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著這幾天所有枉死的人的屍體的房間裡到處都是冰床, 底下似乎還有什麼製冷的結構,冷氣森森,凍人骨血。

伴隨著這麼一種聲音, 整個陰暗卻寬敞的屋子都變得更加詭譎了起來。

燕星辰防備著四周,沒動。

他等了一會。

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和一種屍體特有的腐敗味包裹著他的身周,那道微弱的聲音再度穿過空氣,進入他的耳中。

“救我……”

“我在這……”

他一直不動, 這聲音也一直沒怎麼停,斷斷續續地傳入他的耳中。

玩家的感知力是遠超於作為普通人的青山族人的。

燕星辰念力值雖然是個短板, 但那也是在平衡機製壓製之下, 相對於新人排行榜前排的那些人而言。但若是和隨便一個青山族人比,甚至是阿朵的父親這種可以借用許多“神力”的人,他的五感也都是絕對高於對方的。

這聲音, 是隻有玩家的念力值水平才能聽到的聲音。

可是他也同樣能感受到, 屋內的所有身體——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在內, 隻有一個是有心跳、在喘氣的。

那就是他自己。

他放緩了呼吸, 表麵沒什麼動靜, 卻已經放棄了摘下麵具的打算。

他就這麼戴著麵具, 按照他昨晚和齊無赦他們商量的那樣,現在紙傀仿造的“屍體”身邊, 留了一些低級符咒使用過的痕跡, 以此來故意彰顯有人來過。

畢竟女祭司要殺他,要麼是為了他的身體相關的東西,要麼是為了他死後的鬼魂,不管是為了這兩者中的哪一個, 等女祭司來了這裡, 就會發現身體有問題, 為了維持他這個“死人”的身份,他必須偽造出一種是玩家偷偷潛入祭司殿帶走屍體的假象。

簡單來說,就是要讓女祭司回過神來之後,覺得是他這個不知是誰的外鄉人頂替了今天要來伺候女祭司的青山族人,悄悄把“燕星辰”的屍體換了。

這樣一來,女祭司隻會把重點放在“是誰偷走了屍體”上,而不是燕星辰到底有沒有死這個問題上。

做完這些,燕星辰這才悄悄抓緊了金拆的線頭,另一手拿出一張中級避陰符,緩步朝著房屋的一角——聲音的來源走去。

那一處處於一整排放著屍體的冰床之後,正是整個房間最陰暗的角落。

從屋內的布局上來說,無光、積風,這屋內所有屍體帶來的陰氣,都會堆積在此處。

會在這種地方的東西……

他還未走近,那聲音的來源似乎發現了他的靠近,求救的話語漸漸帶上了激動。

“你知道我在?”

“……救我。”

“我不會害人。”

“救我……”

燕星辰在牆前站定。

氣溫更低了。

他戴著麵具,刻意壓低了嗓音,說:“你是誰?”

那聲音一頓,隨後便狂喜道:“這麼多年了,你是第一個能發現我的人!!”

這聲音一看就是有一定的劇情點在,正常玩家在這裡,此刻已經巴不得趕緊哄著這聲音了。

可燕星辰向來不喜歡這種巧合的喂到嘴邊的東西。

他在上一個副本中,可是見識過了這些魑魅魍魎們鬼話連篇的樣子,若不是他當時對一切巧合都抱有警惕,怕是早就死在了紙人獻花副本。

於是他隻是稍稍停步,聽這聲音沒有立刻回答,他便乾脆轉身要走。

那聲音趕忙急道:“我就是青山族傳說中那個幾百年前路過的神靈!!”

青年轉身的動作一停。

幽暗之中,他的眼神閃過探究與懷疑。

他說:“神靈早就離開青山族,他隻留下了巫女像。如果你是神靈,為什麼你隻和我說話,幾百年下來,沒有人知道你在這?”

“那些都是假的!”

青年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看不出有沒有相信。

但他這一回也沒有離開。

一副等待對方交代的樣子。

他剛才那一言不合就會離開的樣子給了這位不知是不是神靈的存在急迫感,對方一股腦倒了出來:“你是第一個能聽到我聲音的人,而且你看上去也沒有那些青山族人的印記,你是不是彆的地方的人?我聽出來了,年輕人,我聽出來了,你提到巫女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敬畏,你不信他們對不對?”

“我是被那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用陰氣鎮在這裡的!牆壁之後有我的骸骨。她根本不是你們這一代的祭司,他隻是一個寄宿在那個叫做桑禮的女人身上的厲鬼!!”

“……”

這個人說他叫枝青,是幾百年前另一處地方的人,那個地方人人都會一些驅鬼陰陽之術,很多人都是天師,枝青也是。

因為很多沒有開化的地方對這些神鬼之道毫無了解,所以總會覺得他們這些天師就是神。

正如燕星辰所想,在青山族概念裡麵,其實神靈就是一個會陰陽之道的天師,惡靈就是枉死作惡的厲鬼。

幾百年前,枝青在外遊離,路過了青山族,發現青山族當時正在經曆災厄,屍骨遍地、枉死鬼魂常現。

當時的青山族族長,是一個極為聰慧的盲女。枝青隻是路過,並沒有驚動青山族人,隻是單獨見了族長,暫時求一個歇腳的地方。

盲女知道了枝青的來曆,請求枝青幫助他們。

於是枝青在青山族做了一場法事,告訴盲女,這樣做九天,暴雨便會停。

枝青本來打算次日便離開的,畢竟他隻是路過,不可能在這種地方久留。

可當時有一些枉死的鬼魂凝結成了一個極凶的厲鬼,這種厲鬼能夠吞吃彆的鬼魂,天然便能驅使其他枉死鬼替它辦事,儼然有了一股小鬼王的架勢,若是成了氣候,整個青山族都可能會淪為鬼地。

要解決這種厲鬼,沒有一年半載,辦不成。更有甚者,幾年十幾年都有可能。

枝青不可能留這麼久。

在盲女的再三懇求下,枝青被盲女守護族人的誠心打動,教給盲女不少驅鬼禦鬼的方法。這樣,他即便離開了,盲女也可以逐漸熟練這些方式,並且把這些方法教給青山族人們,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魑魅做亂了。

盲女確實很聰慧。她一個瞎子,還那麼年輕,能夠成為一整片青山聚居的人們的族長,必然有過人之處。

她不過幾天的功夫,居然就能夠初步掌控那些驅鬼相關的東西。

暴雨都還沒停,盲女便能夠用枝青教她的方法,以鮮血為引,以靈魂為芯,作出一盞驅鬼燈。

“巫女燈?”聽枝青講述幾百年前往事的燕星辰立刻反應了過來,“巫女燈原來是驅鬼燈?這東西不就是用活人氣來驅散普通惡鬼的東西嗎?”

活人都是有活人氣的,活人氣本身就是普通鬼怪會害怕的東西,所以才會有鬼叫門、拍後肩、床邊鬼這些專門先用恐嚇或者引誘來靠近生人的方法。先人們常說,若是感覺身後有鬼,不能回頭,不然兩側肩火會滅,鬼怪就會近身,便是這麼個理。

這種燈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用活人的鮮血氣息和生人靈魂的氣息來驅趕那些沒什麼意識的惡鬼。

驅鬼燈很簡單,是個道士天師都會做,燕星辰也會。

但是看桑衣的記憶中,巫女燈可並不隻是一個普通的驅鬼道具。

“是驅鬼燈,但不是最常見的那種驅鬼燈。”枝青說,“她做出驅鬼燈之後,我和她說這個東西對付那種厲鬼是沒有用的,而且也沒有什麼特殊性,必須是會驅鬼術的人才能用。她說不行,她想要讓青山族的人都能用上……”

“……”

枝青來到青山族的第七天。

再過兩天,法事便能成功,暴雨會停,枝青也會離開,而青山族的厲鬼,也都要盲女帶著青山族人自己解決。

當時,盲女雖然看不見,但她的神情卻很是真誠。

她沒有強求枝青留下,隻是把手中的燈當作珍寶抱在懷裡,語氣帶著濃濃的請求:“可是您走之後,青山族除了我,沒有人會驅鬼術了,我怕他們根本等不及我教會他們,他們就會被惡鬼殺死。我這兩天不眠不休,就是想在您走之前,找出一個可以讓他們不再被殺害的方法。”

“老師……”

她從第一天起,便喊枝青老師。她出生在不開化的山野部落,自小眼盲,卻比枝青見到的很多人都懂得禮數。

她說:“老師,我想做一個青山族人們都能用的驅鬼燈,這樣,隻要他們點燃這盞燈,就可以知道惡鬼有沒有在附近,也可以驅趕一些沒有意識的小鬼。在我徹底解決那個凶鬼之前,他們能平平安安地活著。青山養我,族人敬我,他們總是對我很好,總是不吝嗇給我最好的誇獎,我想保護他們。”

枝青默然。

半晌,他說:“不是沒有辦法,有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方式,隻要稍微改造驅鬼燈,就可以讓青山族人都用上它。”

隻有會玄學之道的人,才能使用這些符咒、驅鬼道具之類的東西,普通人當然用不了。

可若是普通人在使用驅鬼燈的時候,能夠調用天師的能力呢?

盲女當時已經算半個天師了。

隻要把盲女的能力和氣息也分一縷在青山族人身上,再在燈上留下隻有青山族人鮮血能夠使用的烙印,那麼隻要青山族人用自己的鮮血為引靈魂為燈芯點燃驅鬼燈,燈上的咒印便會直接調用青山族人身上盲女的能力,從而使用驅鬼燈。

這個方法,說白了還是由盲女來使用巫女燈,某種意義上來說,青山族人反而成為了一個活的媒介。

這種概念的偷換,可以巧妙地讓一個普通的青山族人隻需要用自己的血就能驅動驅鬼燈上的功能。

但隻要多一個人使用巫女燈,那麼那個人便可以調用盲女的能力,盲女和那個人便勾連在了一起。

如果全族都用上……

那盲女便和全族勾連在了一起。

停著許多玩家和青山族人屍體的幽暗房間中,冷氣包裹著燕星辰,枝青虛弱飄渺的嗓音一點點鑽進他的耳朵:“驅鬼辟邪這個行當,見得最多的就是惡,我走南闖北那麼多年,看那些違背的山盟海誓、虛假的兄友弟恭、為了利益各奔東西甚至謀財害命的至交,看得太多了。我覺得這種勾連毫不相乾沒有至親至密的人的方法,終究是不好的,畢竟這要雙方都從無二心。”

“可這要求太高了,就連至死不渝的愛情,說不定哪一天都會因為大難臨頭而各自飛,更何況隻是一個族長和她的族人們呢?”

燕星辰聽著,突然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裡正纏繞著惡業金拆。

金拆的一頭在他手上,另一頭在齊無赦的手腕上。

自從齊無赦和他攤牌了一些底細之後,金拆就牽連著他們,地煞出來本來金拆也沒用了,齊無赦卻沒有提出讓燕星辰解開,燕星辰也沒有覺得這樣牽著有什麼不對。

就在剛剛,正在趕來祭司殿找入口的齊無赦還在那邊每隔一會就拉一拉,拉得他手腕時不時晃一晃,跟玩似的。

他覺得,枝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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