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實在刻薄。

“迷途知返”這話, 確是當日沈搖光說過的。那是多年之前的一次三界祝禮,有心懷不軌的妖修混入其中,試圖殺千靈教教主以取而代之。

即便那妖修被斬殺於當場, 也有幾個仙門弟子牽涉其中。

那時李懷真年輕氣盛,又因著澄玄子被波及受傷,因此一力主張嚴懲那幾個弟子。可那些弟子來自各個宗門,李懷真無權處置不說, 沈搖光也一眼看出,他們不過是受妖修迷惑, 不慎將它放進來,絕沒有共謀的意思。

當時場麵難看。旁的宗門不想嚴加處置, 卻又無法給白雲觀交代。但若真嚴懲了,又是自己宗門無辜弟子的性命。

一時之間,在場眾人進退兩難。李懷真沉不住氣, 又怒火攻心, 乾脆將自己宗門中那個牽涉此事的弟子拽出來, 不分青紅皂白便要處置。

那句話, 也是當時沈搖光打圓場時說的。

他不過是審時度勢, 也看那弟子實在可憐。旁的宗門見有人遞來台階, 自然紛紛附和,這風波也算就這麼平息了。

可沈搖光倒是沒想到,這麼久之前的事, 倒讓李懷真記了這麼久。

他看向李懷真, 便見李懷真站在旁側,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副誌得意滿的神情, 像是臥薪嘗膽多年, 終償當日□□之辱似的。

沈搖光隻覺得好笑。

不等他開口, 旁邊的淺霜便冷冷打斷了李懷真。

“李真人,怎麼倒是有空到這裡來說閒話?”她問。

“淺宗主莫怪,本是來問候一二,看看我白雲觀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卻聽淺霜冷笑了一聲,一點麵子都沒留給他。

“敢說這些無禮的話,怎麼,還怕你們招待不周?”淺霜說。“白雲觀真是好規矩,好禮節啊。”

李懷真麵上難免露出尷尬的神色。

“淺宗主誤會,我斷沒有這個意思……”

沈搖光見淺霜麵色冰冷,滿臉不快,不由得笑了笑,接過話茬。

“李真人自然沒有旁的意思。”他說。“師妹,澄玄子前輩向來謙遜守禮,李真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麼無禮的話,你不要多心。”

淺霜看向他。

就見沈搖光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對著李懷真笑得如沐春風。

“自然了,方才李真人所言,什麼近墨者黑、迷途知返的話,也不過是告誡和祝願罷了。”他說。

李懷真愣了愣,一看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這樣的人,沈搖光總歸有些厭煩。

生而為人,本該在本性的劣根中尋求一些優良的品質,讓自己區彆於旁的動物。有的人不這麼做也便罷了,卻又偏偏蠢笨,教人不想多看第二眼。

他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地說。

“李真人隻管放心,這些祝願,我也會替你一並轉達給商驁。”他說。“商驁向來謙遜,想必李真人的話,也是能聽進耳中的。”

李懷真灰溜溜地走了,甚至臨走之前,還被迫一般硬邦邦地向沈搖光道歉,說自己有口無心,剛才的話全不作數。

沈搖光看著他的背影,緩緩收起了笑容。

說來可笑,他也是知道怕的。

又要懼怕,又要風骨,到頭來弄得狼狽可笑,當真是世人的貪欲作祟。

他隻覺無趣,半點沒有狐假虎威之後的心滿意足。

倒是旁邊的淺霜輕輕湊近了些,低聲道:“師兄竟用商驁威脅他?”

“他們不是就怕這個麼。”沈搖光淡淡地說。“我而今身無長物,隻能這般對症下藥,讓他彆再來煩我了。”

淺霜難過地看著他,許久,輕輕歎了口氣。

“師兄受苦了。”她說。“不過,我今日叫師兄來,也是為著這個事。”

沈搖光看向她。

就見淺霜垂下眼,端起桌上的靈茶,雖是送在口邊慢慢啜飲,卻是借由杯子和衣袖,擋住了自己的唇形。

“葉大哥說了,一切布置妥當,待到三界祝禮結束,你隻管換做上清宗弟子的衣袍,便可隨我們一同離開。”

沈搖光一愣。

“那商驁呢?”他問。

這樣簡單直接的計劃,若商驁在場,必不能成。而他的這些故交舊友們,想必也不會想不到這個,用這樣簡單的計劃糊弄商驁。

“師兄是問他的安危,還是旁的?”淺霜問。

“……安危與其他,你隻管說便好。”沈搖光說。

“葉大哥說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此處有人相助,定能神不知鬼不覺。”淺霜說。“商驁自然無事,在這局中,也絕不會察覺到任何端倪。”

——

商驁的位置,正對著上清宗。

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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