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陸晴舟這個向導在,祈行夜不需要看核設施的圖紙,也輕鬆繞開障礙,進入了核設施的最深處。
熱浪。
空氣都在扭曲,熱度在急劇上升,同樣增加的還有呼吸的艱難。
祈行夜知道,這是汙染濃度在快速上升。
越靠近核心,汙染粒子就越發增多,已經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點點白光如落雪。
陸晴舟也越發緊繃,眼神警惕而緊張。像是被熱得受不了,不斷吞咽口水。
祈行夜看到了,但他沒有說。
直到陸晴舟自己忍不住拽住了他:“祈老板,再往裡麵,你自己走吧,我在外麵等你。”
祈行夜挑眉。
陸晴舟:“我是個做生意的,體力不像祈老板那麼好。”
他試圖拽住旁邊的柱子撒手不放:“我走不動了。”
“你是幼稚園小孩嗎?還來撒嬌擺爛這一套?”
祈行夜哭笑不得:“想找借口也找個好點的……我七歲都不會用這種拙劣的借口。”
這種輕易就能被戳破的謊言,簡直丟說謊人的臉。
陸晴舟臉一紅,被戳穿後徹底擺爛。
“我不去,裡麵都是核輻射,靠近都會死,還死的更痛苦。祈老板你要是想殺我就現在殺吧,我還能少受點罪。”
再注重利益的人,也注意自己的性命。
陸晴舟:“如果怎麼都要死,那我也沒什麼可畏懼你的了。”
祈行夜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不等陸晴舟高興起來,祈行夜卻另一隻手伸過來,不等他反應就已經握住他的手腕。
“哢嚓”一聲,落鎖聲清脆。
手銬將兩人緊密連接。
“……?”
陸晴舟不敢置信的低頭,傻了眼。
草!怎麼沒人告訴他,祈行夜這麼瘋的?
但後悔也晚了。
祈行夜微笑:“現在你可以繼續害怕我了,我們同死不一定同生。”
“你可以不害怕我,但如果我心情好,或許還會帶你離開。”
他晃了晃手銬,心情愉快:“所以,努力提供情報讓我活下去吧,陸晴舟。”
陸晴舟有一萬句臟話想罵,但又在看了祈行夜兩眼後,硬生生憋了回來。
以為他是生產隊拉磨的驢嗎?前麵吊一根蘿卜,就能讓他心甘情願拉磨了?
想罵,非常想。
但,打不過ToT
失去逃跑可能的陸晴舟失去夢想,變成鹹魚,徹底擺爛。
除了祈行夜在詢問他情報時不情不願開口,其他時候,他都儘心儘力扮演一個沒有四肢的掛件,泄憤般把自己的重量死命壓向祈行夜,走路全靠著他牽著走。
祈行夜:“……你沒骨頭嗎?”
陸晴舟冷哼:“命都快沒了,要骨頭乾什麼?”
祈行夜:什麼三歲兒童發言?他之前怎麼不知道,這位生意人原來這麼幼稚的嗎?
但陸晴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就算再擺爛,再不情願,當祈行夜詢問時,他一臉被脅迫的絕望,但乖巧開口。
#有反骨,但慫#
祈行夜都被陸晴舟逗笑了。
沒笑兩聲,卻劇烈咳嗽起來。
拿下捂唇的手掌,咳出的鮮血刺眼。
陸晴舟不經意瞥過,立刻驚悚:“你!這是輻射導致的嗎?”
沒問完,他已經開始劇烈掙紮起來,手銬被他抖得嘩啦啦作響,急得想要立刻轉身衝出去。
沒人能抵禦得了被輻射的恐懼。
陸晴舟也是。尤其他還親眼見過被輻射的人,是怎麼皮膚一寸寸潰爛,最後痛苦死亡的。
鮮血染紅了唇,豔麗荼靡。
祈行夜卻在笑。
“禍害遺千年,我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不會就這麼死了的。”
他漫不經心擦拭手掌:“這不是輻射,是汙染。”
因為特殊體質,而在汙染濃度過高的時候產生的,被含有汙染粒子的空氣和水分全部拒絕的情況。
比普通人還不如。
汙染無法殺死祈行夜。他保護的世界卻會。
陸晴舟停止了掙紮,他想問什麼,卻被祈行夜先一步拽走。
“前麵是最後一道門了嗎?”
聽到詢問的陸晴舟抬頭,就看到長廊儘頭的黑色大門。
黃色的輻射標誌刺眼。
陸晴舟抿了抿唇,越發不想往前走。
卻被祈行夜握住了肩膀,輕笑著問:“你還能去哪?陸晴舟。”
陸晴舟:如果魔鬼有名字,那一定是祈行夜。
他硬著頭皮被祈行夜推向大門,驗證了生物密碼,深吸一口氣,懷著抱死的悲壯感,邁進門口的通道。
一瞬間,所有的聽力都被覆蓋,耳朵裡隻剩被拉的老長的白噪音,嗡嗡鳴響到頭痛。
陸晴舟踉蹌不穩,趕緊伸手扶住牆壁。
祈行夜也僵立原地,皺眉等待這股眩暈感過去。
當耳邊的嗡鳴停止,他再次抬頭看去時,卻瞬間驚愕不可隻想。
——世界,變了。
整個地下堅實昏暗的建築體,都不再是磚塊與牆土,而是變成了粘膩的肉紅色,蠕動著發出雜音,像身在猛獸的胃裡。
在那胃壁上,一隻隻眼睛流動,像湧動的眼珠河流。它們睜開又閉合,空洞無神的純黑瞳仁掃過祈行夜時,冷得像在看一具屍體。
咕嚕,咕嚕……
粘膩的翻滾聲中,巨蟒擺尾,掃過肉紅色牆壁,凸起又凹陷。
過往關於世界的所有認知被接連打破,沒有生命的物體被賦予生命,擁有生命的在死亡。
像一場醒不過來是噩夢。
祈行夜僵在原地,一時間頭暈目眩,分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假。
汙染在他麵前旋轉,如盛放的花……屍骸片成肉片,血肉組成的花。
不知時間流逝多久,祈行夜終於艱難的將自己的意識從眩暈中拔出來。
回過神時,冷汗已經濕透後背。
他定了定神,正想向陸晴舟詢問,忽覺手腕一陣刺痛。
一低頭,就看到掛在自己手腕上染了血的手銬,以及……
掉在地麵上,斷麵猙獰不平的斷手。
祈行夜皺眉,然後猛地意識到什麼,立刻四下尋找陸晴舟。
卻見陸晴舟緊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表情猙獰,站在高處的廊橋,距離他已經很遠。
而廊橋的緊急撤離出口,已經被打開。
隻要陸晴舟再邁一步,就能離開。
祈行夜驚愕:“陸晴舟!你乾什麼,瘋了嗎,你咬斷了自己的手……你會血流休克死亡的。”
陸晴舟一身血汙混著塵土,早已經不見了生意人的養尊處優。
他低頭苦笑:“祈老板,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它將來臨,新紀元將會開啟。我們隻是在為它進行必要的準備,即便其中會有傷亡,死亡幾十幾百萬人,這也是必要的犧牲。樂意確保全人類往後起碼百年的存續。”
“可如果,我們沒能在那一天前做好準備。”
陸晴舟頓了下,笑得慘然:“祈行夜,還有調查局,你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想毀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準備。”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像做了某種決定,陸晴舟眼神堅定:“我不會,讓你殺了銜尾蛇。”
說罷,他轉身衝向緊急出口。
祈行夜下意識抬手。
他以為陸晴舟一定會成功脫逃。距離太遠,他沒法追,陸晴舟比他早醒太多,
但下一秒——
粗壯巨蟒的尾巴突然從牆壁下麵甩出來,直直抽向陸晴舟。
“砰!”
陸晴舟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在高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墜向地麵。
祈行夜眼睜睜的看著他掉進了廢液池。
瞬間,冒著泡像沸騰的化學廢水,就將陸晴舟吞沒其中。
他連掙紮都沒掙紮幾下,便慢慢沉了下去。
再也看不到。
隻留下愣在原地的祈行夜,久久無法回神。
為了能逃走,甚至不惜瞞過他,生生撕斷手掌。
卻沒想到轉頭間,陸晴舟就墜落死亡。
祈行夜眼神複雜難言,他低頭看了看地麵的斷掌,不知道在自己因汙染而失神的那小段時間裡,陸晴舟究竟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做這些事。
他頓了下,然後更加堅定的走向前。
穿過最後一道大門後,所有汙染物如猜測一樣就聚集如此。
祈行夜看到,數不清的汙染物互相糾纏,此起彼伏,在落下的瞬間又被其他更強大的汙染物吞噬,成為組成他物的血肉。
在他眼前,一場進化迭代在快速發生。
汙染物擺脫了之前的弱小,幾百上千種汙染物彼此廝殺爭搶,數量在迅速下降,但力量和身形卻越發龐大。
早在祈行夜之前就已經占據核設施的銜尾蛇,比他預計的更快速的成長。
從血肉中脫胎而出。
最終成型的銜尾蛇本體,盤踞整個核設施,吞天巨蟒般,居高臨下的冷冷看向他,豎瞳冰冷。
汙染濃度急劇上升,每一處空間都被蛇尾侵占。
而祈行夜,就在汙染物的包圍中。
渺小,無力。
逃脫不得。
銜尾蛇冰冷嘶聲:“同類……的氣息。為什麼,我無法吃掉你。”
祈行夜慢慢仰頭,眼神冰冷。
…………
實驗室中,商南明殺死了最後一隻擋在自己麵前的汙染物,成功進入控製室。
他大概看了眼控製室的布局,立刻上手操作,將被關閉的維持係統全部打開。
已經停擺的汙染阻隔係統,重新開始運作。
實驗室內的汙染濃度在快速下降,直到回落到正常值。
與此同時,被汙染阻隔的通訊也恢複正常。
楓映堂立刻聯係上商南明,將自己從晏洺席那裡拿到的情報,快速向他說明。
並且——“祈偵探找到了。”
“他在地底核設施。”
商南明的動作一頓,隨即嚴肅:“好。”
“楓副官,你給我的情報,不是正常應該能接觸到的層級。它們從哪裡來?”
楓映堂沉默一瞬,隨即歎息:“晏洺席交給我的。還有……雲翳清。”
他喉結滾了滾,道:“雲翳清潛入遠洋控股集團拿消息,拚命將消息傳了回來。但他自己……”
電話裡,一時沉默了下來。
商南明點頭:“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他安靜幾秒,然後抬頭向餘荼說明當前事態。
餘荼挑眉,回身看了眼還在炸得歡快的白翎羽。
她笑道:“去吧,商南明,我掩護你。”
“這裡交給我,你放心的往祈行夜那裡去吧。那是更重要的事。”
即便中央控製室已經重新開始運作,但消除汙染物仍需要時間,一時難以完全回落。
餘荼一路護送商南明。
一直都沒有真正信任過對方,反而滿是戒備的雙方,在汙染麵前卻配合默契,快速前行,所有擋在他們麵前的汙染物都被毫不留情殺死。
在汙染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通往地下的隧道一片漆黑,看不清黑暗中隱藏著何種危險。
商南明一步未停,毫不猶豫的踏上了那條路,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餘荼抬手拭去傷勢鮮血,站在黑暗的邊緣,興味盎然的注視著商南明的背影,低低笑出聲來。
頻道裡的白翎羽:“隊長?”
餘荼歪了歪頭,眼中笑意漸濃。
“商長官,商南明……”
她搖頭失笑,喃喃自語:“怎麼能相信,這樣的人,也有動真感情的一天。”
核設施下無法傳遞回消息,外界各方紛紛猜測。
但作為議論焦點的祈行夜,卻已經分不出精力去管外界。
他正陷入到與汙染物的纏鬥中。
銜尾蛇,絕非他曾經遇到過的那些汙染物,完全是不一樣的量級。
一直憑借著特殊體質和卓絕體術,在汙染中自由行走的祈行夜,也開始感覺到吃力,體驗到了其他調查官平日裡所承受的壓力。
形成完整體之後的銜尾蛇,刀槍不入,火炮無效,無視任何傷害。
卻反而會對人類造成無法被抹消的嚴重影響。
祈行夜很快發現,銜尾蛇,比起汙染物,稱它為“神”,更加準確。
——它已經掌控了物理法則。
於是不論空間還是空氣,所有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條件,都在拒絕人類本身。
祈行夜幾乎身處於沒有氧氣的真空環境,在體力快速下降的同時,還要強撐著兼顧銜尾蛇。
銜尾蛇豎瞳冰冷,緊緊注視著祈行夜,不論他跑到哪裡,都有攻擊立刻落下,緊追不舍。
“你是,什麼東西?”
災難級彆的汙染源,也不由得疑惑:“你還算是,人類嗎?還是……”
“你也是,汙染的,一員。我的,同類?”
祈行夜緩了口氣,冷笑:“彆開玩笑了,誰和你是同類?搶奪彆人資源的卑劣怪物。”
靠著上百萬死亡又迭代的汙染物,銜尾蛇已經成功進化出神智,甚至遠超絕大多數的人類智慧,在與祈行夜交手的每一秒,都在快速進步和提高,成長速度可怖。
它否定了祈行夜的說法。
“對於同類,我有感知。”
銜尾蛇俯下碩大蛇頭,靠近祈行夜:“我吞噬不了你。你來自於,哪裡?管理署,還是樂園?”
祈行夜皺眉不解。
銜尾蛇卻更加疑惑:“你難道,不是和我來自於同一世界嗎?”
“什麼……”
祈行夜想問,什麼世界。
但就在問題出口之前,他倏地想起許文靜對他說過的話。
——祈老板,我們是形成競爭的。不論是兩個不同的種族,還是世界。
祈行夜微微睜大眼睛,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或許,從一開始,汙染就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想要侵占這個世界的空間和資源,更加狂暴危險的世界。
就在祈行夜短暫沉默的時候,銜尾蛇又問了一次:“你是哪一方勢力,派來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麼?”
“還是…………”
銜尾蛇盤踞的龐大身軀緩緩遊動,將祈行夜包圍在蛇身組成的包圍圈內。
“你本身,就是割據一方的勢力?”
它問:“你來這裡的任務,是什麼?”
“製造你的,送你穿過縫隙的,是誰?”
“你的等級和編碼,是多少?”
麵對銜尾蛇的詢問,祈行夜始終一言不發,不予回應。
即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表麵上仍舊保持著平靜,隻是皺眉在聽取問題的同時,快速記錄和分析從銜尾蛇問題中透露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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