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劍修有點穩!
就算真的是八境無敵。
也終究隻是九境以下無敵。
很簡單,甚至語意顯得有些重複,放在誌怪裡免不得要被吐槽湊字數的兩句話,仔細品味,卻是能琢磨出很多深味來。
它代表著羅騫馱作為修羅王睥睨天下的強大自信。
也代表著此時一麵倒的局勢。
陸青山站直身子,用手擦去眼眸中的血跡,視線恢複清明。
列缺畫弧直下,落在他的身邊,安靜懸停在他的身側,與他並肩而立。
劍身上紫電遊走,好似那神仙之劍。
列缺在嗡嗡而鳴,似乎在表達陸青山僅以鎮魔迎敵的不滿。
陸青山微笑道:“少不了你的份。”
旋即,他伸出左手,握住了列缺。
列缺,鎮魔,一個在左手,一個在右手。
這是陸青山第一次雙手持劍。
手持雙劍,陸青山輕輕抖了一個劍花。
這個被天下不知多少劍客用濫的“花架子”,便是街頭耍雜技的賣藝人都能擺出,但是羅騫馱的臉色,卻是不由肅穆了三分。
旋即,陸青山向前邁步,向著羅騫馱邁步而出。
陸青山的步伐奇異,每一步所跨過的距離都是前一步的一倍,到了後麵,他的步子越來越大,已如當空長掠,有萬夫不可擋之勇和勢。
並不是無謂的虛張聲勢。
更不是拚死一搏。
還不到這個地步。
陸青山雖然受傷,但距離油儘燈枯的境地還差十萬八千裡。
他仍在為自己蓄勢。
此戰隻要陸青山還沒死,就算再弱於下風,陸青山就都算不上輸。
反而是與羅騫馱過招越多,他的無敵之勢也就越為強大。
能以七劫境的修為與修羅王鏖戰,何嘗不是一種無敵呢?
劍氣還未綻放,但列缺與鎮魔此刻劍身上已滿是縈繞洶湧的意氣。
壯烈、憤慨、豪勇、決絕。
我心有大意氣,故劍可鳴不平!
陸青山以抬山之勢,遞出雙劍,劍尖直指羅騫馱。
沒有任何的後路與退縮,就這麼連人帶劍,視死如歸地撞向羅騫馱魁梧如山嶽,猙獰似魔神的神魔體。
這兩劍,道儘劍修有死無生之意氣。
先聞連綿炸空聲,再見兩劍分出兩道劍氣,再融為一道,以一線之勢撕裂蒼穹,弧線優美。
羅騫馱臉色變幻不定,自負如他,不躲不避,體內血液瞬間奔湧,隱隱傳出一聲龍吟。
羌騎魔尊催發修羅血脈天賦,可獲得一條天龍之力的加持。
而身為修羅王,羅騫馱全力催發修羅血脈,可擁有三條天龍之力。
何謂極致力量?
便如是!
血脈加成之下,羅騫馱猶如天上降魔種,好似那人間太歲神,竟是硬生生從天穹上扯下一截雲氣,化作長矛,揮動手臂投擲而出。
他的出手實在太快,以至於就是以陸青山的眼力也隻能看到長矛滯留的殘影。
轟然一聲,劍氣先是崩解,隨後陸青山身體倒飛出去,在空中倒滑了足足三千丈才停下來。
當陸青山穩住身子,肉眼可見他持劍的雙臂正在微微顫抖,胸口處更是血肉模糊,有一個極深的傷口出現。
而羅騫馱手中由天上雲氣鑄造而成的長矛猶在,隻不過是氣勢稍減了幾分。
他麵露冷笑。
即使陸青山已經把人世間種種劍招融會貫通,化腐朽為神奇,臻至技藝巔峰,更是化意氣為劍氣,但終究修為不夠,力量不夠,無法站在與他平等的位置。
如果說技藝足夠深,可四兩撥千斤,那羅騫馱就是萬斤,是四兩怎麼也撥不動的存在。
隻是還沒待他得意片刻,轟隆隆一聲,毫無預兆的,一道紫色劫雷無中生有,劃破天空,從天而降,劈向羅騫馱。
即使是羅騫馱見慣了世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雷劫給嚇了一跳。
當然,也隻是嚇了一跳。
神魔體狀態下,魔氣在體表遊走龍蛇,在劫雷劈來之時,立刻是有一條魔氣黑蛇浮遊探出,撲向那道劫雷,與之同歸於儘。
“這是什麼?”羅騫馱皺眉,驚詫。
陸青山依然沒有作答,隻是左手中的列缺劍身上的紫意在此刻又濃了幾分。
【歸難】:劍主在持列缺之間劍戰鬥時,可引得天降劫雷輔助劍主攻擊敵人。
戰鬥時間越長,劫雷觸發頻率越高。
劫雷威力取決於劍主所渡天劫。
這是歸難引來的七九天劫。
大圓滿境的七九天劫。
其威力,即使是修羅王也不能做到完全無視。
這才剛開始。
不過是一道劫雷。
若是戰鬥時間足夠長,重現他渡七九天劫時的茫茫雷海也不是沒可能。
心態已經從一開始的戲謔到後來的詫異再到如今的鄭重,羅騫馱仔細端詳著陸青山,無比認真地說道:“本王雖然對於你究竟還有什麼花樣很感興趣,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儘快斬殺你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沒死,不是因為你不想殺我,而是你做不到”陸青山抿起嘴唇,第一次回話,“那就讓你看個夠。”
話音落下,紫金色的劍域中,陸青山的身後,一柄長劍悄然浮現。
隨後,第二柄,第三柄,第四柄
長劍短劍,古劍新劍,各式名劍,儘數從虛空中浮現而出,歡快顫鳴。
洗劍池二十萬劍,被他藏於劍域中的二十萬劍,一一浮現,在他身後遊動。
劍修的身後,有二十萬劍,那天下就沒有比之更大的靠山,又怎會有所懼?
陸青山臉上浮起笑容,輕聲道:“走起!”
然後,他率先挪步前行,不知道第幾次向著羅騫馱主動發起衝鋒。
而在他身後,那仍在不間斷浮現的二十萬劍,劍與劍首尾銜接,劍劍相接,彙聚成一柄長達千百丈的懸空長劍,刹那之間,破空而出,先陸青山一步撞向羅騫馱!
長劍接天連地,一線而至。
羅騫馱在長劍即將到來之際,身形主動前撲,伸出一掌,撞在這萬千名劍組成的懸空長劍的劍尖上。
天地震動。
那組成懸空長劍的當頭一百零八劍,在羅騫馱這一掌下悉數寸寸碎裂,然後四濺而開。
如同天上暴雨降落人間,劈裡啪啦一聲聲劇烈聲響,名劍殘骸如黃豆大小的雨點砸向地麵,激起塵土飛揚。
兩人身下的大地中,頓時或筆直或傾斜插滿了那些劍刃碎片,入土三分。
但羅騫馱的掌到了第一百零九劍時,終於遇到了阻礙。
這第一百零九劍,劍名滿江紅。
滿江紅徑直刺穿了羅騫馱的掌心,然後才失去力量,向下墜落,劍尖插入地麵,斜插於龜裂的大地之中。
血水,瞬間流遍羅騫馱的手掌。
洗劍池名劍滿江紅,送給羅騫馱滿掌紅!
眼見取得了難得的上風,陸青山再進一步,揮劍而出。
瞬息之間,他的左手列缺變換,紫電縈繞,右手鎮魔爆發,魔氣四溢。
劍氣迸發,氣貫長虹。
紫電與魔氣交纏,化作一道粗大如蛟龍的劍氣青蛇,直衝羅騫馱的麵門。
後者目眥欲裂,張開滿是血跡的大手,重重拍在那氣勢洶洶的劍氣青蛇上。
雄渾犀利的劍氣青蛇炸開,絢爛無比。
刹那之間,羅騫馱被炸得身形向後倒去,一道無形之影於此刻向著羅騫馱的眉心處一閃而逝。
扶搖!
一招接一招,密不透風,防不勝防!
羅騫馱五感察覺到了危險,但也來不及反應了。
他的眉心處如同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爆炸,魔氣四溢,出現一個凹進去的窟窿。
繼而血液綻開,如同一朵淒美的蓮花,順流而下,模糊了他的麵龐,顯得異常血腥。
下一刻,羅騫馱伸出左手,覆在臉上,抹去血水,露出冷漠的眼神。
他麵無表情地望著這位恰逢亂世乘勢而起,時也命也成為劍宗宗主的陸青山。
這位修羅王,既沒有因為自己的受傷而惱羞成怒,也沒有因為陸青山層出不窮的手段而驚訝。
此刻,他心中唯有冷如冰的殺意。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
此子不能留。
所以,從戰鬥起就一直異常多話的羅騫馱此刻不再說話,隻是一腳踏出。
虛空竟然在羅騫馱的這一腳下出現了一個有形的腳坑。
這是真正的踏空而行。
攻守轉換,這一次,換羅騫馱攻,陸青山守!
身後二十萬劍,在剛剛折損了百零九劍後,依然無數。
陸青山身形飛掠的同時,一簇劍群如蛇咬尾,共千餘劍環繞在陸青山的周身,輕輕轉動。
羅騫馱頃刻而至。
那與陸青山等腰高的劍環猛地一震,擴散開來。
羅騫馱隻是吸了一口氣,體內血液在急速沸騰,四隻手臂化為烏青顏色,蠕動扭曲變化,竟然是化為了四種不同的兵器。
一柄修羅刀,一條長滿毒刺的血鞭,一道破心鑽,以及一柄重錘。
與此同時,羅騫馱體內天龍之音陣陣,震耳欲聾。
他一“拳拳”砸出,即快又猛。
那千餘柄快如電光的名劍,竟就被羅騫馱四隻手臂所化的奇詭兵器就這麼一柄柄砸爛,化作齏粉。
要知道這些被羅騫馱當做玩具般砸爛的長劍,換在外界,每一柄都是價值不菲的名劍,可以當做家族傳承之寶,如今在兩人的戰鬥中,竟然是比消耗品還不值錢。
這又何止是玩命?
簡直是揮金如土!
千餘劍組成的劍環被羅騫馱以三條天龍之極致力量轟開。
滿心殺意,不存在任何留手之意的羅騫馱以奔雷之勢繼續前衝。
刀、鞭、鑽、錘,對著陸青山的脖頸、眉心、胸膛以及腦袋四處要害而去,帶起音爆聲陣陣,直叫人頭皮發麻。
陸青山心神凜然。
與修羅王這等存在過招,每一合都凶險異常,因為以修羅王之力量,他不能有哪怕一次的失誤。
哪怕隻是一次,就足以讓陸青山死無葬身之地。
他在心中默念一個聚字。
又有千二百名劍浮現,淩空而停,構造出一座劍池,所有劍尖皆是向前,直指羅騫馱。
另有七百劍如得靈犀人性,在羅騫馱的背後出現,撞向他的後背。
羅騫馱不管不顧,從頭到尾就是不斷的出“拳”。
兩人之間的空間,喧沸如海嘯,如山崩,聚散無常。
方寸之間,天翻地覆。
千二百劍,如一隻隻精美的瓷器,絲絲裂開,駭人至極。
在此其間,七百劍的鋒銳劍尖不斷撞向羅騫馱的後背。
鐺鐺鐺的飛劍撞擊聲如黃鐘大呂,一聲聲響徹天地,隨之而來的是名劍碎裂的聲音,聲音之大好似山崩地裂。
不過幾合,二十萬劍就已經去了三千劍。
這般看來,二十萬劍在這場無法形容的越境之戰中,好似也算不得什麼了。
羅騫馱一拳拳轟碎撲麵而來的劍池,同時一記鞭腿掃向陸青山。
那不能說是腿,更像是一根山柱,對著陸青山砸去。
饒是陸青山有二十萬劍為倚仗,也不敢完全硬抗這一擊鞭腿,口中默念一個歸字,施展歸字秘,身影閃現間已經是橫移了出去。
羅騫馱鋒芒畢露,氣機流轉百裡,四件手臂所化兵器中單論長度第一的血鞭揮出,如一抹耀眼虹光,朝著陸青山打去。
陸青山雙劍橫檔。
血鞭砸在陸青山的雙劍之上,勁力透過劍身傳到陸青山身上,使得他的身體在空中飛旋倒掠,腳步踉蹌,進而嘴唇微動,又有血跡流淌而出。
羅騫馱麵露冷笑,哪裡會再給陸青山喘氣的機會,腳步向前,修羅刀已經是朝著陸青山的天靈蓋劈去。
陸青山一口氣未換,法力運轉出現短暫停滯——此氣不同於凡人的呼吸,但重要性卻又相等。
一呼一吸,便是人生在世最大的文章。
就像奔跑,若是沒有換氣,不要幾步就會力竭倒地。
戰鬥同樣如此,若得不到換氣機會,法力就無法運轉流暢。
這是陸青山與羅騫馱交手為止,最危險的一合。
即使全力招架羅騫馱的攻勢,陸青山都要負傷,如今氣息不暢,法力提不起來,麵對羅騫馱的凶狠攻勢,又怎可能安然無恙?
眼見如風中浮萍即將隨風而逝,陸青山卻是站直腰杆。
“天罰!”下一刻,他低聲道。
毫無理由的,陸青山左手劍,列缺之上,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一瞬衝出。
那是雷光,是天罰,是無限接近四十倍九品戰力的光輝,震動古今,極儘威能。
羅騫馱,也未到達四十倍九品戰力!
這一刻,他變了臉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死一線的味道。
所以,他勢在必得的絕殺攻勢驟然一停,化作全力以赴的防守之姿。
天地好似為之一滯。
緊跟著就是接連不斷地爆炸聲,然後羅騫馱的腳步一退再退。
不是百丈的退,也不是千丈的退,而是萬丈!
一連後退兩萬丈之後,天罰這才散去所有神威。
但即使擋下了這一道天罰,羅騫馱卻是一點都不好受,
他腳步輕浮,搖搖欲墜,神魔體上更是出現了不計其數的細微傷口,一滴滴血珠正從中慢慢滲出。
天罰以極致威力給了羅騫馱一個深刻的教訓。
羅騫馱自己也沒想到,堂堂修羅王,極致力量的化身,竟然也會被旁人一力降十會。
他抬起頭看著兩萬丈外的陸青山,張開嘴正想說些什麼,結果卻是就此定格。
因為,從頭至尾,一直決絕似要與他不死不休的陸青山,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竟然禦劍而起,化作一道虹光,轉身向著荒野深處而去。
這是要逃?!
“你往哪裡逃!”羅騫馱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地縱身追上。
“逃?”陸青山聽到羅騫馱的怒吼,微抿嘴唇。
不。
是轉戰。
他與羅騫馱之間的修為差距,除了質,還有量。
就在剛剛的激烈戰鬥中,陸青山先前通過山海道法獲得的山海之力已經消耗一空,自身法力也去了一成。
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因為法力枯竭而敗下陣來。
要想破局,唯一的出路就是通過山海道法不斷補充自己的力量。
但此處地域經過先前山海道法的奪噬,早已經荒蕪,不能再給陸青山提供山海之力。
他必須另尋一處戰場。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一身轉戰三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