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劍修有點穩!
蒼茫,廣闊,無邊無際,仿佛沒有儘頭。
這就是天河海。
相隔兩界之海,以天為名,擁有可以稱作世間最偉大之一的力量,絕不可撼動。
然而隨著那個背負逆天之命運的男人落下那柄黃泉界神器,天河海的偉力,終於不再歸屬於天地。
海天一線,男人拋出一柄長劍,繼而躍上此劍,乘劍而行。
劍虹掠過海麵。
“古乙乙!”那個男人喝道。
“陸青山,我送你一程!”天河海中,立刻有稚嫩但歡快的聲音響起
轟隆隆隆!
絕不可能被撼動的海域,被分開了一條線。
劍尖所指的前方,皆被分開。
後方,則是一波波海水在向前奔湧,推動著前方的劍虹。
前無阻力,後有推力。
四周環境急劇變化,各種景象向後飛馳,被拉扯成扭曲的光線,天都模湖成一片明藍背景。
仿佛頃刻之間,日升日落,白雲蒼狗,鬥轉星移。
這種變化,又乍然頓住。
潮聲漸重。
天河城巍峨,矗立天地間,雄渾而大氣,已在眼前。
西遊記中,有齊天大聖一個筋鬥就能翻出十萬八千裡。
而今時今日,陸青山這個“筋鬥”又何止十萬八千裡?
天河之偉力,不可思議。
這般偉力,最後歸於一人之手。
那這人,究竟還是人嗎?亦或者是大聖?
沒人知道。
隻知道,如果真的是大聖,也不會是齊天。
“謝了。”陸青山道。
然後,他禦劍入城。
那阻攔魔族兩萬年有餘的祖陣,在陸青山麵前卻變得暢通無阻,再不需要任何的通行法印。
因為,他所禦之劍,名為
天地。
今日的天河城,驟然動蕩不安。
劍宗宗主陸青山禦天地入城的消息,已有部分地位崇高的大修得知。
天地是天河劍仙的本命劍。
本命劍之所以為本命劍,是因為其除了劍主外無人可以使用,是謂本命。
當然也不是絕對——本命劍在主人隕落之後,就可為他人所用。
所以,原為楚牧神本命劍的天地卻出現在陸青山手中,這代表著什麼,似乎已經是不言而喻。
不言而喻,但又不敢置信。
——為保證瞞天過海,楚牧神離城的消息隻有齊補天一人知道。
所以在天河城修士眼裡,楚牧神此時應當就在城中。
更彆說,楚牧神還如此強大,是人族最強者。
怎可能就這樣隕落?
他們無法相信。
可天地劍又為何會在陸青山腳下,為他所用?
大修們紛紛而動。
天河城中除楚牧神之外的幾位不論是修為還是資曆都最為雄厚的大修士,直接登楚牧神的行宮,想要一探究竟。
楚牧神的行宮,自然是無人能待客。
他們並不死心,轉而前往天機觀主齊補天的補天樓。
齊補天同樣是閉門謝客,隻是門口懸掛的那盞白燈籠,似乎已經是能回答他們心中的疑問了。
但顯然,他們並不會就這樣被一盞白燈籠打發走。
這些大修們矗立在補天樓前,一副齊補天不給個明確消息不走的模樣。
“天河修士聽令......”
正在這時,一個滄桑如古木,浩大如滄海的聲音自補天樓中響起,以補天樓最高樓為中心,如漣漪一般散開,傳遍天河城的每一個角落,令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這聲音,天河修士並不陌生。
是天河城第二人齊補天的聲音。
原本熱鬨的天河城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修士都在豎耳傾聽。
補天樓外,那些等待的尊號境大修們也是心中一驚。
齊補天終於發話了,但卻是以如此高調的方式,直接對所有人說話。
這在天河城曆史上都是頭一回,可想而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將是何其重要。
再聯想到門口的那盞白燈籠,饒是他們這等修為的強者,竟也不自覺顫抖起來。
無論如何,都一定與楚牧神有關!
“天河劍仙已不在人間,即日起,由新晉劍仙陸青山執天地劍,接天河劍仙之任。”
齊補天道出的內容遠比他的聲音要震撼人心的多。
整座城,雅雀無聲。
“天河劍仙......隕落了?!”
所有人都懵掉了,一個個站在原地,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完全打蒙。
這是噩耗。
不是一個人,亦或者一座城的噩耗。
而是整個人類族群的噩耗。
八真道主,懷玉道主,浩海靈尊,巨闕武帝.......這一刻,補天樓前所有的尊號境修士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憤怒,又是驚恐。
人族最強大的修士,唯一的半祖強者,竟然隕落了!
楚牧神,不止是天河劍仙,他還是蒼穹天的天。
有他在,即使魔族如猛虎在側,他們心中至少還有底。
如今,天塌了。
那人族又該何去何從?
兩萬年歲月,魔族與人族的鬥爭就沒停過,一直壓製著人族。
楚牧神在時,尚且如此。
楚牧神不在了,又當如何?
天河劍仙不在人間的消息太過震撼,以至於本該也引起無限震動的陸青山晉升劍仙的消息,都暫時被忽略了。
尊號境修士如今與其他修士也沒什麼不同,心中無限惶恐與迷茫,呆立在原地,臉色極嚴峻。
“諸位,進來一敘。”齊補天的聲音再度從樓內傳出。
大門,悄然敞開。
在場的尊號境修士們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進樓,直登最高樓。
登樓的過程中,他們清楚的聽到了兩個聲音,從樓頂傳來。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所以......你有預料到這一天。”
“嗯,我看到了,雖然十分模湖。”
“不曾試圖改變它?”
“我隻能看到,其它的什麼都不能做。”
“未來,是由當下累積而成的,而不是看到的。”
“說的好,但我不是你,你隻有一個。”
尊號境修士們已經到達最高樓,可以看見,四麵開窗的廳中,兩個男人正在對飲。
兩人都是一頭白發。
不過一個是灰暗的白,一個是瑩潤的白。
齊補天。
陸青山。
齊補天放下手中杯盞,向著一眾尊號境修士招了招手,“諸位,先坐吧。”
眾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各自尋了個位置坐下了。
“我剛剛說的話,你們應該也聽清了。”
齊補天伸出右掌四指並攏指向麵對而坐的年輕男人,“陸青山,天地劍的新劍主。”
當天河城的尊號境修士們目光掃過那位雖然白發,但在他們麵前毫無疑問隻能算作是毛頭小子的陸青山,心涼得七七八八,甚至可以說心如死灰。
陸青山確實氣度不俗,天資確實亙古無雙,按照齊觀主所說,似乎已經登臨劍仙境了?
好年輕的劍仙。
可是,又有何用呢?
他們可以接受謝青雲的隕落,可以接受陸青山接任道宗之主,鎮守東域,但絕不能接受楚牧神的隕落,更不以為陸青山是能接過楚牧神的位置,鎮守一界。
這個位置太過重要,又太過沉重,一個新晉劍仙如何能扛起?
可是,除了楚牧神外又有誰能扛起呢?
他們至少知道自己是不能的,這般一想,原本就涼的心更是跌到了穀底。
“齊觀主,會不會太兒戲了,”眼見陸青山的地位似已板上釘釘,哪怕齊補天在前,懷玉道主咽了口唾沫,還是艱難開口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陸宗主他,畢竟才剛入劍仙境,就這般將人族交付於他.....”
“陸宗主的天賦才情在場無人不認可,可這個位置真的太過重要了,我們不得不謹慎。”浩海靈尊讚同道。
在場的尊號境修士都或多或少表達出了自己的疑慮與擔憂。
全程,陸青山靜靜聆聽他們的意見,並沒有任何的不滿與憤怒。
諸位尊號修士隻看到陸青山臨危不亂的氣度,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說是無知者無懼也罷,都不再重要,他們心裡想的隻是難道真要將這份擔子交到這個年輕人肩上?
“陸宗主,你怎麼說?”待所有的尊號境修士都說完話,齊補天並沒有幫陸青山說任何的話,而是看向從始至終一直默默飲茶的陸青山。
陸青山也不說話,隻是將手中杯盞在桌上輕輕一敲。
鐺!
鏘然作響。
陸青山的身後,七柄本命劍憑空而現,懸空而停。
金木水火土風雷。
屬性不一,色澤各異。
陸青山輕輕念道:“鎮魔。”
玄黑劍光破雲而出。
第二次出聲念道:“桃花。”
碧綠劍光,掠空而去。
第三次出聲念道:“忘川。”
幽藍劍光,衝天而起。
第四次出聲念道:“龍雀。”
熾紅劍光,揚長而去。
第五次出聲念道:“天地。”
玄黃劍光,騰空而上。
第六次出聲念道:“扶搖。”
天青劍光,呼之欲出。
第七次出聲念道:“列缺。”
紫氣東去,雲起龍驤。
如將軍台點雄兵,七聲令下,七道劍虹已經遠去。
不知去往何方。
樓內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這位年輕的劍仙此舉何意?
“道劍,七柄道劍!”大多數人還在愣神之際,場上唯一一位擅長煉器的多寶靈尊失聲道。
“什麼?”
其它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陸宗主的七柄本命劍,皆是道劍!”多寶靈尊深呼吸一口,重重道。
這一下,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起來,半點都不信真有人可以坐擁七柄道劍。
整個人族也就差不離能湊出七件道器,陸青山憑什麼“富可敵國”,一人擁有七件道器,而且還皆是劍器?
陸青山麵無波瀾,雖然他本意並不是讓大家看這個,不過能有此效果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
結果,陸青山驀然發現,自己目光所過之處,竟然無一人敢直視他。
這種場麵超乎他的預料。
七柄道劍,雖驚世,但也不至於這般吧?
以至於陸青山心裡自己先覺得古怪起來,“我有那麼可怕嗎?”
都是人族修士,就算心中對他不認可,那也是出於對人族當下處境的擔憂,所以陸青山從始至終都未釋放任何殺氣,甚至連敵意都沒有。
隻是不知為何,這些尊號境修士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卻不知在旁人看來,此刻他那漆黑的眼眸,就如同天上的赤日一般灼熱,又似夜色中的圓月般耀眼,仿佛隻要說錯一個字,就會被太陽燃燒成灰,永不超生,就會被月華徹底淨化,形神俱滅。
凡人豈敢直視日月?
在以青蛇之靈吞噬敕天之龍,以九劫修為晉升劍仙之境後,他已經與修士有了本質的區彆。
雖然他自己還沒意識到這點——在陸青山眼中,自己不過就是強大一些的劍修罷了。
樓中一片安靜。
陸青山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開口。
“楚劍仙替我受劫,去天上做事,”他的聲音很輕,卻也很有力:“所以,我這個僥幸留在人間的人,就要做好他所留下的人間事。”
陸青山並沒有隱瞞楚牧神離開人間的真實原因。
他的話就像無數道悶雷在這些尊號境修士們的腦海裡炸響,讓他們惘然不解。
為何?為何作為半祖的天河劍仙,寧願犧牲自己為陸青山受劫?
這些不知見過多少風雨的大能修士們,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他可是天河劍仙啊,人族第一人,能有誰值得他這麼犧牲?
眾人因為極度的震驚與不解,心神渙散不定。
“楚劍仙不在人間了,需要有人接過他所肩負的重任,”陸青山看了眼依然處於極度震驚狀態下的眾人,繼續說道:“你們或許要問,為什麼是我?”
“原因很簡單。”
“楚劍仙把天地劍交給了我,也就是把天河城,把所有人族的命運交給了我。”
“當然,這並不足以服眾,”陸青山平靜地說道:“所以,今日我便給你們一個理由。”
他抬起手臂。
輕輕說道:“來。”
接下來的這一幕,才是真正讓這些本已經見慣了大世麵的尊號境修士們畢生難忘。
一刻鐘以前,四散而飛,不知去往何處的七道劍光,此刻依次撞入樓中。
先是一抹紫色飛入,懸停於堂中,劍尖處,串著一個頭顱,從眉心穿過。
一雙青目瞪著滾圓,目中依稀可見驚駭之意,死不瞑目。
頭顱主人,北莽魔族高等魔尊,天古魔尊。
繼而是最先離去的鎮魔之劍,同樣帶著一頂大好頭顱飛入樓中。
頭顱主人,北莽魔族頂級魔尊,冥渡魔尊。
扶搖,桃花,忘川,龍雀,天地,一劍接著一劍飛入樓中。
狴石魔尊,灼火魔尊,扶石魔尊,飛蟬魔尊,九輪魔尊。
又是五個大好頭顱。
所有人都呆滯當場,腦子已經徹底轉不過彎來。
這些頭顱的主人,竟然都是北莽一族的魔尊。
而且最差都是高級魔尊,甚至是有兩位與尊號境修士同等級的頂級魔尊。
這等存在,即使是他們在戰場上想要擊殺一個都不太容易。
可如今,七柄飛劍,七個碩大的頭顱就這麼擺在他們眼前。
飛劍的主人,卻從始至終都未離開過座位。
這是什麼手段?
都說劍仙千裡之外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可問題是,天河城與北莽魔族之間相隔何止千裡?
那可是隔著天河海啊!
也就是說,陸青山七柄飛劍在剛剛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內,竟是橫跨天河海,進入離陽域取下七位北莽魔尊的項上頭顱,再帶著這七頂頭顱回到天河城。
古有仙人朝遊北海暮蒼梧,現在看來,似乎也不過如此!
這些人老近妖的尊號境修士們,此刻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不知是激動還是驚動。
他們終於敢抬頭直視陸青山。
他們眼中多了一抹之前未有的敬畏。
“但願這個理由,能夠讓諸君滿意。”陸青山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