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書房之中-
陳瀟仍是早早起來,麗人今日並未著飛魚服男裝,而是換了一襲淡藍色廣袖衣裙。
麗人一頭蔥鬱秀發挽成一個婉麗丶端莊的婦人發髻,現出清麗無端的眉眼,此刻端坐在書案之後,道:「起來了。」
賈珩點了點頭,笑問道:「嗯,起來了,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三國誌·司馬懿傳》。」陳瀟玉容淡然微變,柳眉之下,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輕聲說道:「這兩天,京中科道言官正在上疏,提出議立皇儲之事。」
賈珩問道:「開始了?我覺得也差不多了。」
陳瀟點了點頭,道:「目前還是擁立魏王的奏疏占多數,聲勢更浩大一些,但京中也有一些雜音。」
賈珩默然片刻,道:「魏王無子。」
「對。」陳瀟清眸閃了閃,柔聲道。
賈珩溫聲說道:「看來魏王在此事上頗為被動。」
陳瀟道:「靜觀其變。」
賈珩默然片刻,沉聲道:「是啊,現在就看他們雙方如何出牌,我沒必要介入。」
因為郡王之爵,位極人臣,幾乎與國同戚,實在沒必要站隊,在奪嫡之事上,反而有一定的中立資格。
陳瀟修眉之下,清眸瑩瑩,說道:
「營裡那位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賈珩聞聽此言,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咄咄而閃地看向陳瀟,疑惑說道:「為什麽這麽說?「
陳瀟容色之間,流露出擔憂不勝,道:「宮中太醫那邊兒說,情勢並不樂觀。「」
賈珩默然片刻,道:「難說,天子向來心如磐石。」
陳瀟柳眉挑了挑,道:「不過,可能這兩個月應該會確立東宮,第二年,立為東宮,就順理成章了。」
「有這個可能。」賈珩道。
因為遼東尚需撫治,故而京營尚有十餘萬兵馬還在遼東,一旦京中生變,完全可以入京勤王。
不過,這種情況其實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明年開春以後,肯定會從遼東逐步撤軍,而內閣的幾位閣臣,這會兒應該已經正在思量如何奪他兵權了。
就在賈珩思緒起伏之時,晴雯從外間進來,說道:「公子,外間來了天使,說是宮中召見。」
賈珩聞聽此言,心頭不由一驚,轉眸看向陳瀟,心底多少有些異莫名。
陳瀟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是東宮議儲的事兒,倒可能是彆的緣故。」
賈珩想了想,凝眸看向陳瀟,敘說道:「如此一來,那就是遼東之事了。「
賈珩麵色默然了下,道:「那我去看看。」
說話之間,出了書房,行至寧國府儀門之外,看向那身穿宮廷內監服飾的青年內監。
「公公,宮中何事召見?」賈珩拱了拱手,問道。
「衛郡王,內閣幾位閣老請衛郡王過去,聲稱有要事相商。」年輕內監白淨麵皮上現出繁盛無比的笑意,解釋說道。
賈珩伸手相邀,說道:「公公前麵帶路。」
既是內閣那幾位相召,應是為了遼東之事,說不得還參雜了京營兵權之事。
大明宮,武英殿這裡是內閣的值廬,正值冬月時節,殿前的冷風吹拂著覆著的琉璃瓦,隻聽鳴鳴作響,而後是雪粉紛紛揚揚,稀疏落下。
而李瓚丶高仲平丶齊昆丶呂絛丶林如海等一眾內閣閣臣,此刻就落座在殿中的一張張梨花木椅子上,此外還有北靜王丶施傑等諸軍機大臣。
「閣老,衛郡王來了。」就在這時,一個麵皮白淨的年輕內監快步進入殿中,開口說道。
眾人聞言,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穿蟒服的少年,快步而來,剛毅麵容上,沉靜一如玄水,不見絲毫漣漪。
「衛郡王。」內閣閣臣李瓚瘦鬆眉之下,目光微頓,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起得身來,喚道。
賈珩拱了拱手,問道:「李閣老,未知喚本王有何事兒?」
李瓚道:「遼東已平,身在遼東的諸京營騎將,議功封賞之事,聖上的意思是,當多聽一聽衛郡王這位統兵之將的意見。」
賈珩默然片刻,道:「功勳酬爵,賞罰均平,朝廷自有法度。」
李瓚道:「不過軍報之中多是文字敘述,或有相關誇大丶隱曲之事,今日北靜王也在這裡,衛郡王可以相互印證,也好為內閣確定功爵。」
賈珩點了點頭,然後,行至近前,落座下來。
這會兒,一個內監連忙奉上香茗,然後,躬身之間,徐徐而退。
賈珩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問道:「這次如何議功?」
李瓚道:「據軍報所載之敘功,晉一等侯謝再義為三等公。「
李瓚說著,則是察言觀色,捕捉那蟒服少年的神色變化。
朝堂之中,無人不知謝再義是賈珩一手提拔而起的心腹。
賈珩不置可否,問道:「旁人呢?」
李瓚道:「曹變蛟其人,因數次擊破女真主力,原為伯爵,如今當封爾二等侯。「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每戰身先士卒,以騎兵牽製女真騎兵,晉爵為侯,倒也恰如其分。」
曹變蛟嚴格意義上不是他的人,而是李瓚擔任北平經略安撫司帥臣之時的老部下。
「河北提督康鴻,老當益壯,自海州丶蓋州兩地統禦河北邊軍,有統帥丶排程之功,可封其爵為一等伯爵。」李瓚聲如金石,開口說道。
這邊兒,高仲平這會兒接過話頭兒,道:「賈芳身先士卒,陣斬虜王,可封一等伯爵。」
提及賈芳,高仲平濃眉之下,目光晦暗了下,心頭就有忌憚之意生出。
這是賈家的小將,如今卻封了伯爵,賈家的勢力是愈發樹大根深。
李瓚道:「此外,江南水師提督韋徹,自朝鮮一戰以來,自南往北,屢立殊功,當授以三等侯爵,其他京營團營隨軍從徵之將,這次立有功勳,當在五等爵之內。」
賈珩看向北靜王水溶,問道:「韋徹之勤懇,水王爺也有目睹,在下以為其人可以主持籌建海軍。」
北靜王水溶朗聲道:「本王以為可行。「
李瓚這會兒說完內閣這幾日的敘功議爵之事,問道:「衛郡王,覺得議爵可還算公允?」
賈珩道:「幾位閣老都是稱量天下,輔佐君主的當朝閣臣,行事持中公允,議功議爵,皆無不妥之處。
高仲平點了點頭,敘道:「此外就是裁撤諸邊鎮之事,自遼東虜寇興起以來,朝廷在九邊緣設邊鎮,用以防備寇虜,如今東虜既平,朝廷當裁撤邊鎮,以節省開支。」
賈珩道:「我先前也有此意,不過邊鎮仍當設隘口總鎮,隻能裁汰兵力,對蒙古諸位,當以拉攏丶融合為主,此外,我大漢海軍當加快籌建起來,以出海巡航,保護商船。」
高仲平點了點頭,那兩道帶著峻刻與威嚴之氣的雙眉下,目光炯炯有神,朗聲道:「衛郡王,
倒是與我和元輔所言,一拍即合,如今我大漢海貿關稅稅銀收入逐漸上升,亟需我大漢籌建一支海軍,在海上幫助護航。「
這就是賈珩廣設鈔關的用意,隨著海貿稅銀收入越來越多,文官集團內部都會給自己洗腦,認為海軍建設是必要的。
賈珩麵色沉靜,轉眸看向高仲平,道:「高閣老所言甚是,如今海貿已成我大漢主要的稅賦來源,也當籌建海軍,遠航於外,護衛商道,或有海盜騷擾海航航路,如今九邊裁撤,以供養九邊兵馬的軍費,供養海軍,再好不過。」
李瓚道:「九邊原有百萬兵馬,可以裁撤一半,加之於海軍。」
其實,這也算是陳漢版本的「百萬大裁軍」,不過海軍向來是一個瘋狂燒軍費的專案。
賈珩道:「邊鎮向北推移,可以阻遏蒙古韃虜再次崛起,同時對原蒙古牧民進行編練,將其分為諸旗,以為我大漢提供軍馬丶皮革等物,絕不能再如以往一樣放任自流,否則,若乾年後,恐會生變,自漢時匈奴,魏晉之五胡,再到隋唐之突厥,宋時女真丶遼人丶蒙古,如果草原不加以監視丶控製,實有野火不儘,春風又生之患。」
一旁的北靜王水溶麵色微頓,輕聲說道:「隻是我中原王朝,對草原遊牧之民,不擅長撫治。」
賈珩點了點頭,目光炯炯有神,道:「以女真之法製之,設八旗,以底層牧民相製王公貴族長此以往,草原邊民多生歸化之心,此外讓蒙古牧民新生之兒習學漢文丶漢字,天長日久,可得歸心於漢。」
北靜王水溶目光炯炯有神,道:「子鈺先前在遼東瀋陽之時,就曾提及要對女真移其服飾,滅其文字。」
賈珩道:「正如秦時,書同文丶車同軌,唯有如此,才能掃六合一相統,天下共成一體,雖秦二世而亡,卻為後世華夏定下萬代之基,再如上古炎黃之帝,教化四夷,方有如今這九州四海,億兆黎民,同習漢字,同說漢語。」
李瓚手抒頜下胡須,兩道宛如蒼鬆的瘦鬆眉之下,目中現出讚同之色。
呂絛在一旁眉頭緊皺,暗道,這位衛郡王以暴秦與三代明君相提並論,實是不妥。
北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