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2)海上蘊荷香(中)(1 / 1)

流霞如同上等的綢緞鋪陳在天空之中,織就精妙絕倫的顏色,極目遠眺,最遠處的綢緞挨著即將升起的朝陽,向前蜿蜒伸展最後的餘輝。

太陽初升,心荷不得不離開,海中鮫人不怕冷而怕熱,可以忍受冬日黑夜最寒冷的溫度,但去無法承受清晨溫暖的日光,他們的皮膚會被太陽曬傷,厲害得甚至還會皴裂開。

青鵲見心荷依舊愁眉不展一臉鬱鬱之色,知她心裡不放心眼前男子,便也跟著勸道:“天亮之後岸上的人越來越多,公主儘快返回吧。這位公子吃過金風南星丹一定會恢複地,這裡又隱蔽,想必不會有人發覺他。”

心荷打量著這處洞穴,距離岸上有段距離,男子倒也能夠靜養一日。

她點點頭,最後用雙手捧了淡水喂給他喝了些,暗自盤算到了夜裡她再繼續來看望他,這才轉身和青鵲遊走。

心荷回到宮中慶幸無人發覺,迅速遛回自己的明光宮,打了個哈欠眯了一會兒,可心裡總是懸著,記掛著自己所救之人如何。

到了夜裡忍不住又偷偷一人浮出水麵,洞穴之內,男人依舊平躺在石頭上,氣息平穩,臉色好了許多,微微泛起一絲紅潤。

她心下舒了口氣,半直起身子,拿出另一丸藥在他唇上蹭了蹭,學著皇嫂哄孩子一般的語氣柔聲道:“再吃一顆。”

洞內流水潺潺,可女孩子的聲音卻比水聲還要清淩淩得,如夢似幻,宛若天籟。

男人順著她的力氣咽下藥丸,又因為白日裡一直沒有喝到水,心荷掌心濕漉漉得,他又固態萌生,舌尖飛快地在她手指間吸吮。

心荷連忙撤回手,腹誹地瞪了他一眼,可他還是個病人,閉著眼睛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自己也是白費力。

她隻好又繼續昨日那樣,絞了一層紗蘸了淡水喂他。

月明星稀,心荷默默守著他,他的心跳愈發有力,眉宇之間衰敗之氣漸漸褪卻,顯露出原本的清朗之姿,明輝昭昭,就如同這海上月。

心荷小心翼翼給他整理著身上的衣服,瞥見袖口處繡了兩個娟秀的字——“詠清”。

她重複著喃喃念叨了幾遍,再抬眸時,不由一驚。

不知何時,男人竟然睜開雙眼,他的瞳仁如同上等的墨色,令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而此時,那一雙銳利的眼眸卻染了一層霧氣,靜靜凝睇著如皎月一般的小姑娘。

心荷尖叫一聲,迅速縮著身子遊到洞穴深處,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大著膽子回望著他。

男人目光炯炯,可是仔細看去就能看出他眼底渙散,似是神誌不清。

心荷見他隻是盯著自己瞧,臉上一熱,不由鼓起勇氣柔聲說:“你不能傷我啊。是我救了你。”

男人似是聽了進去,動了動嘴唇,很想坐起身,可身子依舊沒什麼力氣,試了幾次,勉強隻能稍稍抬起手臂,一手覆在胸口前,嘶啞地問她:“你是誰?”

心荷歪了歪頭,竭力將尾巴埋入水中,幸虧這裡背光,月亮照不到,他應該也看不清水下的情形。

她思忖了幾秒鐘,俏皮地回答他:“我是仙女,特奉上命,恩賜於你彈藥,救你一命。”她見男人目露疑惑之色,也沒打算讓他相信,轉而又問他:“你又是誰?”

男人依舊目光沉沉,卻不說話,他眼中的女孩子唇若丹朱,膚若凝脂,清幽月光映襯的少女藍紫色長發朦朧清輝,當真如瑤池仙子下凡人間。饒是他走南闖北、征戰沙場多年,卻也未曾講過這般驚豔絕色,一時迷戀其中,腦海混沌起來。

心荷見他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想了想,聲音軟軟地輕喚“詠清”,旋而又問:“這是你的名字嗎?”

男人方要努力說些什麼,卻忽然抖心抖肺地咳嗽起來,掌心嫣紅一片,顯見得是內傷複發,頓時感覺胸口一陣鑽心入骨的疼痛,眼前也漸黑。

但他仍能感覺到衣袖似乎被柔軟的力道揪住,女孩子方才清軟的聲音漸漸靠近,他想開口,可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隻能勉強點了一下頭,最後昏迷之前,他聽到女孩子擔憂的聲音:“你很難受嗎?又疼了嗎?詠、詠清,你真的是叫作詠清對嗎……”

寶月觀的“詠清”成了心荷的秘密,他的傷在那些靈丹妙藥的滋潤下迅速愈合,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康複好轉。

可也許是普通人類難以完全適應深海中的丹藥效力,他的意識始終是朦朧得。

心荷倒是有幾分慶幸,若是他清醒了,看到自己的身形肯定會說自己是妖怪。

可她心裡終究又存了遺憾。

隻有那一夜他神誌不清地和自己說了幾句話,她仍然記得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直地凝視著自己,還問自己是誰,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呢,騙她是九天下凡的仙子。

她思及此,覺得自己惡作劇有些欺負人,不由輕輕捏捏他的指尖輕聲說:“我叫心荷,也不是仙女,是深海的公主。你上次也沒告訴我你叫什麼,我隻當你叫作詠清了,不知道你來自何處,為何會受傷,不知道以後我有沒有機會知道……”

話音未落,忽聽得岸上腳步聲和說話聲徐徐靠近,叁個年輕男子推下船隻去往海中。

一個最年輕的少年憂心忡忡地說:“你說苻將軍會不會已經……”

“不會的,上次苻將軍墜落崖底不也是幸免於難?苻將軍福大命大,肯定能活下來。”另外一個胖一些的男人立刻打斷少年。

“這都好幾日了,我心裡麵總是懸著,這次得到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少年仍舊不放心,身邊清瘦儒雅的男人則始終沉默不語。

他們幾人說著一邊在海中搜尋,逐漸靠近洞穴。

心荷再不敢在這裡繼續待下去,隻得潛入水中,透過水麵觀察那些人的舉動。聽著他們的話似乎是在尋找一位“苻將軍”,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會不會是他們要找的人。

她遊入海中,明月高懸,海上雖然平靜卻依舊蘊藏著不知何時而來地危險。她快速地遊到幾人乘坐的小船附近,躲在一處礁石後麵,若是他們要傷害那個男子,她就想辦法去營救。

離得近了,他們的聲音也更加清晰。

“苻將軍……”最年輕的少年忽然高聲喊。

身邊那個胖子使勁拍了一下,提醒說:“莫要被人發現。”說著,遲疑片刻,揚聲喊起另外一個名字:“項朗?項朗?”

心荷默默念著這兩個字,仍不確定他們到底在找什麼,幾人聲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害怕驚動旁人,直到他們越來越靠近寶月觀。

心荷心下一驚,正要遊過去遮掩,卻聽到洞穴內傳來微弱卻堅定的聲音:“存建,是你嗎?”

“是將軍,將軍真的在這裡。”最年輕的少年已經激動地站起身,顧不得海水,跨出船隻一徑跑如洞穴中,查看到眼前人虛弱的情況,頓時眼中一陣酸澀,大喊一聲,“將軍”,轉身衝著其他兩人招了招手,“真的是將軍,快來,將軍果真還活著!謝天謝地,咱們回去終於可以和老將軍交代了。”

剩下的兩人也立刻衝入洞穴之內,沒過多久,那個胖子背著男子快速離開洞穴,一同乘著小船離開了。

心荷遙遙望著遠去的船隻,直到沒了蹤影。

鮫人本不過問人類之事,人類卻為了鮫人的眼淚一直伺機尋覓鮫人的身影,鮫人也因此對人類心生恨意。

可那都是太遙遠的事情,心荷並未經曆,反倒對岸上的人類生活心生向往。

叁姐姐是她們姐妹裡麵唯一去過岸上得,不過那是和她的未婚夫一同偷偷溜去,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就又回到深海。

心荷找到她好奇地詢問:“姐姐,你再給我講講岸上的故事好不好?”

叁姐姐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怎麼又來問我?還沒聽夠?就是一晚上的經曆,有什麼可翻過來覆過去講得?”

“可我就是想聽啊。”在姐姐麵前她是最可愛、最乖巧的小妹妹,姐姐們自然對她有求必應,於是在心荷的央求下,又把自己當夜的見聞重複一遍,心荷聽得比每次都認真。

聽罷,心荷的下巴擱在手臂上,凝神望著跳動的燭火,喃喃自語說:“我也想去岸上看看。也想吃姐姐吃過的那碗餛飩。”

叁公主打趣道:“變出一雙腿可是十分疼,你能忍受那樣的痛楚?小妹自小最怕疼了,還是不要執著於此。我當時也是好奇,去過之後感覺人間也不過如此,你再讓我去我也不去了。”

“姐姐,當初是不是出雲巫女幫你和姐夫變出了一雙腿?”心荷問她。

叁公主原本正在刺繡,聞言,手上動作一頓,端詳著妹妹的神色,小心地問她:“你真的要去岸上嗎?最近是出了什麼事嗎?”

心荷趕緊搖搖頭,低著頭拿起姐姐手中的帕子端詳,有些欲蓋彌彰。

這個妹妹太過乾淨無瑕,叁公主一眼就看穿了妹妹的小心思,不由提點到:“人間險惡,你切不可一人犯險,仔細我告訴父王,讓他關你禁閉。”

心荷見叁公主露出肅然之色便不敢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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