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彆墅中,卓鬱靜默的坐在沙發上,等待故事走向尾聲的時刻。
江星宇吞食了兩個法師的靈魂,饜足的坐在卓鬱身旁,將人攬在懷裡:“我有乖乖聽話,我哪裡都沒去,我聽你的在家等你回來,我是乖狗狗嗎?”
他像是邀功,也像是撒嬌,將頭拱在卓鬱的頸窩,可是,他的語氣忽然急轉而下,冰冷至極。
“但是,為什麼會有陌生人來家裡,你是出去找法師了吧?你想殺了我?”
卓鬱心想,這個瘋狗患得患失,真真稱得上是喜怒無常的精神病。他這幾天已經在家死了四次了,攏共也隻剩下五次的複活機會,他還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
“你怎麼能這麼想?”卓鬱將他的頭推開,捏住了厲鬼的臉頰:“你不信任我?”
江星宇沒有說話,毫無生機的眼睛似乎已經說明了什麼。
不怪他有這樣的想法,卓鬱也覺得很無奈,他被“哥哥”接出去之後,家裡馬上就來了兩個法師,而在江星宇的視角,卓然是不知道他已經成為厲鬼的,兩人根本沒碰過麵。
不管怎麼看,都是卓鬱通知了對方。
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江星宇垂下眼簾,明明已經死去了,他的心還會痛。
不論卓鬱對他的看法如何,其實都改變不了他死前的那個心結,是卓鬱將他推向了死亡。
哪怕是作為一條狗,被主人推向卡車,也會頃刻間摧毀狗的所有信任,誰會真的打心眼裡相信一個殺死過自己的人?
狗依舊會留在主人身邊,討好他,傾慕他,可是不安的種子已經植入了靈魂深處。
江星宇的心很寒,或許是不再跳動,也沒有了溫度的緣故,他依舊執著於這束光,可是在他偏執的念頭下,已經和向往的溫暖的愛意毫無關係了。
他不甘心。
“小鬱,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對你真的很好。”他神經質的呢喃著,好聽且溫柔的聲線裡卻夾雜了滿滿的怨恨。
江星宇從小到大都在受苦,他的怨恨與詛咒被裝進了理智的氣球裡,或許,卓鬱是成了那根紮破氣球的刺吧。
他已經收不住,也回不去了。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的三餐是我負責的,貼身物品是我選的,知道你工作壓力大,我心甘情願被你用來出氣。隻要你說一句話,我什麼都會為你做,哪怕死,我也心甘情願。”
江星宇的雙眼變得赤紅,凝血一般的瞳孔格外滲人:“可你,不能主動要我去死。”
“我將你視若神明,我是你的臣民,你的仆役,你隻需要俯視著我為你獻出一切。在我死的那一天,你隻要站在一邊,看我替你擋下就可以了。天上的光是不能親自到汙泥中去的。”
他用了極大的力氣將卓鬱抱緊,骨骼被擠壓的聲音不斷響起,痛的卓鬱輕呼了一聲。
“現在,你又想找人叫我去死嗎?我不要,我要永遠纏著你,哪怕把你拉近地獄。”江星宇癡笑:“因為,你已經不是那束光了。你親手把它掐滅了。”
“我們一起去汙泥裡。”
這厲鬼因為法師的事情再度失控了,他本來就怨氣纏身,已經和人類的思維方式完全不同,而且怨念會越纏越深,讓他不斷鑽進牛角尖裡。
卓鬱隻覺頭皮發麻,他的脖頸被江星宇輕輕噬咬,恐怕他再說一句錯誤的語言,就會浪費掉重來的機會。
但他必須要說些什麼,不然他會被這失控的厲鬼活活勒死,還沒等來寶山寺的住持,就要先被自己人乾掉了。
“蠢貨……”卓鬱咬牙切齒,他必須想個辦法甩鍋,因為沒什麼記憶,他也不知道角色是不是真的為了活命而害死江星宇,但是,他知道角色的匹配度和自己本身一向很高。
他不覺得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來。
角色的鍋,他不想背。
“誰告訴你是我殺的你。”卓鬱感覺自己已經沒辦法呼吸了,他肩胛和肋骨生疼,“我才不會做那麼下等的事,你不配讓我自降身價。”
江星宇的力道一鬆。
卓鬱知道自己選對了路子,他高傲的昂起頭,挑起半邊眉毛,衝著厲鬼冷笑,仿佛在存檔點1那個懺悔的男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我承認,你這條狗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受了點打擊,渾渾噩噩的忘了很多事。我還真他媽傻到以為是自己下意識推了你,自責到連多年的好友都殺了,就是為了再見你。”
“但現在想來真是可笑,你的命和我的命也配相提並論嗎?我才不會用你來換自己活下去,哪有養寵物狗的人真的是希望狗保護自己的。”
“遇見危險的時候,人反倒會去保護狗吧。”
卓鬱自嘲的笑了。
江星宇眼神微動,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倒真像是撿到了一大塊肉骨頭的狗,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主人,好像在問,我真的配擁有嗎?
他仿佛又看見了天之將明,那束破曉的晨光。
可是……
從背後傳來的觸感不是假的,他倒在血泊中,在彌留之際,親眼看見了卓鬱收回去的手。
騙子!
“不要騙我了。”江星宇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一下子傾頹起來,“我很笨,不要再騙我了。”
明明他才是厲鬼,但此刻的江星宇卻像極了被鬼欺騙而失魂落魄的人。
“蠢東西。”卓鬱歎息。
他明白,江星宇自小就沒有接受過彆人的善意,坎坷的經曆讓他對一點點施舍都會記在心裡,發酵成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自發的在心裡為“卓鬱”建造了完美的神像,是愛和偏執為卓鬱鍍了一層金身。
而那場車禍,卻是一下子打破了江星宇心裡塑造的神像,他的愛,他的信仰頃刻間破碎。
他獻出一切打造的“卓鬱”,哪怕是卓鬱本人,也不能破壞。
所以成為厲鬼的江星宇才能痛下殺手。
他要為了過去的“卓鬱”,殺死現在的“卓鬱”。
江星宇想守護那束光。
卓鬱都明白的。
“你可真夠可悲的。”卓鬱內心居然泛上一絲不忍,他到底是阿沙那孩子,也是龍冉,是一號,“等我們解決完了最大的麻煩,一切就自有定論。”
他對江星宇烙下輕輕一吻。
厲鬼沉默著,他終是收起了爪牙,決定相信這個騙子最後一次。
【存檔點已更新。】
與此同時,花園裡迎來了等候多時的貴客。
遠山一郎、寶山寺的大住持孤身來到了這座凶宅,當他推開大門時,瞬間就感受到了彆墅內的怨氣與陰氣,那厲鬼已經將這裡視為巢穴。
然而裡麵什麼也沒有,隻有空蕩蕩的家具擺設,他甚至感覺不到厲鬼的方位。
“雕蟲小技……”
住持浸淫鬼道太久,他知道這是江星宇的能力,因為江星宇是他一手用東洋之法製造的厲鬼,能力自然和本土鬼怪有所不同。
這東西可以打開隙間,自如的穿梭在不同的空間之中,他曾經告誡過弟子,但那一人終究是學術不精。
“諾諾辜辜,左帯三星,右帯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遠山一郎掐起手決,他師傳神道教,而神道教是一個及其糅雜的宗教,裡麵不光包含中國的道家之法,也融合了很多佛經,隻有用神道教重新彙編過的經文念誦,才能起到效果。
很快,他眼前的空間扭曲起來,一層薄霧籠罩著彆墅,仿佛是空間虛實之間的界限。
“使汝失心,従此迷惑,以東為西,以南為北,人追我者,終不可得。”
語畢,他揮袍振袖,屋內一下子變了顏色。
他進入了鬼怪的空間。
大片大片的鮮血塗在地上,到處都是人類的殘骸,他看出那衣料碎片是屬於他的兩個弟子,然而弟子的死活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
飛鳥臨死前曾說將那厲鬼封鎖在了轉經筒裡,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找到轉經筒。
住持雙手在眼前抹了一下,隨後從指縫之間窺視,很快就沿著血跡找到了客房的浴室,裡麵的場景更加慘烈,即便是製造過眾多厲鬼的住持,也不得不承認這江星宇的凶惡。
畢竟,這是天下罕見的至陰之體,變成了厲鬼自然更加殘忍。
住持沒有惋惜,他邁過繩樹殘破的屍身,臉上的笑容已經快繃不住了,逐漸轉化為難以抑製的極致狂喜。越是看到這淒慘的死狀,他越是確信厲鬼的“療效”,隻要將其轉陰為陽……
可是,他到處尋找都沒有找到轉經筒,他已經快把浴室翻遍了。
難道不在這裡?
住持心有疑惑,兩撇山羊胡都耷拉下來,三角眼在圓形鏡片下閃過精光。
他將整棟彆墅都巡查了一遍,很快就明白過來,那轉經筒沒有遺留在鬼怪的空間,而是在現實世界。
“飛鳥拚著最後一口氣出去了嗎?不,他的屍體在這裡……”
住持登時冷哼起來:“愚弄我嗎?”
他將手伸入僧袍,大把符紙被捏在手中,如天女散花般被甩向空中。
“東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中央黃帝,北鬥三台,天文五星,妖魔封結!”
隨著一聲大喝,遠山一郎畫了個五芒星,瞬間,白霧儘數散去,那像是被扭曲過的景色歸於平穩,真實世界的樣子露出了端倪。
“哎呀,沒想到大師您還有兩把刷子。”卓鬱的笑聲從客廳傳出。
住持一驚,立刻來到聲源處,隻見那卓然的弟弟、他製造厲鬼的工具,正坐在沙發上把玩一個轉經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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