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的觀眾,遠處觀戰的劍客,在聽到公主這個名字時,紛紛是露出驚喜疑惑之色,然後用豔羨甚至是嫉妒的目光望向擂台中心的陸青山。
“他命真好。”有人在心中嘀咕道。
陸青山注意到了周圍人們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怔後,不禁對這位秦國公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你趕緊準備準備,然後和我走吧。”騎軍校尉看了眼陸青山,又道。
聲音很大,但並沒有盛勢淩人之味。
陸青山看了眼身上的穿著,又看了眼係在一旁的寶馬,笑著說道:“一身行頭都在這裡了,哪裡還能準備出花來。”
他說話很隨意,騎軍校尉也不以為意,反而是對陸青山微微一笑,衝著他點了點頭,仿佛是在與他賣好,極為友善。
陸青山躍下擂台,翻身上馬,跟著騎軍向王宮行去。
寬敞的街道上,騎軍校尉一路一言不發。
不過顯然不是對陸青山有什麼意見,更不是不屑於與他說話,隻是性格中習慣性的謹慎以及沉默寡言。
陸青山反倒覺得這樣悠閒,頗有閒情逸致地望向街畔的景致。
過了半刻鐘,一片陰影籠罩住街道。
陰影不是來自天上的烏雲,而是來自前方的那座王宮。
秦國的王宮,朱牆堅厚黃簷似劍,氣象恢宏肅穆。
或許是受北境氣候的影響,整體的氣質不似風流貴地,更像是一座堅韌的雄關,擁有一種壯闊的氣度。
陸青山仰頭望向氣勢雄奇的王宮,目光順著極高的城牆望向城頭的士卒,表情平靜,心中卻是暗自點頭。
騎軍並未從正門入宮,而是沿著城牆繞了一段路,然後從一道側門馳了進去。
宮內的車道不如宮外街道那般寬敞,稍稍又行了一段路後,騎軍校尉便是帶著陸青山下了馬,開始步行。
令陸青山疑惑的是,在穿過重重的宮闕之後,他最後來到的不是什麼公主的宮殿,亦或者是什麼禦花園之類頗具雅致的地方,而是來到了一座極其肅穆的大殿之前。
金鑾殿。
秦國朝會之地。
騎軍校尉轉過頭,看著陸青山麵無表情的說道:“公主正在裡麵會見群臣與諸公,我隻能帶你到這裡,稍安勿躁,公主等會就會召見你。”
陸青山本沒有太在意公主的身份,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金鑾殿簷上的裝飾,忽然聽到騎軍校尉所說的會見群臣諸公,不由一怔,隨即聲音微沉,問道:“秦國,是公主執政?”
本麵無表情的騎軍校尉聽見陸青山如此問,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你不知道?”
陸青山鎮定自若地搖了搖頭,“確實不知,勞煩給我說道說道。”
騎軍校尉目光在陸青山身上遊移了一圈後,最終還是將秦國公主的情況小聲且簡略地與陸青山介紹了一遍。
通過這位公主親兵帶著極為隱晦的驕傲的介紹中,陸青山終於知道當時為什麼秦國百姓會對公主這個名字格外關注。
三十年前,異鬼複蘇,北境聯軍建立。
北境聯軍與異鬼之間的戰爭爆發,沒有任何鋪墊、試探乃至談判,也沒有絲毫緩和餘地,在雪嶺之外的雪原上開始了廝殺。
為保證雪嶺邊疆的穩定,同時鼓舞軍心,九大上國的國君要輪流禦駕前往前線。
而在十年前,異鬼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在雪嶺之上挖掘出來一條地下通道,繞過了前線守城,準備突襲北境聯軍,卻恰好碰上了禦駕前往前線的秦王以及秦國軍隊。
那是一場異常殘酷與血腥的戰鬥。
總之,最後人族獲得了那場遭遇戰的勝利,並且將這條地下通道重新封堵上。
作為代價,秦王卻是犧牲於那場戰鬥之中。
不巧的是,當時秦王才登基王位三年,是新君,正值壯年,雄心壯誌,不好女色,所以除了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兒,竟然就沒有其它子嗣了!
後繼無人,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所有人都猜測秦國可能要陷入風雨飄搖之中。
但是誰也沒想到,就是秦王那個十二歲的女兒,封號為鎮國的公主殿下,竟然在秦國大將軍平南將軍的支持下,以女兒之身,執掌秦國。
這位公主殿下上位之後,也不是光靠平南將軍的支持。
她以自己的治國才能,做到在異鬼時代,諸國國力都在衰退的大勢之下,堪堪穩住了秦國的國力。
因此他的位置愈發穩固,不可動搖,也得到了百姓的愛戴與尊敬。
陸青山聽得津津有味,直到騎軍校尉停下了敘述,他頓了頓,輕飄飄開口道:“可否知道公主殿下的閨名?”
騎軍校尉表情微變,定定看著陸青山,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最後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殿下閨名豈是我等可以直呼?”
見騎軍校尉不肯說,陸青山也就沒有再追問。
殿外兩人,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大殿內,傳來一陣激烈的喧嘩吵鬨之聲。
騎軍校尉皺起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似乎知道裡邊是在吵什麼。
“是公主殿下與臣子起了爭執?”陸青山問道。
“是。”騎軍校尉回道。
“不是說公主殿下憑借自己的才能與平南將軍的支持,在秦國地位已經穩如泰山,怎麼還有人敢與殿下起如此激烈的爭執?”陸青山又問。
“是無人敢,”騎軍校尉點了點頭,緩緩從口中擠出數字,“但假若那個與殿下發生爭執的人正是平南將軍呢?”
此刻,大殿之上。
英才濟濟,滿朝文武,多是三品大員才可以穿戴的紫袍朝服,一些老人甚至是有著繡蟒的官補子。
但真正吸引滿朝文武注意力的,還是那個胸口繡有麒麟官補子的精瘦男子。
他閉目凝神,站在武官的最前列。
這座大殿,乃至整個秦國的武臣,都以他為尊。
他便是秦國平南將軍。
大殿上一道咳嗽嗓音響起,平南將軍身後那一列武臣中,有人走出班列,緩緩下跪道:
“公主殿下,臣以為當前雪嶺局勢愈發嚴峻,平南將軍身為秦國大將軍,當執鎮國之劍,以固軍心。”
“臣懇請殿下賜劍將軍!”
下一刻,兵部侍郎走出,同樣跪下沉聲道:“微臣以為是時候賜劍平南將軍了,偌大秦國之內,除了平南將軍,還有誰有資格執掌鎮國之劍?”
平南將軍身後,一個又一個武臣依次走出,跪下,沉聲道。
滿朝嘩然。
這已經是相當於逼宮了。
局麵竟然會發展到這般地步,是誰也沒想到的。
畢竟公主殿下當初就是在平南將軍的力保之下,才得以執掌秦國的。
其實他們先前已經為平南將軍是否有資格執劍進行過一次激烈的爭執了。
平南將軍執劍是大勢所趨,但是公主殿下卻是堅持鎮國之劍有更合適的主人,一直不同意賜劍平南將軍。
就因為賜劍之事,公主殿下與自己最為忠心的支持者平南將軍近來矛盾愈發凸顯,再也不複當初“君臣相宜”之景。
誰也想不通,公主殿下到底是在堅持什麼。
文官們都望向站在自己最前頭的那位首輔大人。
這位身為秦國文官之首的滄桑老人,緩緩出列,冷哼一聲道:“鎮國之劍,是皇家之劍,該交由何人執掌,是皇家之事,非天下之事,本就應當由殿下決定,何時輪到你們這班粗魯匹夫說了算了?”
老人目光掃過一乾武臣的麵龐,最後落在那位平南將軍的臉上。
平南將軍睜開了眼,麵無表情地看著老人,擲地有聲地回應道:“殿下一直說有比我更適合執劍之人,本將自然不然忤逆殿下。
但是既然此人暫未出現,現在邊疆局勢嚴峻,本將懇請公主暫時借劍於我,又何嘗不可?”
老人一時語塞。
這也正是他無法理解公主殿下的地方。
他自己都無法理解,又如何能為公主殿下說話呢?
平南將軍話罷,一時間文武百官就都是各懷心思起來,目光看向禦椅上的公主殿下,想看看她怎麼處置當下的情況。
是順從大勢“借劍”平南將軍,還是不顧群情激越,繼續堅持自己?
最終,那位今年也不過二十二的年輕公主殿下,麵對這些目光,然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俯瞰著眾人說道:“執劍之人暫未出現,暫時借劍於平南將軍的確不是不可以.......”
曾經那麼堅持的公主殿下,就這麼服軟了?
雖然知道在當前的局勢下,為了避免分裂,這是最妥當的安排,但文武百官們還是未能接受殿下這突然的大轉變。
於是整座大殿變得安靜無比。
下一刻,公主殿下那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但是,他已經出現了。”
“現在,他就在殿外候著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群臣們似乎從公主殿下的這兩句話中聽到了一抹淡淡的俏皮之味。
不過抬頭看到公主殿下那清冷的麵色,紛紛摒棄了這個念頭。
——公主殿下的鐵血,這些年來他們都是有目共睹。
沒有一人是再會將她當做女子來看待。
既然如此,俏皮這種情緒又怎可能出現在他們公主的身上呢?
這邊,公主殿下做了一個手勢,在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之時。
“宣過江龍陸青山進殿。”
通傳太監悠長的聲音響起。
大殿之內一片死寂。
平靜且有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殿內諸公、文武百官,幾乎是下意識的,懷著複雜的心情將目光望殿門看去,包括那位平南將軍都是眯起眼看向殿門。
他們看見了一位極為年輕,長相極為俊美的男子,從殿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六部尚書、侍郎、宗室、勳貴.........一雙雙目光落在陸青山身上,審視著他。
過江龍陸青山?
他是誰?
陸青山迎著群臣的目光,視若無睹,腳步平緩,目光大膽且直接地看向前方。
他的前方是禦椅。
禦椅之上則是秦國的公主殿下。
當陸青山看到禦椅之上那位公主殿下那張熟悉且俏麗的臉蛋時,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平靜的神情中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以及驚訝。
“好久不見,倚天。”他在心中輕聲道。
喜自然是因為見到了秦倚天。
訝則是因為,雖然陸青山在來時就猜著了這位所謂的秦國公主殿下,應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劍靈姑娘。
然而猜忖與證實終究是兩回事,當他親眼看到安靜坐在禦椅之上的秦倚天,陸青山還是有些震撼。
這個氣度冷峻,透露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威嚴氣質的秦國公主,真的是他那個乖巧可人的秦倚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