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得有些久了, 就連沈搖光都注意到了方守行的心不在焉。
“師兄?”他道。“在想什麼?”
方守行回過神來,便對上了沈搖光澄澈的目光。
他頓了頓,笑著答道:“也沒什麼。就是門中的瑣事太多, 有些忙不過來了。不過還好, 如今有你在此分擔,我也好輕鬆些。”
沈搖光點了點頭。
“你峰中可有什麼事要忙嗎?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莫要耽擱了。”方守行關心道。
聽見方守行提到點青峰,沈搖光的目光頓了頓。
自然沒什麼事情, 唯一的一件事,還是他迫切地想要逃開的……
而心事重重的方守行並沒注意到沈搖光再一次神思不屬了,而是沉吟片刻之後, 試探著問出了那個折磨了他有段時間的問題。
“趙師叔這些日子有不少打算, 你可知道了?”他問。
打算……他能有什麼打算。沈搖光神思不屬間聽見這個詞, 便隻覺得頭大。
他反倒該問問商驁呢,他那日酒後對他說了這樣的話,是有什麼打算?
沈搖光心中兀自想著,口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旁邊, 方守行的眉心微微凝了凝。
什麼意思?沈搖光從前對趙元駒想要拉攏撮合他和淺霜的想法,不是向來都很排斥嗎?怎麼這個時候提起來,他臉上卻不見任何不快了?
難道說……人的想法, 果真這樣容易改變?
如果沈搖光當真同意了趙元駒的話, 那麼日後他們真要當做一家人了。無論沈搖光怎麼想, 趙元駒定然不希望宗門落入他方守行這個外人手裡。而沈搖光此番這樣熱衷於門內事務……難道也是被趙元駒改變了想法的緣故?
方守行的眼神愈發凝重起來,麵上的笑容卻不敢露出半點端倪。
若真這樣, 就不好辦了……若趙元駒想推著沈搖光上宗主之位, 以沈搖光的威勢和趙元駒的支持, 他方守行隻有一個結果, 就是被輕而易舉地一腳踢開,或者灰溜溜地退位讓賢。
方守行放在膝頭上的手不動聲色地攥成了拳。
也幸好……他心想。幸好他心中早存了試探了心思,無微不至地觀察著沈搖光的變化,才不至於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丟掉他現下的位置。
既然他看出來了,那事情便不會沒有轉機……
方守行心下沉思著,麵上卻露出了溫和平靜的笑容。
“如此這般,就是再好不過了。”他說。“這也確實是你該打算的事,你能幸福,師兄也打心底裡高興。”
卻殊不知,神遊天外的沈搖光冷不丁地聽見什麼“幸福”二字,被驚得手指一哆嗦。
他怎會這般沒來由地心虛,就好像已經背著宗門中的眾人,和商驁私下苟且了一般。
——
這天之後,沈搖光便像是將腦袋埋進沙地裡的鴕鳥一般,乾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方守行安排給他的各項事務之中。
人一忙起來,果然就不容易胡思亂想了。這種忙碌得沒有空隙的生活,竟讓沈搖光產生了一種逃脫成功的安心。
雖然……他自己都無法否認,他這種行為就像是用力地壓下一個彈簧,一旦力氣有所鬆懈,他所逃避的那些想法和情感就會猛地回彈回來,甚至比之從前更甚。
一直到了這一日。
沈搖光從主峰正殿旁側的書房中出來時,已經很晚了。他獨自踏著夜色行到了自己近來所居的山頭,剛行至門前,就見有個身著弟子服製的人站在他門口。
挺拔高挑,遠遠看去卻有種蕭索的瘦削,孑然立在月色之下,顯得有點單薄。
沈搖光心口一咯噔。
他怎麼……還真是累過頭了,怎麼看誰都有些像商驁。
那弟子並沒轉過頭來,他定了定神,隻當是哪個主峰中的弟子尋他有事,決計不可能是商驁。
可是他越往前行,便越發現這人身形很像商驁。
直到他們二人之間隻剩下十步之遙的距離時,那人轉過了身來。
是商驁。
沈搖光的心跳得像打鼓,卻沒來由地從心臟的縫隙中生出幾分酸澀的感覺。
不過十來日不見罷了,商驁卻實是瘦了一圈,麵色也憔悴了幾分,甚至連膚色都有些缺失血色。
那一雙眼睛,看向沈搖光時,其中的執念和情緒中也多出了幾分可憐的蕭索。
沈搖光停下腳步。
他一時間似連呼吸都停住了,一直像過了很久一般,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聲問道:“商驁?你來做什麼?”
商驁卻不言語,隻靜靜看著他。
片刻,他似是認命,又似是泄了氣。
他垂下眼,正對著沈搖光,低聲說道:“很多事日沒見師尊了。”
沈搖光語速有些快,若仔細去聽,便能覺察其中微弱的欲蓋彌彰的味道。
“這些日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