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專家組就習以為常的開始生火做飯,機械麻木的重啟新的一天。
這裡沒有網絡,沒有通訊,食物在見底,救援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來。
恐慌中壓製的隱隱絕望,讓眾人都失去了動力,就連說話都懶得再動。雖然人數眾多,可院子裡卻安靜極了。
隻有偶爾的交談聲。
老法醫皺眉,翻來覆去的回想李勻說的話。
“王大剛的弟弟溺死水庫?”
他疑惑:“怎麼我們背調的時候,從沒聽村裡人說起過?畢竟是這麼大的案子,又都是水庫的事,如果真有,總應該提一句?”
但李勻根本聽不到老法醫在問他什麼。
他呆愣愣坐在門前的板凳上,恍惚還在耳邊回想著村民的話。
明明昨晚還一起來熱情幫他的人們,竟然轉眼間就說沒有王大剛這個人?
那他之前看到的都是什麼,鬼魂不成?
李勻走神明顯,其他人拍他肩膀喊他吃飯時,嚇得他一個激靈踢翻了板凳起身,反而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他回過神來,連連道歉。
其他人也沒說什麼,隻擺擺手:“快吃飯吧,一會再去村頭看看,碰碰運氣看今天能不能出去。”
食物的香氣彌漫了整個院落,但所有人都提不起興致,一頓飯吃的壓抑。
鄰居家的孩童被香味吸引過來,站在門口眼巴巴伸頭看著。
老法醫剛露出個笑容,招手想讓孩童來吃,鄰居婦人就匆匆趕過來,拽住孩童叫罵著打了兩巴掌,頓時嚎啕哭聲尖利。
專家組的人看不下去,不由得上前想要勸阻。
“嬸子,打孩子乾什麼,讓他進來……”
可話未說完,鄰居婦人就低頭朝上看了他們一眼,立刻扯著孩童快步走開了。
避之唯恐不及。好像他們是什麼臟東西。
本想勸說的人,笑容都凝固在了臉上,一時尷尬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也是怪了,怎麼都是一個村子的,對待我們的態度還都不一樣。”
年輕助理嘟囔了一聲:“王大剛他們就很熱情啊,反而這些人……我們是鬼嗎?”
“行了,趕緊吃。”
旁邊人捅了他一下提醒。
有了這個小插曲,院子裡的氣氛更加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大家都隻是匆匆扒了一口飯就走,都不願意再這樣待下去。
很快,他們就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檢查村子邊界。
從第一天被困之後,他們就開始了這項工作。即便每天都會碰壁,鬼打牆最終繞回到原地,但還是會在第一天繼續拿著通訊工具,試圖靠近村子邊緣,希冀著可以找到一個“鬼打牆”薄弱的點,或是找到一條能夠離開的路。
就算是鬼打牆,應該也會有某處很薄弱,可以讓他們會恢複通訊,和外界聯係上吧?
哪怕一刻鐘也好。
——恢複與外界的聯係,傳遞消息,等待救援。
然後……回家。
都是這個念頭在支撐著,很多人才沒有崩潰。
今天也不例外。
一行四人冒著大雨走進村中小路,輕車熟路的向村口摸去。
被困這麼多天,他們已經幾乎把村子裡的路走熟了,也知道鬼打牆的邊界在哪。
李勻還會每天詳細記錄邊界的具體數據,期待著第一天,第天,邊界能夠向外擴張,或許那樣就能讓他們更靠近回家的路。
但事與願違。
“李勻,你這本子上怎麼都是鬼畫符?”
同伴無意間瞥了李勻的工作日誌一眼,笑道:“我怎麼都看不懂你寫的都是什麼?”
“字不好,見笑了。”
李勻笑著回應,卻默默將工作日誌藏在身後,不讓其他人看到。
他沒有對其他人說的就是……邊界,在縮小。
並且每天都在縮小幾公分。
雖然現在看,幾公分並不多,但積少成多,如果他們再不找到出去的路,或許某天醒來,邊界就會推移到村子中間,再推平到他們門前,最後緊緊縮小到隻剩一個點。
李勻不知道被邊界掃過會發生什麼,但他敢打賭,那絕不是什麼好事。
每次當他們靠近鬼打牆的邊界時,他都明顯感受到眩暈,天旋地轉中忘記時間和空間,仿佛無根浮萍漂浮在宇宙間一樣,那種惡心的感受,讓他一度絕望。
可昨天李勻先同伴們一步醒來,卻發現他們所有人,竟然都沉浸在海水一樣的地方,他尚且能看到海麵,而其他人,卻沉沉漂浮在水麵之下。
從幽暗水底仿佛伸出無數觸手,死死纏住他們的身軀。
咕嚕,咕嚕……
那肥軟黑暗的東西如有生命,似乎在從他們身上吸取物質一樣,還呼吸一般規律起伏。
李勻趕緊檢查自己,他身上雖然沒有,可就在他身後,卻有正緩緩向後退去的觸手。
一副飽足模樣。顯而易見,是剛從他身上撤離。
李勻驚呆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鬼打牆不僅限製了他們離開的自由,竟然還在他們不知情的時候……
想到這,他不寒而栗,幾乎絕望。
當晚回去,他就做了個夢。
夢見他在逛菜市場,妻子說想要買魚。可當他站在賣魚攤前笑著往水缸裡看時……缸裡飼養的,卻哪裡是魚?
分明是他自己。
掙紮著,驚恐呼救著,卻還是被黑色觸須死死纏繞在水下,不得掙脫。
李勻嚇醒了,一身熱汗的驚魂未定。
他們所有人,仿佛都隻是被人飼養在魚缸裡的魚,吸取養分,等待時機成熟,就會被吃掉。
李勻也想過把這件事和其他人說,但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看到其他人仿佛隻差最後一根稻草就會被壓垮的疲憊,他還是將馬上要出口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吧,現在說,隻會讓大家再次混亂。
他對自己這樣說,鼓起勇氣向前走。
“今天……能不去邊界嗎?”
李勻猶豫道:“都連著找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找到,估計也不會有了吧?”
同伴沉默了一下,卻苦笑反問:“可我們總要做些什麼。如果不做這個,那我們乾什麼呢?”
有工作去做,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總好過大家一起在院子裡沮喪放棄。
“我……”
李勻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打定主意道:“我們去水庫看看吧。”
同伴們:“?”
李勻把王大剛的事和他們說了,皺眉道:“我有點在意王大剛。他的弟弟真的是溺死的嗎?那些村民又為什麼說根本沒有王大剛這個人?”
同伴們麵麵相覷。
但想了想,還是點頭:“行吧。”
從邊界尋找希望確實渺茫,對他們來說,做什麼都無所謂,隻要忙起來就好。
水庫就在村子外一公裡處,路途上還要經過村口,李勻就順便去了趟村口停放的車輛,仔細查看其中早已經打撈上來,卻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屍骨。
“老趙說的沒錯,確實沒有溺水症狀的屍骨。”
跟著李勻一起出來的另外人裡,有兩人是法醫。
他們邊翻看著碎骨,邊疑惑道:“是不是王大剛騙你啊?還是他弟弟的屍體早就被打撈上來了。不是說他母親很喜歡這個孩子嗎,正常父母,會放任自己孩子的屍骨沉在水裡嗎?”
另一名法醫卻搖頭:“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是說王大剛家當年的主要經濟來源是他繼父嗎?撈屍體的價格可不便宜,這筆錢,繼父不一定願意給。”
“畢竟王大剛還活著,需要用錢,繼父不願意也不能撕破臉,他母親說不定衡量之下,就為了他而放棄了。”
年輕助理也忍不住道:“說不定送出去的那批證據裡,有溺斃的屍骨呢?”
兩名法醫對視一眼,笑了起來:“不可能。”
“送出去的,都翻來覆去檢查過多少遍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屍骨都是先殺後碎屍,然後沉進水庫的。”
法醫指了指手裡泛黃的骨頭:“如果順序反過來,骨頭當時還有活性,吸收了鮮血應該是紅色的才對。”
幾人蹲在車裡,邊檢查證據邊交流。
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有了發力點,也讓幾人心情好了些許。
但忽然間——“咚!”
重重撞擊聲從車外傳來。
隨即,整輛車都像大地震一樣,劇烈搖晃起來。
猝不及防之下,幾人都摔倒在車裡滾做一團。
“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爬起來,幾人慌忙抬頭往外看去。
李勻也握緊了手裡的棍子,交待了其他人一句讓他們在這裡等著,自己立刻就推開車門出去看情況。
可就在他走進大雨內的瞬間——
竟然就這樣,生生消失在了幾人麵前。
眾人瞳孔緊縮。
“轟隆——!”
電閃雷鳴,暴雨越下越大。
祈行夜披著雨衣也被澆了個透心涼,氣得撕扯著雨衣想要拽下來,卻像是被塑料袋纏繞住手腳找不到出口的氣憤小狗,汪嗚汪嗚氣得要咬人。
商南明哭笑不得。
他在祈行夜期待的目光中抬起手——
卻反而將雨衣好好穿在了祈行夜身上,還整理得一絲不苟。
祈行夜頓時眼神發木:“…………”
“在這種地方淋雨發燒,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商南明拍了拍他的發頂,像哄幼兒園孩童一樣,聲線溫軟:“乖。”
他掀開雨衣,就被商南明重新蓋回去。掀開,蓋回去……
祈行夜:?突然叛逆。
勝負欲——啟動!
本來隻是雨披小事,卻忽然變成了貓爪在上死循環。
重新為祈行夜整理了幾次雨披,商南明也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是捅了勝負欲了。
他垂眸,無奈看了祈行夜一眼。
祈行夜立刻驕傲叉腰,得意洋洋:“怎麼樣?是我贏了……”
話音未落,修長有力的手臂忽然撈住他帶進懷中,牢牢圈住他不讓他動彈。
然後,商南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抬手輕而易舉的將雨披重新整理好。
至於祈行夜?
在商南明的溫度穿透衣物沾染肌膚的時候,他就仿佛CPU被燒壞了般呆滯在原地,紅暈迅速蔓延了整張俊容。
至於什麼勝負欲?
已經徹底被燒化了。
商南明眼眸中劃過笑意,他為祈行夜拉了拉衣襟,便轉身看向專家組停放的車輛。
這也是他們出來尋找的目的之一。
除了莫名失蹤的餘荼之外,就是這輛裝載著專家組證物的車。
即便周圍並沒有其他人,但商南明還是做足了準備,從戰術背帶中抽出槍械握在手中,保持著警戒狀態,緩緩拉開車門。
全程他都將祈行夜擋在自己身後,確保任何突襲都不會傷害到自己身後人。
車門一點一點打開,露出裡麵的模樣。
存放證物的車輛很大,一排排固定在車麵上的架子上分門彆類放著證物。
商南明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被封裝的碎骨,還有證物袋裡裝好的雜物和高度腐爛的衣物。
應該都是之前在水庫中打撈起來的物品,分不清哪些是被害人的,就都先搜集了起來,不放過一絲一毫。
商南明視線快速掃過,確認了車內車外並無危險,這才抬手準備將槍械放回戰術背帶中,轉身看向身後祈行夜。
“行夜……”
話音剛起,卻突然腳下劇烈震顫,身後車輛傳來巨響。
商南明瞬間眉眼淩厲,拔槍指向身後的同時,已經飛身撲向祈行夜,下意識將他牢牢護在懷裡,隨即身體跟隨作戰感知立刻抬起槍口,穩穩指向車門方向。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也從車門後滾落跌了下來。
像是從高處一腳踩空的失重,“噗通!”一聲跌進泥地裡。
商南明槍械上膛,瞄準那物體的同時就已經準備好了扣下扳機。
卻忽然眼神微凝,眉頭皺起似在疑惑。
祈行夜的聲音也從懷中傳來:“彆開槍!”
憑借著優越動態視力捕捉到那人身形的祈行夜,在看清那人身上製服的瞬間,趕緊低聲喝止:“是轄區的衣服。”
商南明的槍立刻停在半空中,將要開火的槍械生生停止下來。
而那個滾了一身泥巴,像是摔懵了的人,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從泥地裡爬起來剛一抬頭,就看到了對準自己黑洞洞的槍口。
那人眼瞳緊縮,立刻摸出自己的武器指向商南明:“什麼人!”
祈行夜迅速打量了那人幾眼,心下立刻了然,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微微笑了起來:“這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吧?你是什麼人,竟然會在早已經被封鎖的村子裡。”
那人明顯沒想到祈行夜會這樣從容鎮定,不像偷襲者,反倒像信步閒庭般悠閒。
他愣了下,這才緩緩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兩人。
兩人周身氣度不凡,不似尋常人,矮一些的那個笑眯眯的看著好脾氣,另一位用槍指著他的高大男人,卻眉眼威嚴淩厲,不怒自威,久居上位者的氣場沉重,卻令人下意識想要信任他。
最關鍵的是——他認不出男人手中的槍械,但卻能看得出,那絕非凡品。
在國內,能拿到這種槍械的,會是什麼人?
那人緩慢眨了下眼,還是試探著選擇相信,遲疑著問:“你們,是來救援的嗎?”
祈行夜挑眉,拍了拍商南明的手臂讓他放開自己,隨即走到那人身前,笑眯眯向他伸出手。
“你隸屬於哪裡?看你這身製服和訓練過的身手——轄區的?”
那人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笑容,眼睛裡都泛起了淚花:“對對!你們真的是來救援的?通訊不是已經斷了嗎,你們竟然找到這裡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高興得合不攏嘴,甚至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摔在泥地裡,滾得一身泥漿的狼狽。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笑道:“認親的事稍後再說,你先起來。”
那人心中大定,趕緊握住祈行夜的手被他猛地拉起來。
“我叫李勻,是轄區的,已經被困在這裡半個多月了。”
看著眼前肌肉勻稱結實一看就級彆不低的兩人,李勻高興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作為第一批被困在村子裡的人,他眼見著一批批的救援人員進來,卻又都和他們一起困住出不去,雖然很高興能獲得物資,但他更想說不要讓救援人員再來了。
他已經逐漸意識到,這不是轄區能解決的事件。
而眼前這兩位,明顯氣質就與轄區的人不同,比起和平時代的溫和,他們更像是在戰場上用死亡和鮮血磨礪出的淩厲,不可觸碰。
李勻想著,喉嚨逐漸酸澀。
“你一直在車裡?”
商南明沉聲問:“我沒有看到你。”
他敢肯定,自己檢查車輛的時候,李勻並沒有在車裡,而是突然出現的。
商南明不由得想到了桃子鎮。
那裡的時空被徹底打碎,彼此之間隔斷卻又融合,時空混亂在洪流中。
他的眼眸沉了沉。
看來,即便桃子鎮事件被成功解決,但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對現實世界產生了影響。
被打破的花瓶,再如何修補,縫隙也始終存在,應力不複從前。
商南明的問話提醒了李勻,讓他從突如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連忙想要轉身,介紹自己的同伴。
“不止是我自己,還有位同伴和我在車上。”
李勻臉上的笑容,在看清空蕩蕩沒有人影的車內時,僵在了臉上。
“……人呢?”
明明之前還在的,不是嗎?
難道,就在他眼皮底下,又失蹤了個?
李勻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始終不動聲色觀察他的祈行夜卻挑了挑眉,眼中了然。
他上前拍了拍李勻肩膀,笑著安慰:“放心,現在你的同伴很安全。不安全的是你才對。”
祈行夜看了商南明一眼,無聲交流:得,最開始的猜測還成真了,試驗場的時空也是混亂的。
不僅被放置了大量汙染能量,被改造成了汙染物彼此廝殺爭奪的巢穴,就連時空都失去了秩序。
祈行夜不由蹙眉:尼爾·漢克這是想要等試驗場一成功,就立刻打破界壁,讓第一世界的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