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止緩緩睜開了眼睛。
遭受過重擊的頭部已經經過了全帝國最頂尖醫療手段的處理,卻依然傳來一陣陣隱痛。
與疼痛一起被他感知到的,是身邊屬於另一個人的、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淺淡的白蘭地味道,微醺,又混雜了劑量不小的消毒水。
前者是他很喜歡的味道。
宋風止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在醫院,卻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這裡的原因、和以前的很多事,大腦裡隻有十分零碎的片段和畫麵,無法拚湊完整。
還算清晰的那部分記憶,也停留在了他18歲的某天,他入學的前一天晚上。
……他失憶了。
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宋風止微微皺眉。他討厭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嘗試起身去看,卻又被拉扯的痛感製止。
“唔……”
陸厭聲被這個極輕微的忍痛聲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已經不記得自己在他床邊趴了多久才能在這裡睡著。
“你怎麼樣?”陸厭聲立刻抬手,動作比大腦更迅速地在儀器上點了兩下,順便看到了上麵顯示的時間。
星曆960年12月1日。
——已經是他記憶的十年之後了。
宋風止的痛感立刻得到了緩解。他不動聲色地收回同樣看過時間的視線,疑惑地看著眼前的Alpha,問。
“謝謝,你是醫……?”
他看到了對方頭上包裹的繃帶,咽回了後半句話。
陸厭聲笑了一下:“不是,隻是我經常受傷,所以對這些儀器比較熟。”
他麵上冷靜,心裡卻有點打鼓,怕對方指著儀器讓自己給他介紹使用方法。
他總不能回答人家,其實我的腦子隻會用十年前的器械,隻是手好像比較熟練……
看來自己這十年間,也沒少受傷。
這樣想著,陸厭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那根突兀的機械無名指,心情複雜,歎了口氣,又抬頭,剛想說什麼,聲音卻忽然乾澀。
近處的Omega微微偏頭看他,淺棕的、細軟微卷的頭發散在枕邊,和柔軟的枕芯一起,輕輕托著他的左頰。
莫名的,陸厭聲覺得有點羨慕那個枕頭。
生出這樣的想法之後,他很快又意識到自己實在無理取鬨,移開視線,抬手蹭了一下鼻尖緩解尷尬,眼角餘光卻還是忍不住一下下和宋風止的眼神相接。
“你、你一直看著我乾什麼……”陸厭聲忍不住開口,“我覺得你現在比較……嗯,需要休息。”
宋風止抿唇,聲音還帶著一點初醒的虛弱。
“我還想問你……敞著上半身坐在這裡……看我做什麼。”
[變態嗎?]他按下腦海裡順出來的下一句話,閉上了嘴。
再抬眼,宋風止卻看到眼前的Alpha愣了一下,旋即低下頭,才反應過來一樣,審視了一下他自己肌肉線條漂亮的上半身,耳根迅速漲紅。
“抱、抱抱歉!”陸厭聲有點手忙腳亂地扣好扣子,一次性扣到了喉結之上的第一枚。
因為緊張而不住滾動的喉結被藏了起來。
宋風止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明明是一個看起來就武力值不弱的Alpha,怎麼頂著一張自帶氣勢的臉,一舉一動又有著揮之不去的少年氣……
說不好聽點,就是一副毛頭小子的樣子。
灰眸與金瞳正正撞上,瞬間開啟了宋風止淩亂記憶裡的某個開關。
他從被火焰吞噬的飛行器上向下墜落,然後……有人奮不顧身來救他。
白發金瞳的模樣漸漸清晰起來。
宋風止一偏視線,看見了坐在床邊那個Alpha漂亮長發末端,明顯被燒灼過的一點焦黑痕跡。
[……怎麼沒有一把火燒禿呢。]
腦海裡突然響起自己的心聲,宋風止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驚得愣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這個Alpha是誰,但能在那種危險的環境下,奮不顧身來救自己的話……
最起碼,保底,也是個好人——他得以禮相待。
宋風止按下自己腦海裡不斷冒出的、本能般的“想把他燒禿”的想法,斟酌著開口。
“抱歉,我的記憶出現了一些混亂。”他定定看著“好人”Alpha。
“請問你是……?”
隔音良好的病房裡過分安靜,宋風止忽然在規律的儀器運轉聲裡聽到了疑似敲鼓的聲音。
“咚咚……咚咚!”
五秒之後,他探究的視線鎖定在對麵Alpha病號服左胸之下的那個聲源。
嗯……真是……健康的心臟。他忍住了笑意。
陸厭聲現在隻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按了按心臟,竭力平複了片刻,才緊張又誠懇地開口。
“對不起啊。我也撞到頭了……隻記得18歲以前的事情。”頓了頓,他又飛快地補充,“不過我的心理年齡不是十八歲小孩!你……那什麼,有事的話也可以,跟我說。”
宋風止心裡忽然鬆了口氣,本能地想信任他,於是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我很信任你。”他說,“雖然我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我記得,在事故裡是你救了我。”
“不論如何,謝謝你。”
宋風止鄭重。
陸厭聲忽然表情有些木訥。
他作為根正苗紅的元帥之子,從小到大雖然野了點,但好事從沒少做。見義勇為的獎狀有一遝,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鄭重道謝了……
可現在,陸厭聲總覺得自己的心口在叫囂,像是聽到了什麼萬年難得一見的話。本能促使著他,腦海裡另一個頂著惡魔角的自己在那裡大喊。
[錄下來!快錄下來!!宋風止跟你說謝謝啊!]
——宋風止。
陸厭聲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名字。
“你叫……宋風止對嗎?”他試探開口,看見對麵漂亮的小雪花點了點頭,藏在病床下的手頓時握拳,沒忍住做了個慶祝的動作。
“我記得!我記得你的名字!”陸厭聲欣喜,“你記得我嗎?”
Alpha帶著期冀的目光像等著陪伴的大型犬——白色長毛,大概還是隻薩摩耶。
宋風止腦海裡又自動蹦出來這樣的意象,和救命恩A對視一眼,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總不能說,想起來了,但沒完全想起來。隻記得你是條……算了。
於是他拋開離譜的畫麵,努力回想,卻還是一無所獲。
“抱歉。”宋風止再次歉意開口,語氣裡有著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遺憾。
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忘了這個人才對。
陸厭聲笑了一下,帶著少年的恣意:“沒事兒,咱們還要養病,以後你每天都能看到我!總有機會……”
“每天……?”宋風止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