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掉下去了……我、我要去找他……你們先走……我要去找他……”
謝書辭的聲音語無倫次,慌亂得不成樣子。
他一路上實在太緊張,沒能注意到身後的謝安,自己身上的鈴鐺聲和謝安身上的鈴鐺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以至於謝安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他都沒有發現。
望著漆黑的甬道,謝書辭心臟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或許謝安是掉下去了,或許他踩到什麼機關與他們分開了,或許他被什麼東西抓走了,可是他不能說話,所以謝書辭他們一直沒有發現。
越往下想謝書辭就越是慌亂。
楚歸意最先冷靜下來,“書辭,你先不要著急,謝小公子聰慧過人,而且身手不弱,就算他掉下去也會發出聲音,我猜測,在我們離開墓道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見了。”
謝書辭無助地看著腳下懸空的甬道,“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他什麼也看不見,也不能呼救……”
“書辭,相信謝小公子,如果暫時與我們分開,他會想辦法與我們取得聯係。”
楚聞風附和道:“逍遙門和合歡宗的人也在墓穴中,說不定謝安運氣好,先遇到了他們。如果你一個人去找他,到時候和大家走散就完了。”
謝書辭咬了咬牙,他們說得沒錯,小瞎子比自己聰明多了,他肯定不會有事!
“聞風,先把我們拉上去。”楚歸意道。
“好。”
楚聞風將楚歸意拉到自己的位置,隨後他一個飛身向上,兩腳蹬著牆壁,輕鬆越入前方的耳室之中,回頭便用飛禽九節鞭將謝書辭兩人拉了上去。
然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甬道分明已經垂直向下傾斜,墓室卻依舊處於平衡的狀態,
走進墓室後,楚歸意察覺到謝書辭的不安,溫聲道:“我們進入方才的墓室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墓穴就發現了傾斜,這裡麵應該有一個規律,約莫半柱香以後,墓穴會再次發生傾斜,皆是我們再陪同你回去尋找謝小公子。”
“謝謝。”謝書辭擠出一個笑容來。
雖說和謝安相處不過短短一月,可他對謝書辭來說,已然是在這個世界中最重要的牽絆,是謝書辭唯一的精神寄托,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謝書辭會受不了。
這間墓室與前兩間不同,墓室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棺槨,牆邊堆放著不少陪葬品,大部分都是鐵製刀槍,儘管上麵鏽跡斑斑,依舊不斂鋒芒,大約都是隨主人生前四處討伐過。
楚聞風走到棺槨旁,發現館蓋上刻著幾行小字,這一串鎏金的字不是般夏字,而是謝書辭熟悉的文體。
“楚仲,名薛,字夜照,生前殺降二十二城,死後居此,以煞鎮凶魂。”楚聞風將棺槨上的字逐一念了出來。
念完之後,謝書辭明顯感覺到楚歸意的呼吸滯了一下。
楚聞風也倒吸一口涼氣,神情驚愕,“棺材裡的人是楚夜照?這怎麼可能?!”
謝書辭心中一驚,“他是楚家的人?”
這件事牽扯重大,楚歸意沒有立刻回答,他緩慢挪動著步子走到棺槨旁,仔細將棺槨外的另外幾行小字看了一遍。
看到最後,楚聞風臉色沉了許多。
“楚夜照,死於兩千年前,是楚家家主的第二個孩子。據家中族譜記載,他自小性格桀驁不馴,不服家中管教,曾外出遊曆至南曆國,替南曆皇帝征伐二十二城,是千百年來的修士中,唯一一個乾預朝政的修道之人。”
在修真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修道之人不得乾預任何王朝之爭,否則將會打破人間的平衡,受到天罰。
“南曆國在他幫助下雄霸四方,一時風頭無兩,可就在不久後的一個夜晚,天降神火焚毀了南曆國的皇城,繁榮昌盛的皇城,在一夕之間變成了廢墟。楚夜照也成了千古第一罪人,楚家被逐出浮屠境,與他也有著莫大的關係。”楚歸意聲色變得滄桑了許多。
楚聞風則皺緊眉頭,神色極其複雜,“南曆國皇帝於我們楚家有恩,儘管外界如何責罵楚夜照,他不過是受南曆皇帝所托,替楚家報恩而已。南曆亡國後不久,楚夜照自殞謝罪,世人都以為楚家早已將楚夜照逐出家門,其實,千百年來,他的名字一直寫在族譜當中。”
“正因如此,一百多年前的楚家才會被逐出浮屠境。”
楚歸意輕輕將頭抬了起來,“我不想批判楚夜照是對還是錯,隻是我無法接受,楚家因為一個隕落兩千年的人,像垃圾一樣被趕人出來,平白遭受百年恥笑。”
楚家沒落了整整一百年,他們經曆的非議和恥笑,早已讓這個曾經的大仙門丟失了往日的實力和驕傲。而楚家等待百年,終於等到了一個楚歸意,一個天之驕子,一個能夠讓他們的仙門重塑輝煌的後人,可想而知,楚歸意肩負的東西,是多麼地沉重。
謝書辭沉默片刻,他的思維方式非常簡單,不存在絕對的是與非,楚夜照錯了嗎?或許是錯了,並且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南曆皇帝錯了嗎?或許是錯了,一樣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可是這種錯誤,看似罪大惡極,卻沒辦法讓人厭惡,更多的是歎息和無奈。
可是楚家後人錯了嗎?楚歸意錯了嗎?楚聞風錯了嗎?
謝書辭不知道,他心頭仿佛壓著石頭,沉甸甸的,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謝書辭道:“般夏一族死了上萬年,為什麼楚夜照的棺槨會出現在這裡?”
此話一出,楚歸意二人同時鎖緊眉頭。
“楚夜照屍身的去處,楚家也不得而知。棺槨上寫著‘以煞鎮凶’,極有可能是般夏一族死後未入輪回,成了凶魂為害人間,所以後人才修建這座墓穴將他們的魂魄鎮壓在墓穴中,至於為何將墓穴修成陣法結構,恐怕沒有人知道。”楚歸意道。
“以煞鎮凶……”謝書辭低低重複著四人字,其餘兩人也像瞬間反應了過來。
三人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道:“主墓室在下麵?!”
楚聞風更是直接朝地麵揮了一圈,隻可惜地磚堅硬如鐵,未能撼動分毫,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地磚上有一層靈力用作保護。
看來,破壞地磚進入下一層並不可行。
“師兄。”
就在這時,楚聞風忽然喊道。
“棺槨有被打開過的痕跡!”楚聞風神色肅穆。
謝書辭二人圍了上去,發現在棺槨的頭部位置有一道縫隙。
“推開。”楚歸意道。
三人合力將棺蓋推了下去,露出棺槨內的一副槐木棺材,棺材蓋子被掀到了一邊,裡麵卻空無一人。
謝書辭後脊滲著一股涼意,掌心冷汗淋漓,頭皮都快炸裂了。
楚歸意二人也倒抽一口涼氣。
“以槐木做棺,這是生怕楚夜照成不了‘煞’啊!”楚聞風愕然道。
槐木身為鬼木,陰氣極重,極易生“煞”,以槐木為棺,這就是逼亡者為煞!
謝書辭後悔了,他覺得自己是有病才來這個地方,小瞎子修為沒了就沒了,以後自己努力修煉就是了,現在倒好,弄丟了小瞎子不說,還遇到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謝書辭腸子都悔青了!
楚歸意看著棺蓋上留下的痕跡,沉聲道:“棺槨被打開的時間不長,應該是逍遙門和合歡宗的弟子先找到了這裡。”
聞言,楚聞風皺緊眉頭,“他們已經知道主墓室所在的位置了?”
楚歸意點頭,隨後道:“這裡沒有打鬥過的痕跡,說明在他們打開之前,棺槨裡的屍首就已經不見了。”
就在這時,墓穴再一次發生了傾斜。
而令三人感到震驚的是,這間耳室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反而是原本通向另一間耳室的甬道,眼睜睜地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中。
眼看著甬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麵石牆卡在門口位置,與此同時,相對方向的牆壁居然憑空出現了一條甬道!
“這座墓穴……到底是什麼回事?!”楚聞風怒道。
謝書辭則一臉蒼白地看著被堵住的出口,他現在徹底找不到小瞎子了。
楚歸意卻道:“如果我料想的不錯,墓穴以這間耳室以及主墓室為原點,每隔半柱香時間傾斜一點,當傾斜到第三次的時候,就會有一條新的甬道連接到這間耳室。”
楚聞風蹙眉思考,“如此看來,東陰室並不是固定的一間耳室,而是固定的一個方向?”
“沒錯,如果我們在這裡不動,兩個半時辰之後,通往謝小公子所在的甬道就會重新連接這座墓室。不過,謝小公子不像是會坐以待斃之人,要發現其中的規律用不了多長時間。書辭,你打算怎麼辦?”
謝書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謝安不是他,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就算不安,也會很快冷靜下來,他肯定不會在原地等兩個時辰。
“來的路上我們說過要找到主墓室,我相信謝安一定會想辦法過去,我們也去主墓室吧。”謝書辭道。
楚歸意兩人沒有異議,主墓室就在這間耳室的下方,那麼這裡一定有通往主墓室的通道。
謝書辭三人在墓室中尋找起了線索。
墓室中燭火幽幽,謝書辭目光掠過一地的冷兵器,因埋葬在地下的時間過長,陰暗潮濕常年見不到日光,刀刃上鏽跡斑斑,但是不難看出這些都是鍛造精致的好兵器。
這破地方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謝書辭在地上挑了一把稱手的武器防身,他正將武器拿了起來,忽然感覺身邊的石牆發生鬆動,掉落了一縷灰塵下來。
“謝書辭!”
“書辭!”
“臥槽——”
下一刻,石牆一邊向後傾斜,直接翻轉一圈,將謝書辭推到了石牆另一邊。
謝書辭驚呼一聲,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石牆帶到了另一條甬道中。
謝書辭頭皮一麻,用手狠狠捶了兩下石牆,甚至用靈力去推,這扇牆都紋絲不動。
“歸意?楚聞風?你們聽得見嗎?”
“彆嚇我啊!這什麼破地方啊?”
謝書辭聲音裡已經有了哭腔,泄憤似的用刀在牆上狠狠砍了兩下,結果被一層無形屏障擋住,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要謝書辭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還不如讓他去死呢!
謝書辭簡直欲哭無淚,他漸漸背過身,靠在石牆上,去看自己所處的位置。
謝書辭背後是一條甬道,兩側石牆燃著長明燈,昏黃的燭火燃燒跳動,反射在牆上就跟張牙舞爪的怪物一樣。
謝書辭驚恐地看著前方,攥緊手中的刀柄,咽了口唾沫。
謝小辭,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墓穴算什麼?鬼算什麼?一個人算什麼?
鬼那都是死了的人,他就是死了而已,這墓地不過就是他死後住的房子……
想到這裡,謝書辭捂著刀柄雙手合十,嘴裡默念道:“水神大人您請見諒,小的就是走錯了路,無意冒犯,等小的找到謝安……謝安就是我弟弟,順便麻煩您保佑保佑他,等找到他之後,小的立刻從您家裡滾出去,絕對讓所有人知道您和您的族人死得有多冤,您大人有大量,讓您家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離小的遠一點……”
“謝小辭,展現你自己的時候到了!你以為自己還是二十一世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熱血青年嗎?現在小瞎子就是你的責任,鬼怪算個屁,它能把你怎麼的?大不了就是死了跟它大眼瞪小眼,你再給它揍一頓不就得了?”
謝書辭說了一通安慰自己的話,做好所有心理建設之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接下來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不知道甬道連接的是哪一間耳室,說不定自己能比他們早一步找到主墓室呢。
不……彆,還是算了。
主墓室裡肯定放著棺材,他還是先找到小瞎子,實在不行就讓他隨便碰上一個人,逍遙門、合歡宗隨便來一個就行。
謝書辭滲著冷汗的手握著刀柄,小心翼翼地往甬道前方走。
昏暗的甬道中,突地吹來一陣陰風,壁上燭火飄忽跳動。
“嘻嘻……”
安靜的空間裡響起女子尖銳的笑聲。
謝書辭渾身一僵,冷汗從額角滑落下來。
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都是幻覺!
謝書辭在心裡默念道。
他閉了閉眼睛,腦海裡的那根弦已經繃得死緊。
艱難地邁開步子,繼續前進,可剛動了一下腳步,立刻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靠近。
冰冷的氣息隔著幾寸的距離,謝書辭渾身寒毛立了起來,頓時又停下了動作。
“呀,小郎君……”女子歡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書辭頭皮炸裂,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出現了裂痕。
一具冰涼的身體附在他的背上,柔軟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謝書辭甚至感覺到有人將腦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跟姐姐留在這裡,好嗎?”
女人的聲音忽遠忽近,清澈空靈,充滿了蠱惑氣息。
假的假的……
“姐姐很喜歡你哦……”
謝書辭破防了。
他欲哭無淚道:“姐姐,我、我喜歡男人,你放過我吧!”
“男人?”那聲音頓了一下,“是這樣嗎?小郎君,你喜歡的樣子,哥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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