約是太忽略曜初了。
這一刻,薑握的思緒倒是奇異的跟唐願重疊起來——
她想到了老虎。
不過她想到的卻是小老虎,一般兩到三歲還未徹底成年的老虎,就不得不離開母虎。
在薑握看來,需得自己覓食,獨立去掌握一方山林的小老虎,也太可憐了。若是病了累了也隻能自己撐著。
她實在是,還沒有長大呢。
而薑握的心思,崔朝在旁自然看得明白。
真是,關心則亂啊。
他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在心底無奈:也就是本朝情形特殊。且聖神皇帝與薑握的情分也特殊些,是相互扶持的開辟道路者,是彼此無可替代的君與臣。
若換了正常的朝代,位高權重的宰相,對皇儲,不,還是準皇儲,這樣格外關照,皇帝會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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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主府。
見曜初放下了手上在看的公文,一直在旁邊候著的唐願才趕緊趁著此時問道:“公主午膳用的很少,再用些點心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已經從廚下拿來了幾樣,此時邊從食盒內往外拿邊道:“公主有沒有什麼格外想吃的?”
曜初看了看這幾樣素日喜歡的點心,卻都不想吃。
尤其是一道加了奶酥烤的鵝油卷,她直接示意唐願端走。
之後不免蹙眉道:“有孕真是麻煩的很,我打小長在姨母家裡,吃的都是慣的。”
今日的午膳自然也是按照薑宅素日的口味來準備的,但她卻覺得吃起來味道變了。
總之,麻煩!
而聽公主這麼說,唐願更加提心吊膽了:這孩子可彆不省心啊!
自從有女醫入住公主府,唐願有空的時候是常去請教她們的。俱她們說,孕婦的情形就是千奇百怪,有的孩子省心的喲,跟沒懷似的。
但有的孩子卻是能折騰,按說孕婦隻會前幾個月吐,但還真有孕婦一直吐到生,整個人都能給吐麻了。
唐願現在就很怕這個崽不省心,讓公主厭煩。
於是他準備一會兒再去燒燒香。
唐願正在腦海中計算今日給佛道儒燒香的順序——他並不會固定先給哪一家燒,很注意平等的均分給三家燒頭香的日子,免得得罪了另外兩家。
正心算著,就聽公主令女親衛去出版署,請副署令裴寧過來。
唐願不由道:“公主今日不舒服……”
曜初抬抬手打斷:“你去忙府上旁的事兒吧。”
唐願不敢再勸,連忙告退。然而退到一半,曜初又道:“等等,你要去燒香,換掉檀香,我現在不喜歡聞。”
“是。”唐願趕緊退出去安排,帶人親自將府裡各
() 處檀香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