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中
聽到外間賈珩的聲音,廳中幾人,麵色都是一變,如薛姨媽瞳孔都縮了縮,心頭湧起猜測。記住本站域名
難道是帶她家蟠兒往五城兵馬司坐牢去的?
不過,終究知道親戚之間的禮數,正要喚著寶釵出來相迎,這時一個嬤嬤已然引領賈珩進入廳中。
薛姨媽白淨丶豐潤麵皮上擠出一絲笑意,招呼道:「珩哥兒過來了?」
「今兒個是除夕,就過來看看姨媽和妹妹還有文龍。」賈珩溫聲寒暄著,看向薛姨媽,目光旋即落在一張如滿月的臉盤兒上,問道:「寶玉也在?」
寶玉臉上的輕快神情早已不見,連忙上前見禮,道:「珩大哥,我過來看看薛大哥。」
賈珩點了點頭,道:「等稍晚一些,老太太擺年夜飯,彆忘了過去用。」
寶玉低頭應了一聲。
這邊兒,寶釵抬起一張雪白如梨蕊的臉蛋,杏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麵容清雋丶神情溫和的少年,輕輕喚了一聲,「珩大哥。」
賈珩這會兒也看向寶釵,沉靜依舊的目光中,柔和幾分,喚道:「薛妹妹。」
寶釵聽著這聲音,抿了抿粉唇,心頭的欣喜也漸漸冷卻起來。
薛姨媽迎著賈珩落座,吩咐著一旁的丫鬟奉上香茗。
賈珩主動問道:「文龍身子可大好了沒有,如是好了,可往五城兵馬司。」
薛姨媽:「……」
合著你珩大爺過來,是來抓她家蟠兒去收監服刑的?
寶釵抬起水杏明眸,看向那少年,心緒一時間五味雜陳。
薛姨媽道:「文龍他還不能下地,可能要養個十……一年半載的。」
終於想到也有些太不像話,就臨時改了口,說一年半載。
賈珩道:「一年半載,宮裡的口諭,不定再有什麽變故,許是不用去了。」
薛姨媽驚喜道:「不用去了?」
賈珩輕聲道:「天子金口玉言,抗旨一般就是掉腦袋,自也不用去了罷。」
薛姨媽:「……」
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那少年,見其神情嚴肅,倒不似開玩笑,心頭咯噔一下,忙道:「珩哥兒……蟠兒一好,就讓他到五城兵馬司。」
賈珩寬慰道:「姨媽其實也不用急,最晚正月底都沒事,但也不能太晚了。」
薛姨媽點了點頭,這會兒那還有其他想法。
賈珩看向薛姨媽手中拿著的一塊兒石頭,凝眉問道:「姨媽,手裡拿著的是寶玉的玉?」
薛姨媽壓下心頭的一些怨懟情緒,強自笑了笑道:「剛才我說要瞧瞧寶玉的玉,這上麵刻的字,倒挺神奇的,說來,倒是和寶丫頭戴著的金鎖有點兒像。」
不同於鶯兒,薛姨媽自不好當著外人的麵,說與寶釵的是一對兒。
賈珩麵色微頓,轉眸看向一旁的寶釵,就見那少女此刻正一瞬不移地看向自己,隻是水潤霧蒙的杏眸,似蘊著幾分苦澀,還有幾分幽怨。
賈珩默然片刻,回頭看向薛姨媽,輕聲道:「寶玉這塊兒玉,我也沒少聽著,聽說是個稀罕物,也比較抗摔,一直想見識一下,姨媽可否讓我看看?」
寶玉:「???」
什麽叫抗摔?
薛姨媽臉上的笑意凝滯了幾分,忙道:「珩哥兒說笑了。」
一時間,倒也不知,該不該將通靈寶玉遞給對麵的少年。
寶釵在一旁聽著,本來正自心頭苦悶著,杏眸眨了眨,看著對麵那張冷峻丶削立的麵容,心頭都不由生出幾分好笑。
寶玉摔玉的事跡,她也聽過一些,隻是看著那往日威嚴肅重的少年,正一本正經說出這般促狹的話……
嗯?
他說這番話是因為……
寶釵芳心一顫,凝起水露般的杏眸,看向那少年,卻見那少年似有所覺般,將一雙溫煦目光投將過來,眼神意味莫名,不由連忙垂下了明眸,心頭也有些說不出什麽滋味。
你明明,偏偏為何又……
賈珩這時也沒再提通靈寶玉,道:「姨媽,我去看看文龍。」
「好。」薛姨媽點了點頭應著,將手中通靈寶玉遞給一旁的寶玉,笑道:「老太太常說,這個可是你的命根子,可要收好了才是。」
這會兒寶玉生出幾分離意,道:「姨媽,既然薛大哥沒大礙,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媽怔了下,倒也反應過來,笑道:「快去罷。」
寶玉接過通靈寶玉,在脖子上掛了,還很有禮貌地道彆道:「珩大哥,我先回老太太屋裡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去罷。」
目送寶玉離去,然後與薛姨媽進入廂房,看向趴伏在床榻上的薛蟠。
薛蟠也知道賈珩過來,苦著一張臉,問道:「珩大哥,你是帶我坐牢去的吧?」
賈珩道:「看看你的傷勢,等好的七七八八再去不遲。」
薛蟠長歎一聲,麵色愁悶地看向一旁的薛姨媽,道:「媽,容我和珩表兄說一會兒話。」
薛姨媽聞言,臉色微變,想要說些什麽,但見薛蟠臉上難得一見的「認真」的神色,就要喚上寶釵一同離去,留下二人單獨說話。
薛蟠忽道:「妹妹可以留下。」
薛姨媽:「???」
薛蟠沒心沒肺笑道:「妹妹是個心思仔細的,我走之後,咱們家的皇商生意,還要讓妹妹多上心呢。」
見著自家兒子臉上現出笑意,薛姨媽又是心疼又是惱怒道:「你自己不爭氣,就指望著你妹妹。」
心頭難免歎了一口氣,她家女兒的確是個有見識的。
說著,折身出了廂房。
賈珩問道:「文龍要和我說什麽?」
薛蟠看向賈珩,說道:「先前,珩表兄沒少照顧我,這次雖發了人命官司,但妹妹和我說了,如果不提前發舉出來,將來隻怕有大禍臨頭,隻是我這一去啊,家裡也沒個照應,以後還請珩大哥多多看顧一下罷。」
賈珩沉吟片刻,迎著兄妹二人的目光,道:「如果是姨媽家的生意,隻要本分經營,官麵兒的事,不會有太多麻煩。」
其實,薛蟠有這番表現,他並不意外。
薛蟠記仇嗎?
柳湘蓮將他打到泥水窩裡,一般人不說引以為恥,視為奇恥大辱,但也老死不相往來,但薛蟠都能心無芥蒂,與其兄弟相稱,說來說去,這是一個渾人。
而且雖說是他舉告了薛蟠,但按著人命官司以命償抵的時人觀念,其實也算保了薛蟠一命,而且關鍵在於,他前不久京營變亂時,就曾救了薛蟠一次。
就在賈珩思考的空當,薛蟠銅鈴的大眼睛中,忽地淌出兩行淚來,哭求道:「珩大哥,我這一去,也不知有沒有個馬高蹬短,家裡一切都拜托珩大哥了。」
賈珩聞言,看著薛蟠,隱隱覺得哪裡有一些不對,道:「文龍多慮了,你縱在五城兵馬司服刑,也可定期回來探親,在牢中也不會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