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五章 這個衛國公,太陰了!(1 / 1)

兩江總督府

一眾幕僚將手中的邸報傳閱而罷,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主簿鄺守正倒吸了一口涼氣,捏著邸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四條新法?那東翁一條鞭法又置之於何地?

通判吳賢成也手撚頜下胡須,灰白眉毛之下,蒼老眼眸中滿是震驚之色。

當看到火耗歸公之時,吳賢成眉頭緊皺,忽而想起在四川總督衙門時,前往川東調研一事,記得當初地方縣官都提及火耗一事,因為收繳上來的碎銀成色以及重量不一,待融鑄為官銀之時,一些火耗不能由朝廷承擔。

每思至此,如鯁在喉,但火耗一事牽涉眾多,可謂胥吏衣食所係,不易與製台大人言說廢黜。

至於匱銀之憂,巴蜀之地尚不缺銀,倒無奏疏所言之弊。

如今思來,這是以一國之銀輸送巴蜀一域,方豁此效。

火耗歸公,攤丁入畝一條條新政,待閱覽之後,更是嘖嘖稱奇,暗讚不已。

其實,賈珩的新政四條,比如火耗歸公,攤丁入畝都可以套上輕徭薄賦之類的德政帽子。

當然除攤丁入畝這等劫富濟貧的稅改措施外,讓士紳暗罵之外,至於廢兩改元,火耗歸公這兩項政策,不是去割士紳的肉,而是防範虎官狼吏在徵稅之時上下其手。

減少的是徵稅環節的浮費以及多餘攤派,這都是罵不出口的德政,誰上疏罵誰心裡有鬼。

唯有攤丁入畝這等具有財產稅的政策,明眼人僅憑田畝多少繳納人頭稅,一看就覺得肉疼。

雖然不是武帝的告緡令,但也大差不差。

這時,高鏞二兒子高渤,皺眉說道:「父親,這些真的能解一條鞭法之弊?」

高仲平感慨說道:「一條鞭法沒有廢兩改元,火耗歸公之策配合,時間一長,奸猾小吏仍會投機取巧,衛國公此策甚妙。」

高渤聞言,憤憤不平道:「父親,如果沒有父親的一條鞭法,這衛國公豈能施為,此為貪天之功,現在整個大漢,反而讓他風頭正盛。」

高仲平皺了皺眉,輕聲說道:「不可妄言。」

但此話也在吳賢成等人心湖中激起圈圈漣漪,麵上湧起絲絲異樣之色。

本來是推行此策,載譽歸京,那時內閣首輔之位也唾手可得。

真就是如東翁不出,奈蒼生何?

但現在這衛國公又一番攪局,真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就分潤了巨大的功勞,一旦新法大行,天下豈不盛讚衛國公之名?

相比之下,東翁倒有些黯然失色了。

念及此處,吳賢成眉頭緊皺,心頭暗歎了一口氣。

古來變法革新雖難,但仍有不少仁人誌士前仆後繼,輸獻才智,就是因為有相當一部分士人心頭懷揣著上佐君王,安治天下,進而青史留名,士林傳頌的政治理想。

但現在賈珩一下子吸引了整個大漢朝臣的目光,儼然搖身一變,成為革新大政的旗手。

貪天之功,據為己有。

兩位幕僚都是在宦海浮沉多年的人物,奉行厚黑之學,自然就懷疑到這些隱秘的人心算計。

鄺守正道:「東翁,據下官觀之,這四條新政可行性頗高,一旦施行,由南至北,不出三五年,國庫豐殷,天下大治,而攤丁入畝更是得乎民心丶百姓額手稱慶之舉,彼時天下皆知四條新政,而不知一條鞭法,東翁,這衛國公……」

後麵的話雖然沒有說,但言外之意是,風頭全讓衛國公出了。

高仲平默然片刻,說道:「為國家社稷而論,誰提出並無區彆,再說此四條皆為衛國公才智所凝,都是裨益國家的良策,邸報上所言,要在江蘇和河南一南一北先行,此事,稍後本官上疏朝廷,江蘇率先而應。(-_-) ????h????.????? (-_-)」

吳賢成眉頭微皺,蒼聲道:「東翁,提及此事,這衛國公更是處心積慮,其姻親撫治安徽,倒是未在試點,足可見其人私心頗重,如是兩江三省一同先行,那時,效果更為顯著。」

其實隱隱猜出一些緣故,隻怕是如果江南順利,那安徽緊隨其後,這樣也不用對付鬨事的江南士紳,又能穩穩分潤一杯革新功成的羹。

這衛國公心機竟如此深沉?手段堪稱陰譎。

高仲平沉吟說道:「吳老先生多慮了。」

這時,高渤顯然已明白過來味兒,說道:「父親,我算是看出來了,這衛國公就是成心的,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父親上疏之前提,什麽論一條鞭法之闕如,分明是踩著父親,炫耀才智於世人……」

高仲平眉頭緊皺,嗬斥道:「一派胡言!」

其實,心頭也有幾許狐疑,但這些暗爭高下的齟齬,縱然確有實情,豈能宣之於口?

念及此處,道:「來人,還不將人叉出去。」

高渤聞言,麵色倏變,等著兩個差役進入廳堂,躬身一禮,然後出了廳堂,心頭仍是憤憤不平。

這個衛國公,太陰了!

高仲平低聲道:「小兒莽撞,胡言亂語。」

吳賢成默然片刻,幽幽說道:「東翁,二公子所言也不無可能。」

高仲平麵色凝了凝,擺了擺手,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儘快推行新法,餘下的倒不用理會。」

縱然那衛國公真有這等心思,現在也隻能蟄伏下來。

先前,他何嘗不是借北虜大勝在江南大刀闊斧,施行革新之策?

至於什麽陽奉陰違,前後矛盾,都不是智人所為,乃至改弦更張,更是政治操守卑劣的表現。

吳賢成歎了一口氣,道:「東翁所言甚是,關鍵還是要在江蘇,幸在全國上下齊看江蘇。」

無他,因為江蘇是財賦重地,不少南方致仕官員都在此地置備田產。

而就在兩江總督衙門的高仲平為賈珩四條新政奏疏議論紛紛之時,金陵城戶部部衙門以南兩箭之地的沈宅——

書房之中,一道風度儼然,頭發灰白的老者,坐在書案之後,麵色變幻不定。

不久前至此履新的前兩江總督沈邡,同樣拿著一份邸報,閱覽著奏疏文字,目中見著複雜之色。

這個賈子鈺,竟比之高仲平還要有魄力,攤丁入畝,難道就不怕得罪天下讀書人嗎?

自貶謫之後,沈邡未嘗不想過複起,這段時日以來,在戶部任上耐心等候時機,清理前南京戶部尚書潘汝錫丶以及錢樹文留下的糧儲黑洞。

當初潘錢二人因河道衙門貪腐一案,以及淮安府內的囤貨居奇,哄抬物價一案而被問罪,革了官職。

不久,改由戶部左侍郎譚節升任尚書,國子監劉瑜中任南京戶部左侍郎。

而金陵方麵的倉場儲糧也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待沈邡被貶謫到戶部右侍郎兼領倉場事務以後,就開始著手解決此事,以之謀功遷轉。

當然,這段時間一直是北望王師,等候著賈珩在北疆的戰報。

然而——

自賈珩領兵赴北以來,連戰連捷,最終炮轟奴酋,取得對虜大勝,凱旋回京以後,受封衛國公,縱是沈邡心誌堅定,也難免為之生出一股心灰意冷。

好在宦海沉浮多年,沈邡沒有多久又調整了過來,希圖東山再起。

因為高仲平來了,而且帶著禍亂之策主政江南。

一條鞭法,清丈田畝,江南大亂,就在眼前!

白思行進入廳堂之中,看向那老者,說道:「大人,衛國公今新政四條一出,尤其是攤丁入畝,更是讓南方士人仇視,原本就推行緩慢的清丈田畝更為難為。」

沈邡搖了搖頭,朗聲說道:「難說,本官現在就擔心那人也派遣至江南,督導新政。」

時至今日,哪怕再是憤恨,也不得不承認,賈珩一旦南下,多半還是有成的可能。

這可不是工具箱裡隻有大喇叭,而是有著切切實實的執行力。

白思行沉吟說道:「東翁,那位衛國公一旦大婚,南北矚目,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會南下趟這趟渾水?」

沈邡的另外一個幕僚,盧朝雲目光閃了閃,語氣也有幾許豔羨,道:「衛國公取了奴酋的人頭奉送天子,蒙宗室二許妻之,聖上對其人寵信之深,可謂遠邁前代,隻怕會沉湎在溫柔鄉中,不會南下也未可知。」

事實上,天下不少士人都暗暗羨慕著兼祧宗室之女和帝女的賈珩。

一些讀書人已經開始想著,這新婚之夜,溫香軟玉在懷,左擁右抱,床幃之間,該是何等的香豔銷魂?

沈邡眉頭皺了皺,冷聲道:「那就是小看了賈子鈺,其人大奸似忠,權欲薰心,絕對不會放棄這次南下推行新政的治事之功,這幾日本官閱看邸報,賈家姻親保齡侯史鼐出任山東提督,如果再加上前不久的安徽巡撫李守中,宣府總兵王子騰,河南巡撫史鼎,原本門楣墜墮的賈史王薛四大家,竟又再次借屍還魂。」

所謂,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敵人,沈邡在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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