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六年八月底。

李敬業終於來到了洛陽。

從遼東出發前,他就不斷跟寧拂英念叨:這好事終於輪到我啦!我終於能進京啦!

給寧拂英念叨的耳朵起繭子。

其實,自天授元年九月一日上陽宮學校開學,李敬業就想要去上學,主要也是湊一湊潑天的熱鬨。

然而第一批收到錄取通知書入軍事學校的,是妻子寧拂英而非他。

他當時也認了:夫妻倆嘛,誰去都是去。

何況李敬業也一向很會安慰自己:“這自然也是我鎮守遼東,如承重之柱不可或缺的緣故。”

寧拂英:啊對對對。

但問題是,之後五年的軍事學校錄取,也都沒有他!

其實軍事學校的學年並不非常固定,尤其是高等班,分為了兩年期生和三年期生。甚至一旦所轄邊地有生亂的情形,這些將領們暫時‘休學’回去打一仗再回來繼續念書的情況也有。

每年也都有新生入學。

而李敬業也每年飽含期待上交報名表。

尤其是天授三年夏日,寧拂英畢業回到遼東後,李敬業更是翹首以盼:下回該是我了吧?

然而,接下來兩年還是沒有被錄取。

李敬業:我要鬨了,真的要鬨了。

當然,他的‘要鬨了’,也隻是在遼東鬨,比如帶著兵衛們去林中打獵。

見他不敢跟京中鬨,隻敢去林子裡跟獵物撒氣,寧拂英就不去管他,頂多是每次叮囑他彆孤身深入叢林,以免被熊叼走——

將軍可以戰死沙場,也可以一世征戰後病老於鄉,但要是在鎮守之地被熊乾掉……

隻怕到了地底下,都沒臉去見祖父英國公啊。

比起李敬業每次被拒絕入學的不解和沮喪,寧拂英倒是很明白——天授三年夏末,她自軍事學校畢業回到遼東,並不是自己回來的,而是帶了不少軍事學院初級班畢業的年輕女將女兵。

她們跟自己不同:自己是因家學淵源的關係,先守城作戰有了戰功,再去學校深造的。

而這些女將女兵,是先從學校學了理論知識,再來到真正的邊地軍營。

因此需要一定時間,來把理論跟實踐結合起來。

於是過去的兩年,寧拂英就在有條不紊的安排她們入軍營,甚至上戰場——邊地其實從來不缺少真正的戰事。

哪怕這些年,沒有能真正驚動京城的大戰,但既然在邊地,那種數百人的小型摩擦,亦或是各種安插細作、竊取情報軍械等事,總不會少的。

在學校學的再好,未必上戰場還能撐住。

這兩年下來,寧拂英也已經把帶來的人性情本事摸得差不多了。就量才而用,有放下去自行守城帶兵的,有安排進後勤係統專門負責糧草儲備與調運的,也有就留在都護府當幕僚謀士的……

自然,還有就在遼東之地,選女兵訓女兵的教練。

在此之前很多年,遼東的女將軍,除了寧拂英外,也就隻有兩位鎮將的夫人:走的也是跟寧拂英一樣的路子,丈夫在外打仗時,恰有敵人襲城,她們守城有功,因功授官。

總是特例。

然而如今這批軍事學校的女將、女兵一到,她們頓時就覺得不那麼孤單了。這些新來的年輕女將可是正正經經的天子門生——軍事學校的正校長,可是聖神皇帝。

她們入軍中的官職,也都是通過重重考試考來的。

所以過去兩年,寧拂英的工作重心,其實是傾向於此,故而李敬業一直沒能入學,還得老老實實蹲在遼東料理各項公務。

直到今年,寧拂英向京中大司徒打了報告,帶來的畢業生已經各自就業,而且表示遼東尚有不少崗位和缺口,可以每年接納新畢業的女將和女兵。

而李敬業也終於得以入學。

這給他興奮壞了!

從六月接到錄取通知書,他就開始收拾東西:這些年他打獵所得的各種好皮子,一定要帶進京送人。再有就是遼東此地盛產人參,他鎮守於此多年,收到的好參自然不少。

他不但對著單子選,更拉著寧拂英到庫房去,挨個打開匣子看過——

“這些人參有要進上的,有要送給大司徒的。再有,為了咱女兒的前程,皇儲鎮國公主處,自然也得送,還有她的一眾同僚……”

這可都得好好打開驗過。

不然人家收到後,一看是一株不好的參,豈不是要惱。

故而家中仆役驗過,他並不放心,要親自再打開匣子查驗一遍。

寧拂英覺得,這是李敬業難得靠譜的話。於是這一日,兩人的休沐也未閒著,而是一點點驗過李敬業要帶進京中之物。

邊查驗邊閒談,不由說起女兒的新官職來——年初,李慎修任從五品右司郎中。

“雖然是從五品,但……也是五品,可以著緋袍了。”想想女兒可才不到三十歲,李敬業就美滋滋。

而這話落在寧拂英耳朵裡,不由搖頭:果然是一如既往,一點重點不抓啊。

順順早就是鎮國公主府的長史官,後來又做了東宮的官員,重點並不在五品和緋袍這裡。

重點而在,右司郎中這個官職。

朝上五品、從五品的官職很多,但左右司郎中可是尚書省下的官職,相當於尚書省兩位仆射的直屬秘書,凡六部九寺的差事都能跟著學一點——

如此跟在大司徒和裴相身邊曆練幾年,將來甭管放到六部中哪一部去,大概都會做從四品侍郎。

若果能做好,便是侍郎、尚書、宰相這樣的一條金光大道了。

寧拂英是相信女兒的本事,再加上女兒可能也遺傳了些李敬業的運氣,早在前朝,就入了安定公主府。

隻要她自己不掉鏈子,她的將來再無需他們做父母的擔憂,隻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寧拂英想想,自也為女兒覺得驕傲和欣慰。

李敬業還停留在原地——

“終於可以回去見到順順,也能見她穿緋袍的樣子,不知是何模樣!”

寧拂英不由搖頭笑道:“你這話說的,跟十年八年沒見女兒似的。明明三年前就見過了,孩子都長大了,兩三年不見,能有什麼差異?”

武將世家與旁的家族還不同,在他們眼裡,妻女父子家人多年不見都是常事。

兩三年,實在不算什麼。

而寧拂英說起的,三年前李敬業見過女兒,正是指天授三年,她從軍事學校畢業回來的那一年,不單女兒跟著她到遼東來了,甚至太平公主、上官書令都跟著一起來遼東玩了。

也是那一年情形特殊——

天授三年初,大司徒的兩位長輩接連過世,她趕回長安後不久,聖神皇帝亦西巡長安。

於是天授三年上半年,便是皇儲監國。

那可是安定公主第一次監國,自然是不欲出一點岔子,那麼她看重慣用的人,自然也跟著在東宮燒燈續晝的忙起來。

那半年,除了朝上和東宮,私下裡,寧拂英都幾乎沒怎麼見過女兒。

據順順後來說起,那真是忙到不敢回想的一段日子。

於是五月底,聖神皇帝和大司徒歸於神都後,用大司徒的話說,給孩子們放個‘暑假’。

*

於薑握來說,當年她做巡按使的時候,太平和婉兒畢竟還太小(主要是太平是個好奇心重且活力旺盛,實在很難看住的小朋友),出於安全考慮,薑握隻帶著她們走了走陸上幾道各州。

等到要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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