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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把這間小公寓的各項設備檢查了一遍, 連最邊角的通風管道都沒放過。
天花板一度被他拆得坑坑窪窪,房東看到大概會眼角直跳。
確認完沒有什麼安全死角,白牧星將一切恢複原樣。
白牧星早上去醫院前就起了低燒, 又折騰了這一大通, 終於消停下來的時候, 一股酸軟疲憊感從骨縫中漫出來,迅速席卷了整具身體。
白牧星四肢發軟,腦袋也有點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原來他今天還沒吃飯。
沒什麼心思自己做飯。
上輩子取快遞時差點被alpha襲擊的經曆冷不丁從腦海中浮現,於是點外賣這個選項也被排除。
白牧星從應急包裡翻出一隻營養劑,湊活塞進嘴裡就算是一頓飯了。
這東西沒什麼味道, 勝在營養均衡完美符合人體所需,簡單方便,而且十分抗餓。
喝完營養劑, 白牧星還吃了一頓從醫院拿回來的藥。
雖然沒什麼用,但開都開了, 自己也花了錢的。
白牧星有點摳門地想,不吃白不吃。
軍隊中紀律嚴明, 即使是最低等的營養劑也嚴禁浪費。
白牧星的服役時間不算長, 隻在軍隊中待了五年戰爭就結束了。
但已經足夠他養成不浪費東西的良好習慣。
吃了飯也吃了藥, 身體的不適卻沒有絲毫減輕,腦袋也生了鏽一樣轉不太動。
大概是過量的情緒衝刷過後留下的後遺症。
這狀態什麼事都乾不好, 白牧星沒有勉強, 最後還是回到了沙發上, 鹹魚狀癱瘓在上麵。
他想了想, 打開光腦投影, 調出一部星網熱播的合家歡小甜劇, 半躺著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淺色眼眸視線凝結在投影屏上,仔細看瞳孔根本沒有焦距,很明顯眼睛的主人在走神。
拋開邏輯不談,這些不用帶大腦看的劇集確實能使人放鬆,反正前腳看了後腳忘,都不用過腦子,就聽個熱鬨。
伴著輕快歡樂的劇集聲,白牧星慢慢放鬆下來,就這樣蜷縮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白牧星從沙發上起身,沙發的材質太軟了,他睡得其實不是很舒服,渾身骨頭也跟著發軟似的,站起來的時候還踉蹌了兩步。
但那種精神上的疲憊感卻消退了許多。
白牧星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從深一腳淺一腳做夢一般的虛浮中落到了實處。
他看向窗外的夜景,高度繁華的首都星即使是深夜也熱鬨得驚人,燈光將這座星球點綴得如同白晝。
白牧星住的地方算是郊區,但街道上仍舊燈火通明,半空的航道上時不時刮過幾艘懸浮艦。
過於明亮的燈光遮掩了遠方的星光,夜空是一片死寂的黑灰,科技製造出來的人工光源遠遠要比自然星空明亮。
所以在首都星一貫是看不到星星閃爍的畫麵的。
白牧星靜靜打量了這座城市一會兒,收回視線。
雖然很想立刻離開首都星,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走不掉。
不說他的退役流程還得等半個月左右才能下來,就光是購買一顆合適的農牧星球,也得繼續待在在首都星辦手續。
這是個AI智能水平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時代,很多事通過遠程網絡已經能完美實現,但很多重要的經濟政治活動,仍舊受地域性限製,需要本人實地到首都星申請。
這並不是什麼沒有來得及被淘汰的舊規定,而是一種加強首都星對其他星係支配權的手段。
帝國的疆域太大了,這是過度發展帶來的弊端。
如果不想辦法加強束縛,許多在偏遠星係生活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對帝國有歸屬感。
退役流程辦下來後,他的補助金才會到賬,再加上星球產權移交手續。
總的來說,他至少還要在首都星待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正好他也可以把另一件事處理一下。
那個剛開始發育、數月後就會讓他完全轉化為S級Omega的腺體。
不能留了。
白牧星冷靜到近乎有些殘忍地想,這件事得儘快處理——
是的,意識到重來一次的時候,他就決定毀掉自己的腺體。
現有的醫學技術根本無法抑製S級腺體的發育。
即使有,也沒人會冒著上帝國法庭的風險幫他搞來那些違禁藥物。
白牧星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安危托付到彆人身上。
這種定時炸彈隻有徹底毀掉,他才能安心。
白牧星是很直來直去的思維。
如果某樣東西的存在隻會為他困擾,那這樣東西對他而言就是不必要的、需要被剔除的。
即使在旁人眼中再珍貴,他也不會為此產生一絲一毫的可惜。
“……Omega嗎?”白牧星喃喃道。
白牧星抬起胳膊,左手撫上後頸,指尖按在頸間靠近肩膀連接處的部位。
那地方就是腺體所在的位置了。
如果是Omega的話,那個地方到了發.情期就會微微腫脹起來,透過表層的細小血管大量散發吸引alpha的信息素。
平時也十分敏感,碰一下就會反應很大。
非伴侶觸碰Omega的腺體甚至是可以被以騷擾罪起訴的。
但身為一個beta,至少目前還是beta的人,白牧星這個地方前27年從沒有過什麼特殊感受。
beta雖然和Omega一樣擁有後頸信息腺,但beta的腺體一向被公認為進化不完全、退化的信息腺。
這個在Omega身上存在感鮮明的器官,到了beta身上,仿佛成了一塊無用的組織。
他指尖在腺體的位置用力按壓下去,過了好幾秒,終於感覺到一絲隱約的不適。
針紮般的刺痛,仿佛什麼剛開始生長、極細微的存在被打擾了,幼嫩枝芽發出細細的抗議。
這種刺痛感白牧星並不陌生,在上輩子,他的腺體發育到能散發出信息素之後,他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都在和與之相似但更為深重鮮明的痛苦相伴,那可比現在隱約感覺到的嚴酷得多。
他指尖的力道不知不覺地加大,甚至刺破了些許皮肉,沁出絲絲血珠。
嗅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白牧星回神,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從醫療包中找出外傷噴霧,微涼的凝膠噴在破損的皮膚上,不過幾分鐘,受損的地方就已經恢複如初。
不能用這麼粗暴的手段,他垂眼看著窗外時不時劃過的懸浮艦,眼底隻有漠然。
一個正常beta沒有任何理由會突然毀了自己的腺體,這講不通。
除非他是一個瘋子,但一個瘋子可拿不到星球購買的許可證。
他的腺體此時正在最初級的發育階段,這個階段腺體的形態還沒有發生改變,身體也未被影響得太深。
就像他去醫院檢查,所有儀器都沒檢查出根本原因。
但如果他的異常行為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結果就難說了。
最精密的那些儀器,大概還是能查探出一些端倪。
毀掉一枚正在發育的S級腺體,即使他可以推脫說對此並不知情,也無法解釋作為beta的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自殘,他很可能會因此惹上大麻煩。
白牧星不想惹麻煩,他得製造一個合理的理由,讓這一切看起來是一場意外。
才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農牧星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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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這是您的通行證,請保存好。”
A09號公墓的守門人遞給白牧星一塊芯片般大小的感應牌,拿著這個感應牌,他才能被允許待在墓地中。
“謝謝。”白牧星接過通行證,走入公墓中。
規格統一的墓碑略顯擁擠地排列著,有種無言的冷清。
大概這種地方的氣氛總是特彆壓抑。
這片區域埋葬的人都是十年前一起星盜恐怖襲擊事故的遇害者。
白牧星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他們都是藝術工作者,在外出采風的時候搭乘了那輛不幸的星艦。
包括艦長在內的數百人,都沒能從星盜手中活下來。
當時的白牧星隻是一個學生,根本沒錢買墓地。於是父母就被埋葬在了由政府提供的公墓中,這也算是事故後政府補助的一部分。
白牧星走到第三排第二十三個的位置停下。
他將路上買的花放到墓碑前,是一束銀星草。
這種植物開出的花也是銀灰色的,小小的一簇簇在白天看上去有些灰撲撲,作為祭拜的選擇其實有些不倫不類。
但白牧星父母生前最喜歡就是銀星草。
他們家從前有個小院子,裡麵種滿了銀星草,白天的時候很不顯眼,到了深夜天光暗下來,那些灰撲撲的小草就會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竟然真的有幾分像那種首都星上永遠也看不到的星空。
所以他每次來這裡,都會帶上一束銀星草。
白牧星看著墓碑上刻著的父母的名字,想起從前的事。
父母的悲劇發生的時候,正是他剛入學首都綜合大學的第一年。
他成績很好,從小到大都是公認的優等生,大學讀的也是最熱門的醫學院。
這公認的作為beta而言前途最廣闊的專業。
beta作為信息素不敏感者,比ga都更合適處理醫療現場。
白牧星當時有著肉眼可見的大好前程。
但在父母出事之後,他安排好父母的後事,緊接著做的一件事就是從首都綜合大學退學。
然後在所有人的詫異和勸阻中,重新報考了軍校。
——申請的還是作戰係。
戰時軍力緊張,那些年從首都軍校畢業的作戰係學生,都會被默作為新兵輸送到前線服役。
每年都有數不清的鮮活而稚嫩的生命消亡在遙遠的邊境線上。
像一朵朵沒來得及開放的稚嫩的花,在展開前就凋零了。
曾經的同學極力勸他:“我理解你的悲痛,但beta真的不適合上軍校。前線太危險了,很多alpha都死了!實在想去,你換個後勤或者製造係的專業也行,何必一定要報作戰係呢?”
白牧星隻是搖搖頭,神色很平靜地說:“我已經決定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已經決定的事,就會毫不猶豫地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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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牧星和公墓的管理員遞交了申請,他想將父母的墳墓遷出去。
管理員掩蓋不住麵上的吃驚:“你確定嗎?現在首都星的墓地名額可不好申請。”
這個公墓屬於特彆偏僻老舊的那種,這點從他們還在使用早就被淘汰的感應牌,而不是接入個人智能光腦的感應係統就能看出一二。
但首都星寸土寸金,即使這樣的一塊墓地,花錢買的話,沒有幾十萬星際幣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