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梨香院
廂房之中,薛姨媽盤腿坐在床榻上,手中拿著帳簿,就著橘黃的燭火,查看帳目。【記住本站域名】
先前,寶釵在黛玉屋裡並沒有撒謊,自薛蟠案發,吃了人命官司以後,薛家生意難免受得一些影響,主要是東家身陷囹圄,掌櫃夥計人心浮動。
寶釵走到庭院,臉色也漸漸恢複,捏著手帕,將方才那人恣睢的侵奪,暫且埋藏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氣,捏著手帕,拾階上了廊簷,挑開簾子,進入廂房。
「乖囡,你回來了?」薛姨媽聽到動靜,驚喜地看向寶釵。
「姑娘。」鶯兒這時上前,幫著寶釵解著紅色披風。
寶釵輕喚道:「媽,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呢?」
薛姨媽抬眸看向寶釵,輕笑道:「算算帳,聽鶯兒說,你碰到珩哥兒和林丫頭了?」
寶釵點了點頭,道:「林妹妹備了酒宴,許是因為林姑父的事兒,招待珩大哥。」
按著輩分,寶釵隨著王夫人該喚賈敏為小姑,喚林如海為姑父,倒並無不當。
薛姨媽放下帳本,白淨丶豐潤臉盤上見著複雜之色,歎道:「林丫頭她也不容易,我瞧著珩哥兒待她跟親妹妹似的,上次還請了宮裡的禦醫幫著診療。」
這也是賈府眾人對賈珩與黛玉之間關係的固有印象,愛護有加,恍若兄妹。
當然,也是長期以來,賈珩在外人麵前的剛直丶清冷的形象,再加上已有著家室,另外黛玉年歲太小,沒人往旁的地方想。
而且,賈珩也不像寶玉一樣,三天兩頭往黛玉哪兒跑,陪伴是長情(舔狗)的告白。
哪怕是對寶釵,賈珩也是一樣。
除卻因薛蟠之事來過,薛姨媽宴請,也不會閒得沒事往梨香院去,這在旁人眼中,斷不會有其他聯想。
寶釵玉容頓了頓,眼前浮現先前二人散步的一幕,輕聲道:「珩大哥與林姑父同朝為官兒,聽說往日就敬著林姑父,現又因著鹽務的事兒,故對林妹妹多有照顧。」
隻是,寶釵這話怎麽聽,與其說是解釋給薛姨媽聽,倒不如說是給自己聽。
薛姨媽麵色複雜,感慨道:「珩哥兒現在爵位是一等男,又是什麽京營節度副使,還有錦衣都督,另管著五城兵馬司,我瞧著如今這架勢,是愈發了不得,比起當初你舅舅來都……林丫頭能有這麽一個哥哥護著,也是她的福氣了。」
有些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賈珩年紀輕輕,位高權重,薛姨媽不是傻子,目之所見,一種彆人家孩子的豔羨心理,幾乎抑製不住。
事實上,王夫人之所以憤恨不平,歸根到底也是此因,嫉恨導致的心態失衡。
當初賈珩被賈珍欺負,吃齋念佛的王夫人,當初甚至還生出過一些同情之心。
但如今,東西兩府珩大爺威福自用,自家寶玉逐漸邊緣化,擱誰頭上,都覺得難以接受。
這就是人性。
寶釵聽著自家娘親對那少年的敘說,默然不語,貝齒咬了咬下唇,隻覺其上似還殘留著那人的溫度。
薛姨媽唏噓感慨道:「其實珩哥兒對咱們家也還行吧,先前幫著家裡在京裡的買賣,如果不是伱哥哥這個事兒,珩哥兒與咱們家……」
寶釵回轉過神,輕聲道:「媽,珩大哥先前不是說會照顧著哥哥?隻要媽彆有心結,珩大哥對咱們家也會一如既往的,再說哥哥說是去三年,但人命官司,媽見有這番處置,還讓一月回來探親一次的?」
薛姨媽聞言,麵色變幻了下,長長歎了一口氣。
她如何不知,自家女兒說的在理,人家許是已講了情麵,可她心頭總過不去這個坎兒。
偏偏現實也告訴她,不應該記恨,連一丁點兒怨懟的情緒都不該有,否則,人家一個不滿意,隻要動動手指,不管是自己兒子還是鋪子生意,都要倒大黴。
可以說,此刻的薛姨媽,對賈某人真的產生了又惱丶又懼丶又……想討好的複雜心緒。
薛姨媽安靜片刻,忽地抬眸看向寶釵,道:「剛剛聽鶯兒說,珩哥兒還喚著你說你哥哥的事兒?」
寶釵芳心一跳,麵色不變,凝了凝眉,杏眸泛起憂色,道:「珩大哥說哥哥在五城兵馬司,不會讓他受著委屈的,媽,人家那麽大的官兒,都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再不知好歹……真論起來,人家可和咱們也沒多少親戚關係。」
薛姨媽點了點頭,算是對自家女兒的話默認下來,真論起來,東府那位珩大爺是寧國一脈旁支,和他們薛家……的確沒有多少親戚關係。
隻是心底隱隱閃過一絲不對。
寶釵也自覺話說的有些多,唯恐起疑,端起一旁的茶盅,不再言語。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忽地簾子挑開,薛蟠拄著拐杖,麵頰紅潤,甕聲甕氣道:「媽,妹妹說的對,我去了五城兵馬司,總比掉了腦袋強,我這幾天躺在床上,也尋思過意思來了,這珩哥兒其實是護著咱家呢。」
薛姨媽:「???」
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家兒子的大腦袋,暗道,自家兒子,被打傻了?
薛蟠近前,坐在一旁的繡墩上,道:「媽,你說哪有這麽巧的事兒,我收監就偏偏在他手下的五城兵馬司?」
薛姨媽聞言,凝了凝眉,一時不語。
薛蟠低聲道:「媽,人真要不管咱,還能往宮裡稟告?你瞧瞧,宮裡現在多用他啊,聽說現在前幾天封了男爵,聽文杏說,珩表兄又升官兒,管著京營了,你知道京營多少萬人,多少武官兒?可都歸著他管了。」
薛蟠跟著王子騰在京營作過一段時間護軍,對京營節度使有多少權勢丶體麵,也算親眼目睹。
寶釵玉容微異,杏眸眯起,盯著薛蟠,一幅「你是我哥?」的模樣。
但轉念一想,也有幾分想通,許他兄長以為將這樣的話給那人說,就可在五城兵馬司少吃一些苦頭。
薛姨媽也被薛蟠的話說的一愣一愣,過了會兒,道:「蟠兒,你這話倒有些像你姨夫說的話。」
當初賈政勸慰之言也差不多,因為其親眼目睹,崇平帝對賈珩禮遇有加,就覺得必是天子開了恩,也曾拿這話寬慰薛姨媽。
寶釵道:「哥哥所說,也可能有的,媽,人家若是不管哥哥,也影響不到他分毫,現在哥哥除卻吃了一些苦頭兒,並無性命之憂,倒算福禍相依了。」
薛蟠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還是妹妹看得透徹。」
薛姨媽卻歎了一口氣道:「好了,難得你們兄妹兩個這麽勸我,等過兩天,我到東府和到珩哥兒媳婦兒坐會兒。」
其實對自己一雙兒女的想法有幾分猜測,不管是人家怎麽想著,現在東府勢大,老是藏著心結,對人恨得咬牙切齒,對她薛家是禍非福。
原本還有蟠兒他舅舅在外麵頂著,現在……薛家也隻能指望著賈家。
薛蟠嘿嘿笑道:「媽這樣想就對了,我瞧著珩哥兒是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