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在短暫地對視之後,又如觸電般一觸即分。
顯然,在這種情況下,並不是適合討論陸青山的時候。
鏡湖觀主剛剛還在交待,四榜定名最重要的就是客觀,隔絕一切主觀情感。
兩位極大概率上的,天機觀未來主事之人,一瞬間就是將神色完全收斂,好似什麼事情都未發生過。
這是年輕女子在某些事上的天賦。
陸青山......
這個名字,讓已經將心境修煉到如幽潭般平靜的林瑤心中,驟起漣漪。
四年前的那一幕幕,不可避免的再度從腦海中湧出。
兩次救命之恩,以及一手將她送入天機觀,可以說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因為在那個小小的鎮江府裡,碰見了那個叫做陸青山的人。
一個明明比她還要年輕,卻讓她下意識產生依賴之情的劍修。
她今日的沉穩,一半是源自本身的性子,還有一半其實就是受那陸青山的影響,其中包括與陸青山的短暫相處,以及那一枚名字至今都讓她覺得有些拗口的“神通”。
隨著接觸的事物越來越多,當年在她眼裡猶如龐然大物的鎮江陸家,已經逐漸是不值一提。
按照常理來說,那個出生陸家的陸青山,身上的光芒也會漸漸淡去,最後泯然眾人,化作最為普通的塵埃。
可事實卻是,她心中對陸青山的敬佩之情,不但是沒有隨著時間淡卻,反而是與日倍增。
她無法想象,明明隻是出生小小陸家的陸青山,是如何做到在那集齊七域天驕的論道大比中脫穎而出,並於今日,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
還有當年她所承諾的那一句。
“我必定好好修行,以爭取早日可以報答陸公子之恩。”
心中的緊迫感,突然是在這時不可抑製地浮起。
太慢了啊。
什麼時候才能進階元嬰呢?
時至今日,在天機觀中成長很多,眼界也放寬之後,她對於自身體質所能做到的東西,其實已經是隱有所悟。
隻要到了元嬰,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心中的漣漪在泛了一圈之後,很快就再度恢複平靜。
平靜如鏡。
“劍宗陸青山,已可上黃榜。”林瑤的目光在記錄黃榜的玉壁之中認真對照了一番,肯定道。
“這家夥,可真厲害啊!”靈月目光在玉壁之上掃視了一圈,讚同師姐的判斷,隻是忍不住感歎道:“目前黃榜之上的修士,修為最低的也是元嬰後期,他才元嬰初期呢,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元嬰初期逆伐煉虛中期。
崇拜崇拜崇拜崇拜!
當然,靈月心中除了崇拜,還有些許挫敗之情。
她當日分明是這麼與陸青山說的。
“下一回再見,我一定要讓你刮目相看!”
這是她的小目標。
現在卻發現,自己與陸青山之間的差距,好像是越來越大了啊?
可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啊。
靈月又有些委屈。
你這樣子,豈不是顯得我很笨?
這讓我怎麼辦呀。
我的小目標,它好慌張啊。
“不過,”靈月又瞄了瞄排在黃榜末尾,剛剛好是第一百位的周元,嘀咕道:“到時,他應該會比我的小目標更慌張吧.......”
陸青山一旦上榜,那在黃榜上呆了一期,剛剛好是吊車尾的周元,自然就是要落榜,給陸青山讓出位置來。
七域論道被陸青山壓了一頭,這到了黃榜之爭,還是要被壓一頭。
這感覺,一定很氣!
靈月心中促狹無比。
不過,師姐似乎是和這家夥認識?
一定是認識的,而且關係必然不淺!
她與林瑤師姐雖然接觸不算太多,但林瑤那平靜如幽蘭的性子,她可是頗有體會。
而師姐剛剛那眼眸中的複雜情緒,她卻捕捉得分明。
這陸青山,能讓師姐發生如此複雜情緒變化,關係能一般嗎?
等會出去探探師姐口風,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靈月心中又有一道名為“八卦”的火苗在熊熊燃燒。
誰也不知道,為何隻是在幾個瞬息的時間中,靈月的心中的情緒變化能跳轉如此多次,還毫無違和感。
所以才有俗話說啊,女子,是世間最神奇的生物。
......
......
西域地府總殿。
石門關閉,暗室無燈。
數尊恐怖虛影浮現,在虛影身後有黑色氣息升騰。
雖然隻是虛影,但氣息仍然是駭人無比。
“鬱壘府主。”
“鬱壘府主。”
場上虛影皆向著主座之上,那尊最為恐怖,猶如魔神的虛影恭敬喊道。
“當年七域論道,大夏不知我們魔族已經擁有解構人族修行功法的能力,貿然將大夏經拿出,作為七域論道的獎勵。
為了大夏經,我們動用了暗子,由神荼府主負責,意圖借奪魁之機,獲得大夏經。
後來因為一些意外,神荼府主不得不斷尾求存,而最終那魁首之位也是由那劍宗陸青山所得。”被稱作鬱壘府主的魔影,目光掃過其它虛影,直入正題。
“同樣的,那大夏經也同樣是落於陸青山手中。
據我所知,最後那陸青山選擇的,乃是大夏經的煉虛篇。”
“煉虛......按照人族的修行體係,煉虛是凝結道種,恰恰好是大道之始......”另一尊外形猙獰的魔族虛影喃喃道。
“整卷大夏經,論解構價值,大乘篇第一,其次就是這煉虛篇。
所以雖然不是最優之選,但若是能得了這篇大夏經,解構之後一旦有所得,在我們發動最後決戰,那夏道祖出手之際,我們必然是能多生出幾分戰勝他的把握。”鬱壘府主沉聲道。
“府主的意思是,這個陸青山出現在我們西域了?”在場上之人,哪個不是老奸巨猾之輩,鬱壘府主雖然沒有直說,但在三言兩語之後,都是明白鬱壘府主將他們這些人召集議事,必然是與這陸青山有關。
“對。”鬱壘府主緩緩道:“根據我手上的情報,這陸青山於兩天前,出現在西域莫高之上。
並在出手將當地惡匪,煉虛中期的‘禿鷲老人’斬殺之後,繼續深入莫高,不知所為何事。
而這大夏經,十有八九他是隨身攜帶著,隻要殺了他,就有機會獲得那大夏經。”
“斬殺煉虛中期?”有人注意到了這點,驚愕萬分。
“兩年前,七域論道之時,這陸青山不是才金丹後期嗎?現在是何修為了?怎麼都能斬殺煉虛中期修士了?”有人直接開口問道。
“不過是元嬰初期,”鬱壘府主麵容虛幻,看不清具體神色,“隻是這陸青山戰力不凡,憑借元嬰初期的修為,竟然能逆伐煉虛中期的修士。”
“這陸青山居然會有如此強?!”即使是修為手段驚人的魔族,聽聞鬱壘府主如此解釋,仍是震驚無比。
“雖聽起來誇張,但還沒到離譜的地步,”鬱壘府主緩緩道:“根據陸青山在七域論道上的表現,他其中一柄本命劍,極有可能是偽道器。”
說的是龍雀。
“偽道器!”有地府魔族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有個偽字,但是和道器挨上邊,不論如何都是恐怖無比。
“怪不得......”另一魔族喃喃道。
憑借偽道器之力,元嬰殺煉虛,的確不算太過離譜。
在修行早期階段,一柄偽道器,完全有可能抹平一個大境界修為的差距。
因為偽道器可比煉虛修士稀有珍貴無數倍啊。
“讓莫高沙漠附近五州地府分殿一齊出手,將人手布置出去,布置在莫高沙漠周邊的城市。
一旦那陸青山從莫高沙漠中離開,出現在周邊的城市,立即啟動圍攻之計。”鬱壘府主直接決議道。
“五州地府分殿?!”有人震驚且不解,“府主,要動用如此多人手嗎?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五州地府分殿,這是何等恐怖的陣仗啊。
彆說是一個陸青山,就算是再來十個什麼陸紅山,陸黃山之輩,都能是一齊推倒了啊。
有必要嗎?
凡事求穩妥,他們能理解。
問題是,這代價太大了啊,地府修士一旦出過手,明麵上的身份就極大可能是暴露,隻能棄用。
而為了布置這些明麵上的身份,地府花費的資源與時間都是難以想象的。
“為了一個陸青山,讓五州地府分殿廢棄,值得嗎?”有虛影問道。
“你們要明白,這一次,可不單單是為了一個陸青山.......”鬱壘府主目光冷厲,頓了頓,一錘定音道:“而是為了夏道主!”
“對這陸青山這次出手若是不成,再想對他出手,奪取大夏經可就難了。
所以,這一次,不容有失!
五州分殿齊力圍殺一個元嬰修士,若是還能出了差池,這些廢物養著還有何用?”鬱壘府主聲音漸漸陰冷,語調漸漸變低。
其餘人聞言,心中一緊,神色一正,已然明白其中乾係。
這麼說的話,的確就算不得小題大做了。
夏道主的聲名,如雷貫耳,對魔族來說,猶如魔障,揮之不去。
當年,要不是因為夏道主的橫空出世,此時的蒼穹界已經歸屬他們魔族兩萬年之久了。
雖然夏道主這兩萬年一直是蟄伏著未現身,可他的餘威,仍然是震懾著魔族,讓他們忌憚無比。
但凡有一線希望,能幫助他們對付斬殺夏道主,都是值得他們付出巨大代價去爭取。
區區五州地府分殿又算得了什麼?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們這回直接是一咬牙,扔出五個孩子。
……
……
陸青山自然沒有想到,由於地府對大夏經的勢在必得,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最後地府出動的人力,竟然是遠遠超過了應有的規格,不符合情理,也出乎他的預料。
畢竟,他隻能算是先知,而不是全知。
前世地府奪取大夏經,並對其解構之事,一直隱藏在波瀾之下,無人知曉。
而此事的後患到他穿越之時,也都還沒爆發。
他對此事自然是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所以就錯估了地府的狠心。
他隻是想釣兩隻鯉魚。
最後咬鉤的,卻是一群食人魚。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是一片被遺棄的土地。
血紅的落日餘暉之下,狹隘的一線峽穀中,破爛的黃沙地上,一座破爛的村落矗立。
這是一個名為‘羊’的部落,就如梭梭一般,將根深深地紮於這莫高沙漠最深處,頑強無比。
很難想象,像‘羊’這種孱弱部落,是如何能在這種艱苦之地存在如此之久。
一個黑瘦如鐵,穿著羊毛衣裘,發如枯草的小女孩,正背著一個被她人還大的藤簍,碎步返回營地。
藤簍中,是一根又一根長有淡紫色花蕊的野草。
女孩並不知道這種野草叫什麼名字,她隻知道,這種野草不隻葉子可以喂羊,甚至藏在地下的草根都帶有甜味,羊也同樣愛吃。
所以村裡人,都管這種草叫羊草。
女孩叫羊青兒,‘羊’部落土生土長的孩子。
她的父母在她兩歲的時候,為了保護部落的羊群,與那狼妖戰鬥,犧牲了。
隨後,她便是在族長家中長大。
這在部落裡是很稀疏平常的事,因為單單就族長家裡的孤兒就有一大群。
她偶爾也會在夜晚睡覺時,眺望星空,想一想,外麵的世界會是怎麼樣的呢?
但也隻是想一想。
轟隆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聲憑空生起,猶如霹靂。
這在後世,如此大的雷聲,足以將小孩子嚇得蒙頭躲在被窩裡,甚至是將成年女子嚇到驚呼出聲,可卻是被瘦弱的羊青兒給完全無視了。
倒也不是膽子大,隻是這雷鳴聲,她從出生起到現在,聽了足足七八年,早已習以為常,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不過,這幾年雷公發怒好像是愈來愈頻繁了啊。”羊青兒喃喃道。
早些年,差不多兩三天,才會有聲這麼響的雷暴之聲。
可最近,好像一天之中都能是聽到了三四次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根本看不到頭的峽穀深處,加快腳步,往營地中趕去。
族長爺爺說,那雷聲是自那峽穀深處傳來的,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
極有可能是裡麵住了個雷公。
她有些好奇,但卻沒有絲毫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連生存都困難了,誰還有功夫去研究這些呢?
背著大大竹簍,腳步又碎又急的羊青兒,突然是一個急刹車,竹簍猛地晃了晃,差點將她壓倒。
因為,她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那是笑容和藹的好看青年。
真的很好看哩,族中最俊最能乾的黑羊哥和他一比,就像......就像......就像是那月亮和旁邊的小星星。
男人的穿著很怪異,與她們的服裝完全不一樣,但卻是精致得緊。
族中針線活最好的女人,都做不出這麼精致的衣服吧!
羊青兒心中琢磨道,又有些害羞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就像變戲法一樣,伸手掏出了一塊精致的‘食物’。
圓圓的,有點像天上的月亮,香甜的氣息撲麵而來,讓羊青兒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她沒吃過這種東西,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肯定,這東西一定很好吃。
因為,真的太好聞了,光是聞一聞就讓人咽口水。
男人將糕點遞了過來,“給你的。”
“給我的?”小女孩愣了一下。
男人點了點頭,肯定道:“給你的。”
羊青兒猶豫了一下,但最終沒能抵擋住誘惑,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在衣角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塊她此前從未見過的食物。
她沒舍得吃,拿在手上就像握了塊燙手山芋,局促且慌張。
“不要怕,我隻是想問問,你對那裡得情況知道多少?”男人指了指羊青兒的身後。
那裡,是峽穀深處,雷公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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