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看著連笙激動的神情,許久,隻覺得眼前好像有什麼暈染開,她抬起手摸了摸臉上,似乎是流了淚水,她隻是訥訥地和連笙說:“父親總是覺得我丟了他的臉。”
“可這不怨你。”連笙道。
徽音沉默,隻是淺淺笑了一下,笑意不達眼底:“那有什麼用呢?”
連笙張了張口,很多話梗在喉頭,也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徽音。他對徽音沒有男女之情,賠上自己的婚姻大事似乎也不理智,再說這些日子他也有了意中人,靖王府對他喜歡的女孩子家世很認可,他以後也就不能總是來找徽音玩了。
他心裡有對徽音的愧疚和歉意,溫言說:“徽音,有事我一定站在你這一邊,可惜我人微言輕,好像總也幫不到你。”
“你能站在我這邊,我就很感激了。”徽音莞爾安慰。
連笙的提前告知讓徽音有了一點點心理準備,所以當王妃的貼身侍女通知春意讓徽音試穿新嫁衣的時候,徽音沒有絲毫的驚訝。倒是春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詢問那位侍女說:“你說王爺和王妃要把姑娘嫁給誰?”
侍女湊到春意耳畔嘀咕了一下,旋而嫌惡地說:“那位老爺都快六十歲了,後院雞犬不寧,前麵死了兩位夫人,讓我們姑娘去做繼室,這是什麼理兒?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人家登門提親,他就真答應了,我心裡頭都氣得慌,更何況王妃,昨天還和王爺吵了一架呢。”
春意“阿彌陀佛”一聲,恨恨地說:“嫁給這種人,姑娘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侍女“噓”了一下,抬眼示意春意不要說得太大聲,兩人唉聲歎氣,屋內的徽音卻已經試穿好,然後又將嫁衣脫下,整整齊齊迭放在床上。
侍女進來詢問徽音嫁衣是否滿意,徽音不甚在意,隨意敷衍幾句,侍女就離開了。春意還想憤憤不平地再說什麼,徽音隻說今日累得慌,讓春意去自己屋裡休息,今晚不需要春意從旁伺候了。
徽音雙手托腮,腦海裡一片空白,就像是虞泓曾經提起的天山雪景,紛紛茫茫,潔白晶瑩。許久,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窗戶外麵傳來不輕不重的聲響。她方要去查看,就感覺天旋地轉間,一個黑衣蒙麵人潛入屋內,一把將她打橫扛在肩上然後就隨他離開了雲心庵。
她想說話,卻發現自己被黑衣人點了啞穴,心底頓生慌亂,雙手使勁拍打著黑衣人,甚至用牙齒咬他,但是黑衣人不為所動,及至一炷香的時間,黑衣人終於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座簡約的房屋,看起來有人常住在這兒。
徽音被那黑衣人從肩上放下來,她腦海中不斷思索會是什麼人要擄走她,又要對她做什麼,難不成當年山院那些人又來尋她?慌亂之中,男人的手指在她身上輕輕點了一下,徽音“呀”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啞穴被解開了,當即便要大聲呼救,可是黑衣蒙麵人卻搶先一步開口:“音音,是我。”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是那個奇奇怪怪的戴著麵具的年輕男子,也是兩年前和自己糾纏不清的虞泓。
徽音眼眶一熱,虞泓雙手撫上她的肩頭,將她緩緩地轉過身麵對著自己。
“彆怕。”虞泓沉聲道。
徽音滿麵淚水,淚眼迷蒙中,她抬起手在虞泓蒙著麵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打完尤未解恨,忍不住又在另一邊打了一巴掌。她用儘了力氣,手心震的麻酥酥,自己都被嚇到,打完踉蹌了一步,眼睜睜看著虞泓歪著頭,卻沒有絲毫發作的跡象。
麵上的黑巾從臉上滑落在地,原本英挺的眉眼依舊,隻是右臉麵頰上多了幾道突兀的傷痕。她豁然想起來之前他和自己說的話,他的臉傷到了。
“還要打嗎?或者,我可以給你一柄刀,那更解恨。”虞泓垂眼開口。
他曾經就給過自己機會,徽音當時就放棄了,現下也無所適從,悲傷過後,是無儘的慶幸,她忽然撲到他懷裡,雙手勾住他的頸子嗚嗚咽咽地將委屈全部發泄出來,斷斷續續地問:“你的臉、為、為什麼會受傷?”
虞泓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沉默了一會兒,輕描淡寫地說:“那晚你走後,他們做的。”
徽音瞬間就明白了是那些死士所為。自己讓他們饒了虞泓一條命,但是他們還是不肯輕易放過虞泓。她直起身,稍稍隔開一些距離,上下端詳著虞泓的一舉一動,人還是那個人,隻是他的身上戾氣少了幾分,多了些蕭索之意。
“這兩年,你去了哪裡?”徽音手指輕輕描摹著他的疤痕,心裡揪得疼。
“我去了天山,曾經想帶你去的地方。”虞泓微微含笑,感覺著女孩子溫熱的指尖在自己臉上遊動,“很醜是不是?”
“嗯,很醜。”徽音道。
虞泓笑笑,並不介意,隻是還想繼續抱著她。
徽音就乖乖地被他抱在懷裡,懸在半空中的心安然落在柔軟的泥土裡。
“你還記得我,我以為你會徹底把我忘了。”虞泓在她耳邊說,“可是我想,我對你那麼壞,也許你忘不掉我。”
“對,壞蛋總是不容易忘。”徽音在他懷裡悶聲悶氣地說。虞泓笑出聲,拉著她的手進入自己的小屋,屋子不大,但是很乾淨,徽音打量一圈問他:“你住在這裡?”
“嗯,離著雲心庵近,來回方便。”虞泓讓她坐在床邊,自己搬了一張凳子坐在她對麵,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她臉上氤氳出靡豔地胭脂色,糯糯地問:“看著我做什麼?”
“很漂亮。”虞泓說。
“你把我擄過來,就是為了這麼看著我?”
“想一直這樣看著你。”
徽音咬著唇瓣,嗔怒地瞪他一眼:“你每次都是把我擄走。壞人。”
虞泓悠然含笑,他的小郡主長大了一些,長發披肩,裝扮素雅,這些日子和她偶爾若即若離地來往,總覺得她故意扮出一些老氣和沉靜,可現在與他相處,還是從前那樣伶俐可人,透著女孩子的嬌氣。
“你穿紅色的嫁衣很好看。”虞泓忽然說。
徽音麵色白了一下,揪著裙擺,悲傷地開口:“你也知道我要嫁人了是不是?”
“知道,你想嫁給他嗎?”虞泓靜靜地詢問,聽不出什麼起伏。
徽音回望著虞泓,眼底氤氳出淚水,哽咽道:“我願、願不願意、會有人在意嗎?”
虞泓抿了抿唇,欺近,唇瓣在她被淚水浸潤地眼眸上親了又親,呢喃道:“我在意,音音,我帶你走好不好?”
徽音推了推他,虞泓卻不肯,將她直接撲倒在身下,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瞧,等待他的回應。徽音嗚嗚咽咽地,許久才開口道:“你憑什麼帶我走啊?你是我的誰?再說,你帶我走了,我爹娘怎麼辦?”頓了頓,她目光移開,落在小屋裡某一處,憂傷地說:“和你走了,我要做什麼?你不是有未婚妻嗎?這兩年你們一定雙宿雙棲,過得很好。”說到最後,就不自覺地帶著酸澀氣。
虞泓抵著她的額頭,默了默,認真說:“我沒和她一起,我一直住在我的朋友那裡。後來隻見過畢縈一次。但是我沒有和她講話。”
徽音仍舊賭氣不看他。
虞泓隻好繼續說:“我想娶你,想看著你穿紅色的嫁衣嫁給我,做我妻子。至於你爹娘那邊自然不能說是和我在一起,我會想辦法讓他們同意。”
徽音聽得雲裡霧裡,可他說他要她做他妻子,她聽得分明,大眼睛眨了眨,扁著嘴問:“你是不是又在耍我呢?”
“耍你做什麼?”
“誰知道你耍我做什麼?你害我這麼慘,是不是又想出什麼招來欺負我?”
虞泓歎了口氣,坐起身,將她抱在懷裡,下巴抵在女孩子雲絲之上,聲音滿是歉意:“當初的事情以及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可若再來一遍,我還希望把你據為己有,不想讓你嫁給任何人。”
徽音問他:“為什麼你這麼久才來找我?”
虞泓道:“當時你讓他們不要殺我,王府的人便護送你離開了,可是他們留下了幾個人,用染了劇毒的劍刺了我很多下,我當時覺得自己也差不多到時候了,隻是覺得不能再見到你,心裡不甘心。可後來林世陽救了我,快馬加鞭幫我找人解毒,但是這毒詭異得很,我武功幾乎儘失,隻好去了天山在那裡靜養了許久才終於緩了過來。”
徽音默默聽著,雙手不知何時勾住他的腰身,埋在他懷裡一言不發,須臾,才紅著眼睛擔心地問:“都好了嗎?”
“好了。”虞泓揉揉她的腦袋,“所以迫不及待地來見你。”
“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如果我的女兒被人欺負了,我殺了他也不解恨。”虞泓半開玩笑地逗她開心。
可她心裡還是覺得疼,就這麼依偎在他懷裡不肯鬆手。
虞泓一邊親吻她,一邊講述著自己在天山修養的經過,隻是忽略了九死一生的經曆,隻給她講述那些瑣事以及風土人情。
徽音不自禁地描繪著,心裡又有點想去遊曆的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