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雖有炭盆,但還是暖閣裡舒服,在暖閣裡處理了一次政務之後,寧倦乾脆就換了個地方處理政務,讓長順每日把奏章拿到暖閣裡來。
陸清則拿著書,淡定看著寧倦吩咐,當沒發現皇帝陛下那點寫在臉上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沒趕人。
寧倦就這麼挪了窩,不動聲色地又湊近了陸清則一點。
偶爾看奏本看得累了,還能抬頭看看陸清則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又精神抖擻起來。
雖然又挨近了點,不過寧倦還算得上是規矩,除了三五不時地突然發下瘋咬一口陸清則,平時也不敢對陸清則做得太過分。
如此在寄雪軒養了一段日子後,陸清則早上昏昏蒙蒙睜開眼,逐漸清醒後,摸了摸昨晚又被寧倦那狗崽子壓著啃,進而加深的齒痕,後知後覺地發現個問題:他的底線貌似在不斷地後退。
寧倦每天都在嘗試擁抱、親吻甚至是齧咬,讓他熟悉這樣的相處,甚至是習慣。
皇帝陛下學會了軟硬兼施,躊躇滿誌,步履款款,攻擊性強的時候,像隻饑餓的惡狼,乖起來,又是隻溫順聽話的大狗。
陸清則琢磨了一下,顯然不是他防禦力變低了,而是寧倦的段位變高了。
這樣的寧倦,比從前隻會一味來強的寧倦要難招架多了,他全無經驗,在這樣的攻勢下,找不到應對之策也很正常。
偏偏他腳崴著,徐恕昨日抽空來看了眼,斷言至少得修養一個月才能好全。
想躲開寧倦都沒法躲。
陸清則無聲歎了口氣,隻能在起床時警告自己,今日也得守好底線,便起床洗漱了一番,自個兒挪去暖閣裡用膳。
伺候在寄雪軒裡的宮人不清楚陸清則姓甚名誰,不過都知道,這位就是搞得前朝風風雨雨的皇後殿下,態度格外恭謹。
陸清則不喜被人碰觸,幾乎有點小潔癖,他們得了陛下的命令,也不敢伸手,這幾日形成了習慣,見陸清則從寢屋裡出來了,便緊張起來,放下手頭的事,眼巴巴地圍觀著陸清則扶著牆走向暖閣。
雖然那具清瘦的身軀在晨風中有些許搖晃,但還是慢吞吞地安全抵達了暖閣內。
眾人這才鬆口氣,繼續乾自己的活兒去了。
陸清則坐到暖炕上,瞄了眼寧倦故意留下來交給他處理的奏本。
都放了五六日了,皇帝陛下也真是安得了心。
看完手裡那本書最後的幾頁,陸清則揉了揉眉心,躑躅良久後,耐不住操心命,還是提起筆,給處理了。
就跟掐著時間似的,陸清則剛放下筆,皇帝陛下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暖閣外。
看到陸清則手邊的奏本,寧倦唇角有了幾絲得逞的笑意:“懷雪,我和你商量個事。”
陸清則一見他開口,後頸就條件反射的疼,那種被什麼野獸叼著似的感覺揮之不去,實在不想給什麼好臉,眼皮也沒抬,單手持著茶盞輕抿了口,嗓音清清淡淡的:“陛下請吩咐。”
“……”
陸清則實在太了解怎麼戳寧倦肺管子了。
寧倦略噎了一下,但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冷臉,又有些想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交疊的衣領下,露出的一小片肌膚吸引。那裡那段冰雪般修長雪白的脖頸格外惹眼,尤其是陸清則吞咽時,讓寧倦總想一口咬上去,舔舐齧咬。
寧倦舔了舔發癢的犬齒,坐下來道:“你現在不便走動,我不在的時候,難免無聊。”
陸清則不鹹不淡地頂回去:“陛下除了早朝和議事時間,都在這兒蹲著,就差挖個坑埋點土把自己種這兒了,我可不無聊。”
寧倦又笑了。
他從前生怕惹惱陸清則,但現在才發現,能讓陸清則有理智之外的反應,讓他的情緒有所波動,
才是難能可貴的。
陸清則不再隔著一層距離,俯視著這個世間,以及他的情愛了。
以前他身上有種溫和卻清冷的距離感,再仁慈也是不屬於這裡的,仿佛九天之上的神仙。
現在這輪明月,在被他一點點拖到紅塵。
陸清則瞅著麵前英俊得過分的臉,不太自在地扭開臉:“你要商量什麼事?”
“宮中的夫子沒什麼才能,不如懷雪,”寧倦開口就拉踩,“懷雪想消磨消磨時間嗎?”
聽到前麵半句,陸清則就大概猜出了寧倦的意思,眉尖蹙了蹙。
寧倦拍了拍手。
暖閣厚厚的簾子被掀開,長順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走了進來。
那孩子年齡雖小,走路很穩當,眼睛烏溜溜的,好奇又膽怯,不怎麼敢抬頭看過來,到了暖炕前,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叩首:“孩兒見過父皇、見過父君。”
顯然是進來之前,就被長順怎麼叫人了。
陸清則:“……”
一時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起。
真沒想到他是這麼當爹的。
也沒想到寧倦這麼年輕就喜當爹了。
但凡不是獨處,寧倦的臉上都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雙標得很,方才那絲笑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恢複成了淡漠威儀的皇帝陛下,淡淡道:“起來。”
小孩兒便一骨碌爬起來,好奇地偷瞄陸清則,但在寧倦麵前,又不敢有什麼多餘的小動作,乖乖地低著腦袋,等寧倦說話。
陸清則感覺頭更疼了。
這孩子就是長順說的,寧倦從宗族裡抱來的孩子吧。
看來寧倦是當真想將他當成儲君培養。
讓他來教,恐怕還有另一層深意——他想讓這位未來的儲君,從小就學會敬畏他。
他的心情頗為複雜,寧倦難不成當真不準備納妃,也不準備要自己的子嗣,願意就這麼守著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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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著他這麼一個病骨沉屙,病容難掩的人,三天兩頭病倒,無時無刻都得費心照看著。
值得嗎?
寧倦現在雖已不是容易意氣用事的少年,但依舊很年輕,若是以後後悔……
陸清則察覺到自己的思維越來越跑偏,及時打住,感到滿心荒謬。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怎麼就考慮到這上麵來了。
寧倦趁著陸清則打量這孩子的時候,麵色自若地將陸清則手邊的茶盞撈到手,抿了一口:“向你父君介紹下自己。”
那孩子趕緊又朝著陸清則行了一禮,口齒還算清晰:“父君,兒臣叫寧斯越,已經五歲了,學了千字文,近日在讀論語,已經讀到了《裡仁》。”
陸清則不至於給一個孩子臉色,聽到這個稱呼,頭疼地道:“彆這麼叫我,叫我老師吧。”
寧斯越張口一聲“老師”還沒出口,寧倦極具壓迫性的目光就籠罩在了他身上,話音涼淡:“你敢。”
不過是讓陸清則隨便教教罷了,他才不能容忍陸清則有其他的學生。
這聲“老師”,隻有他能叫。
寧斯越:“……”
寧斯越怯怯地又叫了聲:“父君。”
陸清則凝噎了半晌,深深地吐出口氣,和藹地道:“那你叫我陸大人吧。”
寧斯越這回不敢張口了,等著寧倦開口。
寧倦無視陸清則瞪過來的眼神,堅持:“叫父君。”
於是陸清則又收獲了一聲“父君”。
陸清則沉默半晌,決定不計較稱呼,寧倦這狗崽子都直呼他的字了,一個稱呼算什麼,邊想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彆站著,坐著說話吧。”
寧倦頓時有些不滿。
他都隻能隔著張炕桌坐在陸清則對麵,這小崽子居然能坐陸清則身邊!
但剛剛已經惹得陸清則不滿了,再下去說不定會吵起來,隻能憋著。
寧斯越聽到陸清則的話,不太敢動,繼續等著寧倦開口。
寧倦嗯了聲:“你父君說話,與朕無異,他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那父君要改稱呼您也不讓啊?
寧斯越幼小的心靈裡充斥著巨大的疑惑,小步小步走到陸清則身邊,謹慎地坐了下來,有點說不出的局促。
畢竟父母雙亡後,被寧倦帶進了宮,也才三個多月,雖然是眾人默認的皇儲,但看寧倦這樣子,顯然不會是什麼慈父,八成平日裡也沒什麼時間見他,拘謹些也正常。
陸清則瞥了眼寧倦,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不過當著孩子的麵,也不好說出來,便溫和地問了問寧斯越:“在宮裡還住得慣嗎?”
寧斯越仍是不敢抬頭看他,小雞啄米點頭:“回父君的話,住得慣,嬤嬤們對兒臣很照顧。”
陸清則又和聲問了些他在宮中的生活和起居問題,寧斯越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麵的父君不問他學業,反而關心些旁人不關心的問題,眼底有些迷茫,心裡又忍不住有些暖暖澀澀的,不知道怎麼就很想哭,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陸清則。
這位父君生得好看極了,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虛弱,神色很溫柔,讓人看了就想靠近。
父皇長得也好看,難怪他們是一對。
寧斯越在心裡悄咪咪想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不輕不重地“哢嚓”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
寧斯越冷不防被嚇得抖了下,心裡有些疑惑,不過他被教導過不能東張西望,便沒敢回頭去看。
陸清則無言:“……”
至於嗎,小孩子的醋都吃?
而且不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親自說的讓他來教導教導這孩子?
看小朋友被嚇了一跳,他摸了摸寧斯越的腦袋,示意他不用怕,關心完生活問題了,這才問起了學業上的問題。
寧倦盯著陸清則放在寧斯越腦袋上的手,麵無表情地又捏碎了桌上的一隻核桃。
身後又連續“哢哢”了兩聲。
寧斯越睜大了眼,頓時一個結巴,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什麼聲音?
陸清則看也沒看寧倦,涼涼地道:“陛下,要不您就先出去吧。”
陸清則不僅摸這小崽子的頭,還趕他走!
寧倦麵色愈沉,又“哢嚓”一聲,捏碎個核桃:“朕不走。”
聽到寧倦開口,寧斯越終於意識到方才那陣怪聲是哪兒來的了,察覺到父皇好像語氣不太高興,小孩兒嚇得瞳孔顫栗,可憐兮兮地不敢開口了。
陸清則一陣頭大。
寧倦就跟頭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凶獸似的,他習慣了寧倦時不時的發瘋,倒是還好,這孩子這麼畏懼寧倦,今日實在不宜多談。
“今日便到這裡吧,”陸清則結束了問答,放下寧倦死盯著的、落在寧斯越腦袋上的手,“明日早些時候來寄雪軒,屆時我再考考你,怎麼樣?”
寧斯越的壓力實在是大,聞聲鬆了口氣:“都聽父君的。”
陸清則順手將桌上的糕點遞給他:“多吃點,瘦精精的。”
寧斯越乖巧地點點頭,轉過身準備離開,目光在身後的桌上一瞥,才發現碟子裡的核桃全碎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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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寧斯越忽然明白方才背後一陣一陣的哢嚓聲是怎麼出現的了。
小孩兒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退下去時,眼底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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