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正與秦可卿安慰著探春丶湘雲丶黛玉幾個,忽地外間仆人進來,躬身稟告道:「珩大爺,二老爺在前廳相候呢。Google搜索」
賈珩聞言,隻當是過來商量年節祭祖的事兒,倒也沒有怎麽詫異。
因為今日是小年,賈府的老少爺們,會在寧府聚宴一場,以作慶賀,算是為除夕宗祠祭祀的預演,而寧府長房也會發放在年貨禮品給族人。
「夫君,你去忙罷。」秦可卿柔聲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起身,向著前院花廳行去。
花廳之內,此刻賈政已與賈雨村二人在仆人的招待下落座,仆人奉上香茗,一同敘話。
賈雨村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手中端著茶盅,與賈政低聲談笑,神態恭謹有禮。
就在這時,隻聽得一把清朗聲音從珠簾後響起,繼而一個著石青色棉袍,身形挺拔的少年,步入廳中,道:「二老爺,過來了。」
賈雨村聽到這聲音,連忙起身,徇聲望去,不由怔忪了下。
第一感覺,就是年輕,年輕的過分。
接下來再打量,就覺得目光銳利,周身恍若籠罩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子鈺。」
賈政見著賈珩,笑著起身相迎。
賈珩目光在賈政身上沒有停留多久,轉而看向身旁之人,就覺得有些麵生,但見其身形魁梧,儀表堂堂,猜測其人身份,一時間倒也猜不出。
「子鈺,這是我常給你提及的賈雨村,現在金陵府任府尹。」賈政笑著介紹道。
賈雨村精神一振,宏闊麵容上,現起熱情又不太諂媚的笑意,拱手說道:「學生賈化,表字時飛,見過雲麾將軍。」
說來可笑,哪怕賈雨村年齡已大過賈珩二旬,但賈雨村仍以學生丶後進自稱,這不僅僅是賈珩身上的官爵所致,也是因為賈珩的賈族族長丶榮寧二府之長房的身份。
賈珩打量著賈雨村,眸光微凝,暗道,還真是巧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屬平常,年底將近,賈雨村要進京赴吏部述職,然後順便拜訪榮國府,拓展一些故交人脈。
「原來是賈府尹當麵,本官也是久仰大名了。」賈珩麵色沉靜,語氣不鹹不淡。
賈雨村一時間倒並未聽出少年權貴語氣有異,當然也是因為和賈政攀談,得知這位珩大爺的清冷性子,笑道:「學生微末之名有辱雲麾清聽,雲麾大名,天下鹹知,辭爵一表,賢德品行,讓人景仰,學生如雷貫耳,神交已久了。」
賈政手撚胡須,笑道:「子鈺,雨村這次至京,是來吏部述職,念及過年,遂登門拜訪,也是為著一樁心事而來。」
這自是為連宗一事墊話。
賈珩點了點頭,不置可否道:「賈府尹先坐吧。」
賈政聞言,多少也察覺出一些不對,因為賈珩仍以官職相稱,客氣中透著疏離和淡漠。
賈雨村與賈政相繼落座,麵色笑意不減,不以為忤,或者說,此趟求人,他已有求人的覺悟。
隻是心頭難免這位賈族當家人的評價,有些下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他賈化,怎麽也是兩榜進士,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出身,這位年輕氣盛的賈族族長竟然如此頤指氣使?
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能忍一時之氣。
賈政笑了笑,手撚胡須,開口道:「子鈺,雨村此來,是為了兩家連宗之事,如今年底,族人齊聚,若是便宜,是否可將這事辦了?」
賈珩看向賈雨村,道:「連宗?賈府尹這是怎麽一說?」
賈雨村壓著心頭的一絲不快,笑道:「雲麾,自東漢賈公以來,賈族支族繁盛,人口繁多,學生係出賈府,如今曆經數百年,仰慕賈族詩書禮儀之盛,願與府上連宗。」
說著,將書就的連宗之表,以及簡單的族譜序記,從袖籠中取出,遞了過去。
這時,仆人躬身接過劄子,遞給賈珩。
賈珩麵色默然,接過劄子,卻並未細看,而是放在手旁的楠木小幾上,整容斂色,問道:「賈府尹,連宗之事先不忙論,本官先問你幾個問題,你能否如實回答?」
賈雨村聞言,麵色微異,笑了笑,道:「雲麾但有所詢,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心頭隱隱湧起一股不妙之感,自己好像沒有得罪這賈子鈺吧?
竟如此羞辱於他?
賈政也察覺出這氣氛不大對,張了張嘴,「子鈺。」
賈珩看著賈政,麵色肅然,說道:「二老爺,賈府尹是二老爺舉薦給吏部的吧?」
經過剿叛之功,他榮升為錦衣都督,手執天子劍,比之當初初封雲麾將軍之時,權勢已判若雲泥,他沒有罷黜文官之權,但卻有密奏天子以及糾劾不法之權。
如果之前還能說對薛蟠之事懵然不知,那麽經過先前香菱一事的身世查訪,就不好再裝糊塗,等著彆人去挑破了。
薛蟠這個膿包,需得主動適時挑破了,否則被有心之人煽動,極有可能牽連到賈家。
至於薛蟠,能不能熬過這一劫?
仔細梳理案情而言,馮淵並非被當場打死斃命,而是抬回家後三日才死,兩家爭買一婢,薛蟠縱奴毆傷過失致死,原罪不致死。
況薛蟠是獨子,年歲尚幼,其情可憫,陳漢律法更有「留養承祀」之律。
總之,薛蟠倒不至判死,大概率是流徒之刑,若是運氣不錯,等著大赦天下,再放將回來。
賈珩目光咄咄,盯著賈雨村,問道:「賈府尹可識得甄士隱?」
此言一出,賈政不由愣怔,暗道,這甄士隱是何人?
難道是江南甄家族人?
然而,賈雨村卻麵色倏變,心頭「咯噔」一下,道:「雲麾將軍認得甄老先生?」
賈珩冷聲道:「當年賈府尹未得科考顯跡,曾在葫蘆廟中安身,其間無盤纏上京趕考,這位甄士隱老先生,贈銀予你赴京。」
「而後,卻不想甄家因其女英蓮在元宵節被拐,葫蘆廟炸供,累遭祝融之災,等你一晃八九年,加官晉爵,就在幾個月前,在金陵府時,接到一樁案子。」
「卻是有拐子將一女孩兒邀賣兩家,以致兩家爭搶一婢,發生毆鬥,鬨出一樁人命官司,而你為金陵府尹,本應秉公處斷,對恩人之女英蓮更應當援手解救,以全當日恩義!然你並無懷恩之心不說,還錯判冤案,徇私枉法!賈府尹,古人言,滴水之恩勢當湧泉相報,你就是這般對待對你恩重如山的甄士隱老先生的?」
清朗之音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如親眼所見,將事情經過道出,落在廳中,半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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