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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牧星有點不自在, 他垂著眼和地上異常乖巧蹲著的好大一隻的男人對視幾秒,目光側開一點。
真的好傻啊,白牧星都沒來得及攔他, 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
太不成熟了。
白牧星不甚熟練地運用自己基本是負分的社交技能,寒暄道:“你好, 殷夜遊是吧?起來吧。”
殷夜遊沒起來, 他仍舊那麼看著白牧星,有些委屈巴巴的。
看了幾秒鐘,他很直接地說:“那你不要再躲開我了, 對不起,我也不想長那麼高的。”
這話說得太直接,直白地把兩人之間的生疏點了出來。
正常人的溝通中往往有著默契的心照不宣, 被這麼說穿難免尷尬。
但白牧星的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彆人跟他轉彎抹角的暗示表達他接收不到, 會鬨出很多笑話, 這樣直接的溝通方式對他而言反而是最輕鬆的。
有什麼說什麼嘛,不要老是讓他猜,領會深意什麼的,兩輩子了白牧星吃了不少苦頭, 都沒能點亮這種高級社交技能。
他對首都星那些一天不打啞謎就活不下去一般的謎語人深惡痛絕!
至於被直接戳破避讓的行為, 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的,他本來就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啊,白牧星才不會為此不好意思。
他隻是覺得殷夜遊臉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啊,第一次見麵就要貼上來。
這點倒是又和對方在網絡上的形象重合了。
白牧星認真地想了幾秒, 勉強答應下來:“好吧,我儘量。”
殷夜遊這才從蹲著的姿勢站起來,不過他即使站起來了, 頭也是微微垂著的,好讓白牧星不至於要抬頭看他,脊背也彎曲下來,像隻努力湊到人臉前賣乖的大狗。
殷夜遊得到想要的答案,馬上開始舔他:“謝謝,謝謝。你太好了!我真喜歡你!”
好像白牧星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一樣。
嗯……在網上聊天的時候雖說習慣了,但白牧星還是第一次真人麵對麵被這麼熱情直白地舔,感覺怪怪的。
不過這人就是這樣,兩個人在網上聊天的時候,白牧星一天要被他舔十幾次,他想了想倒也沒說什麼。
白牧星示意他:“跟我走。”
殷夜遊拎著行李箱,亦步亦趨跟在白牧星身後,離他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遠遠看去,像是白牧星帶了一隻很大的人形掛件。
白牧星仍舊很不喜歡和人挨得這麼近,但承諾都說出口了,成熟的大人要守信用,他還是很說話算話地沒有特地拉開距離。
隨著剛剛那一出小插曲,對方外貌帶來的威脅感卻不知不覺消散了,殷夜遊的形象快速地和網絡上那個第一次聊天就傻乎乎轉了五千萬過來的幼稚小學生重合。
其實看真人的話,那種總覺得對方身後有什麼尾巴狀的存在一直在對他搖晃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奇怪,白牧星餘光朝他身後看了好幾眼,對方外表上看去確實是純種的人類形態。
應該是錯覺吧,他今天怎麼回事?一直在走神。
白牧星把人領進自己的航行艦中。
這艘航行艦是他買了一艘二手星艦,自己又換了些關鍵零件修整改造而來的。
白牧星在軍隊中的時候沒少和星艦打交道,他在這方麵也算半個專家,改造個二手星艦是很容易的事。白牧星就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把航行艦改造好了,省了一大筆錢。
這是一艘型號很迷你的航行艦,白牧星孤家寡人的,改造的時候就沒有特意拓寬客艙,而是將空間儘可能勻給貨物倉,所以能坐人的空間不大,一個主駕駛位一個客座,並排在一起挨得很近。
殷夜遊快兩米的個子擠進來,有點尺寸不和,即使膝蓋老實地並在一起,一雙大長腿也還是無處安放地歪向一邊,幾乎挨上了白牧星的腿。
白牧星看了他一眼,仍舊沒有說話。
白牧星設定好航道,航行艦平穩啟動。
他將注意力放到航行艦中的另一人身上,他看著這將座椅擠得滿滿當當的個子,忽然有些好奇,問:“你應該分化了吧?是alpha還是beta?”
這種外形肯定沒可能是Omega,這點基本常識白牧星還是知道的。
但他的腺體完全毀了,感知不到信息素的存在,他還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性彆。白牧星對外界的好奇心很有限,之前也沒想起問過這個問題。
不過這種體格,白牧星覺得是alpha的可能性大點。他已經算beta中比較高的了,在這人麵前卻被襯托得小了一大圈。
殷夜遊充滿疑惑地問:“alpha?beta?”
銀色眼眸直直望著白牧星,其中真實的浮現出一絲困惑,不似作偽。
嗯?
白牧星這下有點驚訝了:“你不知道嗎?”
最基礎的三種性彆,這都是帝國公民最基本的常識了,連四五歲的小孩都知道,這是哪來的原始人啊?
雖然在網上聊天的時候就知道這人對很多常識都搞不清,迷迷糊糊的,但白牧星真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
這是否有點太誇張了?
似乎是白牧星語氣中的驚詫過於明顯,殷夜遊有些失落似的,聲音低下來:“不、不知道……”
連那雙冷銀色的眼睛都暗淡下來,好像為自己的無知感到很羞愧一樣。
好像有點傷心哦?
算了,白牧星不想那麼多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他對挖掘彆人的**沒興趣。
他淺淺科普了一下:“絕大部分人在16歲會分化,alpha,beta和Omega三種性彆。”
“哦哦。”殷夜遊忽然靈光一閃,積極回答:“我想起來了,我見過這些詞!但是好像不是很重要,就沒有仔細看……”說到最後聲音低下來,有點兒心虛。
白牧星:“……”
這種事也能選擇性無視的嗎?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隻是無語地想。
完了,這孩子好像真的腦子有點問題。
白牧星疑惑:“你沒有去過學校嗎?”
他實在不能理解一個接受過義務教育的人類,能是這種狀態。
殷夜遊果然麵露難色,眼神漸漸遊移,居然不敢直視白牧星的眼睛了!
要知道從見麵開始這人的視線就沒從白牧星身上移開過,這模樣一看就心虛得不得了。
白牧星:“……”
不是吧。
隨手能給星網陌生人轉賬五千萬的富家子弟,都長到十八歲成年了,居然還是這樣一副沒上過學、常識錯亂的樣子。
白牧星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無數上輩子在首都星聽聞的那些豪門秘辛……
不過白牧星沒有深究彆人私事的癖好,他把思緒拉回性彆分化的事上,按照目前的信息,合理推測:“你十八歲了是吧?沒感覺的話,應該是beta。”
無論分化成alpha還是Omega,由於激素作用改變體質,主體的感覺都會非常強烈。
Omega會有像雌獸一般的發情期,alpha也會有暴躁敏感的易感期,伴隨著體征的改變,這樣劇烈的變化絕不可能沒有感覺。
如果不是alpha的激素作用的話,那殷夜遊這麼大的個子,隻能考慮家族遺傳了。
白牧星很嚴謹地想。
殷夜遊看他的表情,但白牧星那張臉一貫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惡,他遲疑起來:“beta、beta不好嗎?你不喜歡beta?”
當一個beta不好嗎?
白牧星還真的想了一下這個問題。
大部分人雖然不會明說,但在心底恐怕都是這麼覺得的。
beta雖然是社會人口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帝國最龐大的工蜂群,支撐起整個國家最基本的結構和基底,卻隻發出最少的聲音。
他們既不被關注也不被期盼,就連出現在影視劇中也常常隻是配角,是襯托鮮花的無名綠葉,是台下寂寂無名的觀眾。
很多人以分化為beta為恥,能成為alpha當然最好,當個被眾星捧月的Omega也可以接受,隻有beta令人尷尬,像個無人在意的背景板。
但這其中絕不包括白牧星。
白牧星就說:“每個性彆都是平等的,各有各的特點。帝國75%的人都是beta,我也是beta。”
於是殷夜遊肉眼可見地重新振奮起來:“那就好,我是說,太好了!我們是一個性彆!”
他說著就自顧自地快樂起來,也不知道和白牧星一起當個beta有什麼好高興的。
但是,但是。白牧星仿佛又能看見他身後晃起來的尾巴了。
他忍不住側目,心想這個人果然還是很奇怪啊。
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來曆,一個連性彆分化都不知道的、腦子疑似不太正常的剛成年的家夥。
他居然要帶著這麼一個人回去自己的家了,真是很荒唐的事。
其實仔細想想他能和這麼一個人交朋友本來就很離奇,當初因為一點點心軟在星網論壇的隨手回複,居然能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麵。
舷窗外是寂靜溫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星空,銀光懸垂,幽幽明滅。
舷窗內倒是也有個像個人形銀色大星星的存在,隻是一點兒沒有遠處星空的靜謐高遠,反而尾巴搖得叫人招架不住,還很笨拙,不通世故,咕嚕嚕泛著傻氣。
不過白牧星莫名覺得覺得,仿佛就是該這樣的。如果銀星降落人間,應當也無法應付這世間的人情規則。
白牧星忍不住看向那雙冷銀色的眼睛。
他覺得很漂亮,於是就很自然地說了出來:“你的眼睛很好看。”
殷夜遊簡直高興地說不出話:“嗚嗚,謝謝!你的眼睛更漂亮!我好喜歡!”
不知道是不是缺乏教育的緣故,他身上似乎帶著一些原始的習性,肢體動作非常豐富,一激動就不自覺朝著白牧星的方向靠過來。
殷夜遊身量高,在座位上稍微挪動一下,膝蓋就撞到了旁邊白牧星腿上。
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秋裝傳到白牧星身上,接觸到的腿外側驟然一麻。像是細小的電流輕輕流過,並不難受,但是有種奇異的驚惶感,像是貓咪被蹭到敏感的尾根絨毛,微妙地怵了一下。
白牧星像隻被蹭了尾巴的貓一樣,脊背警覺挺直,口中微微訓斥:“老實一點,坐好。”
白牧星這邊,在接收到那個感歎號之後,就發現對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過了足足五分鐘,才又憋出來一句。
黑皇帝:[沒有我可愛!!]
加了兩個感歎號,仿佛隻要聲音足夠大就很有道理一般。
白牧星隻覺得莫名其妙:?
怎麼回事,人為什麼要跟一隻動物比可愛?這有可比性嗎?
種族形態都不一樣啊!
黑皇帝又道:[也沒有我毛多!]
白牧星:??
連這也要比較的嗎!
這又要怎麼比啊?
白牧星想不通。
可能這就是未成年小屁孩膨脹的勝負欲吧。
奇奇怪怪的。
白牧星懶得回答這麼奇怪的話題,無視之。
好在對方並不需要白牧星當捧哏,也能一個人順暢地聊下去。
大概小學生的勝負欲總是來得快消失的也快,白牧星剛走下山坡,黑皇帝就自顧自地和咕咕獸和解了。
黑皇帝:[你喜歡的話,那它確實很可愛好了。]
——“戀愛守則第108條:哪怕心中並不認同,也要對對方喜愛的事物適當表現出附和與讚美,切忌在戀愛對象正興奮的時候打擊對方的熱情。”
白牧星:“……”
他覺得這話的邏輯哪裡不對勁,但懶得想,隻好道:[哦。]
和網友聊了一會兒天,白牧星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附近,拿出買好的銀星草種子,沿著小屋周圍撒了一圈。
銀星草生命力頑強,且生長周期很快,而且不挑季節,最多三個月,這棟小木屋周圍就會被那種白天看上去灰撲撲的小草包圍。
白牧星挑著種了一些應季的作物,大約隻用了三分之一的農田。
他來的時機不太巧,很多作物都快到收獲季了,隻能等到下個播種季再種。
翻土播種作物之類的工作農業機艦都可以順利完成,白牧星隻負責設定程序在一旁查看是否有遺漏。
這可比打仗輕鬆多了。
其實這顆星球還有一半的麵積是海洋和水場,白牧星暫時沒想好要用水域做什麼,就先擱置了。
海裡有原生生物,數量豐富的魚類,原本建在這裡的漁場荒廢數年,環境又回到了野生狀態。
白牧星這天閒著沒事,就搬個小板凳,帶上裝備去海邊垂釣。
落日時分,空氣暖洋洋的帶著令人困倦的柔緩,海風裹著淡淡鹹味兒拂過人的臉頰。
在海邊坐了一天的白牧星緩緩起身,撈起空蕩蕩的魚竿,丟進旁邊的小桶裡。
桶內水波清澈,一眼望到底,彆說魚蝦,連一顆貝殼都沒有。
白牧星:“。”
他下意識對著乾淨無比的桶拍了張照,找出黑皇帝的通訊號發了過去。
自從那天白牧星給他發了第一張照片,這人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樣問他在新家的見聞,有沒有什麼新鮮或者有趣的事發生?
時間久了,哦,其實也沒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