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劍光沿著西北方向前行,下方黃沙漫天。
劍光之中,是個年輕劍修,豐神玉朗,若是放在一些專門修習采補之術的邪宗之中,憑借這份皮囊,假使元陽還未失,那必然是個上好的鼎爐。
可惜瞧著該是個不好惹的殺胚。
西域多沙漠與高原,道宗龍象寺便是坐落於那廣闊的沙漠與高原之上。
但一域之地如此遼闊,西域即使不如東域那般山川秀麗,也是有著綠洲之地。
其中最為富饒的就是陵州。
在陵州這片地域上,最為強大的宗門恰恰好就是那洗劍池。
劍修的霸道與戰鬥力,使得他們得以擁有這塊風水寶地。
…………
從葬海海域到達陵州,要橫穿茫茫沙海,並不是一段輕鬆的旅程。
離開海域,進入西域地界之後,陸青山第一件事便是尋了個人煙之地,暫作停歇,為的是搞清楚當前的時間。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由於是逆流時間長河,所以在道源界的漫長三十年,對於蒼穹天來說不過是一瞬。
白賺了三十年的時間。
確認沒有耽誤事情後,陸青山稍作休整,便是馬不停蹄,直奔洗劍池宗門而去。
近來西域十分熱鬨,特彆是陵州之地,最為沸騰。
所有修士這段時間談論的話題,隻有一個——洗劍池提出晉升道宗之議,試圖取劍宗而代之,究竟是能不能成功?
在許多修士看來,劍宗占據東域道宗之位萬年之久,可既然劍仙謝青雲死了,那就把宗主之位傳給下麵幾位修為同樣不凡的峰主,也勉強算是能延續傳承。
可沒想劍宗卻是如鑽牛角尖般,硬是扶那個明顯德不配位的少宗陸青山上位,執掌劍宗。
倒不是說陸青山不優秀——此子天資有目共睹。
但劍宗宗主之位實在是太重了。
在旁人看來,讓一個七境修士繼任,既是對陸青山的揠苗助長,也是對劍宗剩餘半宗修士戰力的平白揮霍。
之所以眾多修士如此關注此事,一是道宗這等龐然大物的糾紛,必然是吃瓜群眾喜聞樂見的。
就如陸青山前世戰鬥民族與歐洲糧倉之間的戰爭,也是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成為久盛不衰的茶餘談資。
更彆說洗劍池還是在劍宗為人族守下中靈域,損失慘重的情況下提出的晉升道宗。
如此落井下石的行為,本就容易引起爭議。
吃瓜修士分為兩派。
支持洗劍池的“理智派”修士,以及支持劍宗的“感性派”修士。
兩派修士之間的爭執,也從未停過。
甚至是出現過因為兩方各執一詞,始終爭執不下,最後憤而動手,“以德服人”的事例。
二則是洗劍池若是真的晉升道宗成功,必然得舉宗遷徙東域,那富饒的陵州之地也就空了出來。
許多西域宗門早對陵州垂涎三尺,隻是苦於洗劍池勢大,不敢有什麼動作。
可如今,轉機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這些宗門頓時蠢蠢欲動起來。
除了洗劍池自己,最願意洗劍池晉升道宗的,想來便是這些宗門修士了。
這種熱鬨,陸青山自進入陵州後,就已然清晰感受到。
再對比中靈域十年裡劍宗的悲壯,一種荒唐的感覺在陸青山心中生出。
頗有幾分邊疆死戰,中原歌舞升平的意味在其中。
何謂洗劍池?
既是洗劍之意,也是實指。
洗劍池宗門圍繞著一個巨大的天池而建。
天池位於一道龍脈之上,故池水飽含龍氣,尋常法器隻要放入其中,隨著時間流逝,就會自然而然蘊生出靈性。
這是最上等的風水寶地,故此地雖靈脈不顯,靈氣一般,但洗劍池還是選擇將宗門建在了此處,並且在天池中放入數千劍器。
洗劍池修士一旦修為到了,便可來此天池尋找自己的本命劍。
為保天池之中劍器不斷,洗劍池這麼多年傳承下來,一直在致力於搜羅天下名劍,藏於天池之中,蘊養靈性。
並且,洗劍池還立下宗規,本宗修士在隕落之後,其本命劍必須是由宗門收回放入天池。
如此日積月累下來,天池之中的劍器數量不但未見減少,甚至是越來越多。
到了如今,更是對外號稱藏有名劍二十萬柄,號洗劍池,是天下劍修最為向往的寶地之一。
在心中那道難言情緒的激蕩中,陸青山終於是臨近洗劍池。
遠處一座雄偉的山峰聳立,峰頂被雲霧繚繞,或隱或現,如蓬萊仙境。
那便是洗劍池的宗門所在。
雖不如他們劍宗的倒懸山脈,但也是個洞天福地。
天生劍種賦予的對劍的親和力,使得陸青山已經能感受到那座山峰中所藏著的數不儘的劍。
他神色平靜,在沉默中飛向那座雄偉山峰。
“公子,你準備是怎麼做?”作為最了解陸青山的人,秦倚天能感受到陸青山平靜之下的情緒變化,眼見洗劍池就在眼前,終於是忍不住問道。
“時值亂世,魔患未除,我身為劍宗之主,自然不可能與洗劍池開戰。”
“但洗劍池想要落井下石的行為,我卻也不會輕饒。”
“洗劍池想要的是我們劍宗的道宗之位,”陸青山露出雪白的牙齒,冷笑道:“那我便拿走他們洗劍池最為重要的東西,以做懲戒。”
以牙還牙,是劍修的宗旨。
洗劍池想要他們劍宗的道宗之位,那陸青山也不會是跟洗劍池多客氣。
…………
劍光漸緩,在洗劍池外徹底停下。
沒了劍光,陸青山現出身來。
一襲黑色長袍,袍子上繡有黑金蒼龍,張牙舞爪。
洗劍池作為大宗,戒備無比森嚴,再加上陸青山光明正大而來,沒有絲毫掩飾,所以立刻就是有洗劍池弟子發現了他這個“不速之客”。
“來者何人,可有拜帖?”兩個洗劍池弟子從宗門大陣中飛出,朝著陸青山飛了過來,大聲問道。
“劍宗陸青山今日登門拜訪洗劍池。”陸青山沉聲道。
“劍宗?”那兩個洗劍池弟子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心神全都集中於劍宗二字之上。
誰都知道,近來洗劍池與劍宗不對付,此時劍宗修士登門拜訪,必然是來者不善啊。
他們在心中想道。
隨即渾身一顫。
“等等........陸青山?”
“那不是劍宗那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新宗主嗎?”兩個洗劍池弟子瞳孔放大,無比驚駭地看向一臉雲淡風輕的陸青山。
不愧是大宗弟子,即使心中驚駭欲絕,他們還能勉力保持不失態,立刻是暗中傳訊給宗內高層,同時聲音中帶著顫抖之意問道:“陸宗主是要來拜訪我們宗主嗎?他已經前往中天域........此刻並不在宗內。”
前往中天域?陸青山心中冷笑,也發現了兩個洗劍池弟子暗中傳訊的小動作,但也並沒有阻止。
“我此行不為見你們宗主。”他回答道。
“那陸宗主遠道而來是為了什麼?”就在這時,一道劍光從洗劍池中拔地而起,瞬間便是落在陸青山眼前。
一個中年男人現出身來。
洗劍池副宗主蘭亭劍主。
“我們白霜宗主,正與其它道宗修士代表,在中天域靜候陸宗主參加道宗之議的朝會。
陸宗主此時不去中天域,怎麼會出現於此?”蘭亭劍主看著陸青山笑眯眯道,話裡藏刀,意指陸青山畏怯當了逃兵。
對於蘭亭劍主的暗諷,陸青山不以為意,笑了笑,雲淡風輕道:“朝會,我自然會參加,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拿點東西。”
“嗯?”蘭亭劍主眉頭微挑。
“一些跳梁小醜總以為自己上得了台麵四處蹦躂,浪費我的時間,若是不收點代價以儆效尤,其它宗門跟著效仿,那就不美了。”陸青山笑嗬嗬道。
“陸宗主你什麼意思?”如此明顯的譏諷之意,蘭亭劍主又怎會聽不明白,臉色頓時一變,陰沉了下來。
“我什麼意思?”陸青山似笑非笑道:“你馬上就知道了。”
他抬頭望向雲霧繚繞的洗劍池宗門,以及那座象征著洗劍池的天池。
在他的感知中,此刻正有無數柄劍躺在池水之中,一動不動。
我要一柄劍,你們誰想要跟我的,來。
陸青山注視著那座天池,在心中默默的想著。
於是,天地間一股奇妙的波動產生了。
這股無形的波動悄然融入他的心念之間,連通那座天池與那無數劍。
像是無聲的訊號。
下一刻,原本平靜的天池蕩漾起微微的漣漪。
在無人能看見的池底,那一柄柄一動不動不知道多少年的長劍,全部是開始微微顫動。
這細微的變化,蘭亭劍主並沒有那個能力感知到。
他隻是看著突然露出笑容的陸青山,臉色變得愈發難看起來,“陸宗主這是在故弄什麼玄虛?”
“劍.......”陸青山沒有理會蘭亭劍主,隻是深呼吸一口,一手負後,一手伸出,像是在向誰發出號令,“來!”
蘭亭劍主猛然瞪大眼睛。
那兩個洗劍池弟子猛然瞪大眼睛。
洗劍池內所有修士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看到了此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洗劍池外,陸青山袖袍無風自搖。
終年繚繞洗劍池的霧氣在這一瞬間消融殆儘。
洗劍池宗門大陣中中,那個象征著洗劍池傳承的天池開始顫抖,發出低低的嗡鳴聲,隨後幅度越來越大,宛如地震,嗡鳴之聲更是猶如雷霆。
先是一抹青色破水而出,急速上升,最後輕輕立於陸青山周邊的虛空中。
“朝天闕!”蘭亭劍主張大嘴巴,認出那抹青色。
那是他們洗劍池內部排名第七的寶劍,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心怡的劍主,已經在天池中深藏五千年,此刻竟然乖巧地立在陸青山麵前。
但這隻是個開始,朝天闕的破水而出仿佛是一個信號。
一柄柄長劍,從天池中接連破水而出,飛掠而來,立於陸青山身前。
紫煙、啄木鳥、黃鸝、白鷺、風月、牧笛、朱砂........
這些都是在洗劍池中赫赫有名的寶劍。
這等層次的寶劍,即使是他們洗劍池,也是數十年才會有一人得到認可,將之煉化為本命劍。
而如今,它們正不計其數的湧出,飛向陸青山。
在它們後麵,還有更多雖叫不出名字,但也不是凡物的寶劍。
密密麻麻的寶劍,在靠近陸青山之後,並成數排,圍繞著他,形成一輪又一輪的圓圈,將他環繞在其中。
這麼一會功夫,就已經是有兩千柄長劍聚集。
這些長劍向著陸青山齊聲發出嗡鳴之聲,滿是喜悅之情,仿佛是看見了什麼極其喜愛的事物。
長劍的數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增。
破水之聲此起彼伏,劍光布滿天穹。
不斷有長劍從天池中飛出,加入。
那兩個洗劍池弟子早已經看傻了眼。
洗劍池內的修士,都已經察覺到這個動靜,更是有高層修士升空而起,直奔陸青山而來。
“李前輩,你看到了嗎?”陸青山全然無視這些洗劍池修士,抬頭默默望天。
三尺長劍,千古風流。
當年在北滄劍墳,李求敗以無上劍意,馭北滄城千萬劍以對徐素。
今日他陸青山,便在西域洗劍池,以無上劍道天賦,引二十萬劍齊出!
劍修的風流。
從未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