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4)阿向(1 / 1)

男子驟然發難,心荷本想離他遠些的舉動頓時被嚇住,目光怔怔望向他。男子總算真正看清楚這樣一位妙齡少女的容貌,卻是嫋嫋婷婷,鮮妍明媚,容色映畫。

她膚色如雪又被包裹在這樣一件石竹紅色錦袍之中,男子不由想起少時讀過的一句詩,花如刻繒,葉疑綴玉,色醉還醒[四園竹石竹[明]高濂]。

本是形容石竹花,現在從腦海中閃過,卻好像是成了旖旎的淫詞豔曲。

有這樣一位少女出現已經令人生疑,如此美麗動人更讓人迷惑。

她聽得他壓低了聲音開口詢問,下意識地張了張口,卻發現吐不出一點聲音。

男子也察覺到,心裡揣測她究竟是真的無法說話,還是在自己麵前偽裝。

“你是哪國人?”他又問。

心荷不能說話,眨了眨眼,又急又氣,眼圈不由得就紅了,委屈巴巴得,更像是揉碎了的石竹花逶迤掌中,令人垂涎。

男子呼吸忽然粗了些,側過身子,避開她的目光,咽了咽說,“你若真的不能說話,就在我衣服上寫字。寫字,你會嗎?”

心荷點點頭,手指在他的黑色外衣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男子心中默念,並未聽聞過,旋而又重複方才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在此處?你是何處人士?”

心荷想也沒想就飛速地寫了兩個字“東海”。

齊地瀕臨東海,心荷眉眼與夷狄長相不同。

男子卻忽然道了一聲“得罪”,倏然握住她的手腕,幾下探測,少女不會武功。他盯著心荷再次端詳,看不出什麼,也終於卸下了幾許戒備。

遲疑片刻,匕首收回彆在腰間。

少女整理了一下身上散亂的錦袍,雙腿無意識地磨蹭了一下,他看得分明,立刻背轉過身,脫下身上的外衣扔到她懷中說:“夜深露寒,姑娘穿上這個會暖和一些。”

女孩子似乎聽進去了,於是展開他的衣物披在肩上。

洞穴瞬間沉默下去,隻能聽見岩柱水滴滴落的滴答聲,一聲接著一聲。

心荷還沉浸在不能說話的愁緒中,過了許久,耳畔又傳來男子的問話:“你家在何處?為什麼在這裡?”

心荷怔了怔,隻是沉默,身子小心翼翼地往深處蹭了蹭,蜷縮成一小團兒,與他隔開一段距離。

男子想著她或許是因為不能說話所以不想回答,便說道:“我也是齊地人。姑娘彆怕。”

心荷聽他聲音更覺熟悉親切,鼓起勇氣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男子以為她要有不軌之舉,時時防備著她,立刻用力捉住她的手指,回眸,冷厲地凝睇著心荷。

心荷眼底懵懵懂懂,一片單純無邪,似乎沒有任何歹意。

男子這才鬆開她的手,低聲說著“抱歉”。

心荷收回手,揉捏著被他捏疼的指尖,微微嘟起唇瓣,隔了會兒,才在他衣服上繼續寫著:“你認不認識一位名叫苻朗的將軍?”

男子深深看著她,語氣如常,可是目光卻比方才深邃,蒙布下的唇角勾起諷刺的笑意,揣測她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這裡明知故問:“自然認得,齊地人應該都認得苻朗將軍。”言罷,他已經按住腰間的匕首,若有絲毫破綻,他就立刻先下手為強。

心荷眉眼頓時如春風一般明媚,她繼續在他的衣服上輕快地寫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找他何事?”男子問。

“我想認識他,也想讓他認識我。”心荷直白地寫著,寫完,對著男子粲然一笑,恰若枝頭春雨弄花,一派芬芳。

男子輕笑一聲又道:“你想讓他認識你,為什麼?”心荷想都沒想,就低頭寫道:“我喜歡他啊。”男子看完她寫的字,眼底疑惑叢生,仍然對她的身份感到迷惑:“姑娘家具何處?待會兒天亮,我可以送姑娘回去。”心荷自然不能說自己住在深海之中,隻好轉動著眼珠不言不語得。女孩子不能說話,男子也不能逼急了她,她不說,他也就不再追問,反正調查一個女孩兒的背景身世,於他而言易如反掌。男子閉目休息,心荷見此也不好再打擾他,兀自坐在一旁等著天亮去打聽苻朗在何處。兩人就這樣待到天明,男子緩緩探出洞穴,四周已經沒有那些夷狄追兵,但他仍然擔心有埋伏,於是又在洞穴內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岸上人來人往,他才放心。回眸望去,少女依舊香甜沉睡。他隻好探出手學著她的樣子在她肩頭拍了一下,輕言說:“姑娘,姑娘……天已大亮,在下送姑娘回家。”心荷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向男子,扁著嘴兒,自己夢裡奇景變換,正在觀賞,卻被他驚擾了好夢。

男子看清她的神色,微微蹙眉,覺得這姑娘太過嬌氣,心底有些不耐:“姑娘若是醒了,咱們就趕緊上路,在下也好將姑娘送回家。”

“回家?”心荷可不想回家。她扯了扯身上的錦袍還有男子給自己的外衣,想了想,將那外衣遞過去,男子接過,剛要穿上,卻發覺衣衫之上不知何時蘊著一縷清淺的荷花香氣,他不由看向那位姑娘,原本要穿上的動作驟然停下,思忖過後,將衣服隨意係在腰間。

心荷見他嫌棄,撇了撇嘴,男子倒沒有繼續催促,隻是走向洞外,他摘下臉上蒙麵的黑布,裡麵保險起見還有一張人皮麵具。

他環視岸上風貌,謹慎地來到一戶漁人家中,先是討要了一碗水,然後又出錢買了一身女士衣物,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吃食、筆墨以及一輛馬車。再回到洞穴,心荷也正要離開,半伏在洞口,錦袍散開,露出裡麵小巧的水紅色的裡衣,襯得她肌膚如霜賽雪,白得耀眼。

兩人撞在一起,心荷吃痛地揉了揉額頭,幽怨地看著他。

男子與她稍稍隔開一點距離,不敢看她袒露的地方,將衣服、清水還有吃食都遞給她,語氣略顯氣悶:“換好衣服,吃些東西,然後送你回家。”

心荷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要把自己送回家去,不過她也確實餓了,打開那個油紙包,裡麵是幾片雪白雪白的糕點,她覺得新奇,抬眸看向男子,想知道這是什麼。

男子卻已經徑直離開了,隻去查看買來的馬車。她吃了一點,又去看他買來的衣服,最簡單的花藍色衣裙,和自己身上的石竹紅錦袍形成鮮明對比。

心荷平常穿的都是鮫人特有的絞紗綾羅,人類的衣服還是第一次見,她感覺好玩兒,胡亂在身上套弄,結果等到男子過來看的時候,上衫套上了,但是係帶和扣子亂七八糟,下邊的裙子隻擱在雙腿上,輕輕一扯就能看到下方的旖旎春光。

“你怎麼還沒穿好。”他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地方,趕緊背轉過身,氣惱說,“衣服你都不會穿嗎?你難不成是故意的?”

心荷確實不熟悉人類的衣物,再加上剛有了雙腿,也不靈活,手指正撥弄著衣衫上的係帶,聞言,心裡也積攢了一團氣,可是不會說話,滿腹的委屈說不出口。

男子沒聽到她的聲音,這才想起女孩子不會說話,他隻好按壓下怒氣,回眸卻看到少女委屈的模樣,眼圈泛紅,一顆淚珠正好從眼中滾落,自麵龐緩緩落下,滴在少女交迭的手背。

“你真的不會穿這些衣服嗎?”他彆過眼,無力地問,語氣已不再是方才那樣冷硬。

心荷重重點了一下頭。

男子深深緩了口氣,隻好認命一般來到她眼前,似是下定了決心,手指指了指她胸前的係帶指導說:“這裡要係上,還有扣子,裙子、套、套進去……”他儘量強迫自己看向一旁的礁石,除非她為難地拽一拽他的衣袖,他是不會看她的。

好不容易指導小姑娘穿好衣服,女孩子也興高采烈,柔婉含笑,璀璨如今日朝霞,頓覺流光溢彩。

男子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他見過的令人驚豔的女孩子。他多年來來往於齊地夷狄,多少所謂的角色偶爾也遇到,但都不如眼前的姑娘見之忘俗。

心荷對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滿意,一會兒抬起手看看衣袖,一會兒又低著頭端詳裙子上的花紋,末了,她忽然看向男子,目光落在男子麵上的蒙布,好奇地在他衣服上寫道:“我能看看你長什麼樣子嗎?”

男子警惕地看向心荷,目光如針審視著她,她要麼是真的單純無辜,一切皆是巧合,要麼就是心機慎重城府極深,就連自己都看不透。

可他麵上神情沒有絲毫起伏,反而很自然地當著她的麵摘下蒙布,露出那張用人皮麵具偽裝的樸素無華的麵容。

心荷笑笑又繼續寫道:“我記得你了,那,你叫什麼?”

男子在礁石上蘸著海水寫給她看:“阿向。”

心荷心中念了幾次,雖然他總是無緣無故對自己橫眉冷對,脾氣也不算好,但是作為來到人間認識的第一個人,她對他還是有些感念,尤其是給自己買了點心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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