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廣州城裡和他一樣想法的人顯然不少,這“米香居”自從換了東家,生意是一天一天看漲,店家乾脆取消了預定。作為新晉的財稅局乾部,曾卷那根弦一直繃得很緊,自然是不敢給店家“打招呼”留桌子,但他也不是全無辦法。比如今天,作為組長,下午一上班便給自己簽了個毫無必要的入戶申請,為的就是早早趕來排隊訂桌。
門堂仍是當年湛香樓的小夥計,十分伶俐,一打眼便看出剛剛跨進店門的是個端澳洲人飯碗的乾部,自是又熱情了三分。
米香居在委托紫明樓經營後,按照“國有商業企業”的管理製度建立了“工資製度”――過去這類傳統餐飲行業是無底薪的,全憑小費。元老們不論國內還是國外背景,對“小費”這個製度都是深惡痛絕,自然是取消了,改為按照崗位和工作年限發放工資加年底職工股分紅的製度,充分刺激了多數夥計的積極性,原本幾個“金牌企堂”對此心懷不滿,意圖串聯搞事,被裴麗秀直接解雇不算,還上了市商業局的“雇傭黑名單”――但凡廣州的餐飲服務行業,一律不準雇傭。讓原本“心懷故主”的一批高層員工膽顫心驚。
經過這一番鬥爭,裴麗秀算是徹底掌握了米香居,為了和紫明樓拉開區彆,她很是動了一番腦筋,為了儘量顯得官味十足,有些地方乾脆抄襲了舊時空各地的“第一招待所”風格。如此設計下,各種大小包廂充斥其中,大堂反倒幾乎沒有桌子了。
曾卷由夥計引著上了二樓,四人包廂大多都空著,他便選了一個臨水靠窗的好位置,雖然最低消費要貴出一點,但大頭都已經花出去,也就不在乎這點了。時間還早,曾卷又無處可去,便點了一壺茶坐在那裡看著窗外自斟自飲。
從早上南主任答應自己的邀約開始,曾卷不知為何今天心裡一直急急火火。上午便把全天的事項做了利索,下午外調路上幾乎一路小跑,入戶更是草草結束,生怕誤了時間訂不到房間。現在突然閒下來,心中反倒還空落落的。
和南主任共事滿打滿算也有一年了,工作往來挺多,雖說不生分,可也並算不得相熟。雖然他對這個比自己年歲略大幾歲的女子從一開始就懷有莫名的好感,這種好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傾慕。然而他始終不敢過多的去接觸對方:他畢竟是一名小小科員,自然不能和主任平起平坐,太過熟絡;何況南主任是地道的“北上乾部”,縱然算不上芳草地出身,亦是元老的親信――一度局裡有傳聞:南主任是要被王局“收用”的。後來這事雖然沒了下文,但是南主任在幾位局長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所以他平日說話時分注意上下內外之分,更是不敢和她調笑。要不是最近王、張兩位局長多次表達要她考慮多多“個人問題”,曾卷還真不敢約她吃飯。
不知晚上這餐,該不該仍然以“南主任”相稱,吃頓“公事飯”。
想到這裡,曾卷覺得心裡像堵了點什麼東西,很不痛快。
“南主任。”曾卷把手中的杯子轉了一下,看著上麵漂浮的茶葉也跟著晃動,“南……南婉兒,南-婉-兒。”念出這三個字,他的嘴角跟著翹了起來。
“發什麼呆呢?!”就在曾卷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時候,包廂門口一聲爆喝嚇得他一哆嗦,手裡杯子的茶水撒了一身。
“你個殺才!丟……”曾卷轉頭看到梅法治一臉壞笑的站在那裡剛想問候他家人,見到後麵劉翠花挽著南婉兒已經轉了進來,硬生生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請進請進。”他忙不迭的用手掃著身上的茶水,一邊站起身招呼眾人入座。當然他也沒忘了惡狠狠的瞪了梅法治一眼低聲說道,“你這蹭飯的,不能自覺點?”
“哎呀,這蹭飯真是太丟人了!”梅法治裝著受驚一樣,大呼小叫起來,“翠花,咱們走吧,曾組長最看不起蹭飯的人了。人家請的是南主任,沒請咱倆呀。”
“彆彆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今天這頓飯是我請你和劉翠花。”
“這話還差不多。”梅法治擺出一副心滿意得的樣子,便與曾卷一起招呼南婉兒和劉翠花坐下。經他這麼一鬨,原本透著疏離的氣氛顯得熱絡起來,南婉兒身上那種剛進門時的不自在也少了一分。
菜是剛來得時候便點好的,人一到齊,企堂便將菜肴送上。裴麗秀對米香居菜肴也進行了改進,路數和紫明樓差不多,一是縮減菜碼尺寸。傳統酒樓菜肴多用尺二盤子盛放,菜量極多,散席之後一盤菜剩下一半是最起碼的。改進便是把菜碼大幅度縮小;二是對整雞整鴨大塊肉的菜肴品類進行縮減,多做快“片、絲、丸、末”之類的炒類菜肴,縮短上菜時間,也降低成本。
這麼一來,米香居的菜肴在價格下降三分之一的狀況下盈利反而上升了。
今天的這桌菜,曾卷也是深思熟慮之後才點得,一來不能太過奢華,這樣會給人留下花錢散漫的印象;二來要適合女孩子的口味,味濃料厚的便不宜點……頗花了一番心思。
菜肴一上,翠花就喉頭大動,咽起了口水,然而沒容她吃上幾口。梅法治便拉她去逛歸化院東街。
“你急什麼,待吃好飯,一起去散步消食便是了。”翠花頗為不滿,抱怨道,“空著肚子去逛什麼街?”
“歸化院那裡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梅法治道,“去了還愁吃喝?”
“這裡有一桌子菜呢……”
梅法治瞪了一眼翠花,翠花忽然明白過來,忙道:“是,是,我現在不餓。去逛個街再吃就是了。”
她趕緊起身:“這麼一桌子的菜可不要浪費了。”劉翠花轉過頭,衝倆人眨了眨眼。
可能是南婉兒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矜持也可能是格瓦斯的作用,曾卷預料的冷場和尷尬沒有出現,幾句話客套話之後兩人反倒比四人時聊得更開了。
如今在廣州宴飲中裡最流行的酒水既不是本地酒也不是紫城記的拳頭產品國士無雙,而是格瓦斯。
格瓦斯這種微酒精飲料因為受到元老們的推崇,所以一直在臨高便居於“國民飲料”的地位,即使後來輕工業部門製造出來各種口味的汽水包括原始版的“可樂”,也沒有動搖它的地位。
本地的土著,包括考公進來的“新公務員”們,有錢的自然會買國士無雙,無錢的也會選擇本地酒。格瓦斯這東西剛進來的時候便普遍被大家認為“不夠勁,娘娘腔”“小孩子喝的玩意”,很難上席麵。但是隨著大批海南歸化民乾部和元老們的到來,這個風氣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一來統治者的口味總是會影響全社會,自古就少不了趨炎附勢者;二來是元老院極其痛恨舊時空的“酒桌文化”,這種不喝到出乖露醜不算交心的惡習元老院極其警惕,所以明文規定公務宴請除了高級宴會上果子酒之外,普通招待隻用格瓦斯;便是元老們和歸化民乾部私下的宴飲也絕少用烈性酒――喝酒誤事這種事在舊時空元老們看得可太多了,至於第三亦和新風尚有關:那便是來廣州工作的女性歸化民乾部日多,她們用工作能力為自己贏得了尊重,自然她們的嗜好也影響到了社會。幾種因素混合起來,使得這種國民飲料也變得“高貴”起來了。民間自然是跟風而起,格瓦斯這種軟飲料便成了酒局新寵。
兩人的話題也從這桌子上格瓦斯展開去,越說越投機,越聊越膽越大,不知為何就轉到了首長們身上。
“自從跟了首長,才覺得這天下竟如此之大,這事上之事竟如此奇妙。旁的不說,單說這,首長唱的曲……哦,歌曲,便是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哦?首長們的曲子?你是說《團結就是力量》?”南婉兒兩頰微酡,身體前傾胳膊支著桌子,語調也揚了起來,“或者《咱們工人有力量》?”
“嗯?……哈哈”曾卷楞了一下,旋即一副“我也明白”的樣子大笑起來,“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些。早前我在乾部學校培訓,教我們唱《我們走在大路上》,教官讓我先領著大家讀詞。那日看這詞句,真真是覺得粗鄙不堪,僅僅是讀下來便要羞的臉紅。”
南婉兒聽到這裡咯咯的笑起來,卻並不言語等著曾卷往下說。
“但是唱起來卻不是如此,”曾卷端起杯子飲了一大口,好似在回味當時的感覺,“尤其是後來大家都學會了,全體站在操場上齊聲高唱的時候,真覺得胸中澎湃似有千軍萬馬,什麼‘若個書生萬戶侯’不過是呻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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