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風已經讓人覺得寒涼。
沉蕙則急匆匆地拿了一條羊毛披風裹在身上來到客廳準備出門。
姐姐站在二樓的扶手處問道:“都幾點了,怎麼還出去?”
沉蕙則穿上運動鞋,隨便理了理頭發,茶白色上衣搭配最簡單樣式的牛仔褲,看起來更像是高中生:“學校社團臨時有事兒,和我們社長商量一下,我待會兒還能回來,姐姐你先睡吧。”言罷,便打開門跑了出去。
沉蕙則的姐姐家就在大學附近,距離最近的西門不過兩站地鐵的距離。
沉蕙則坐地鐵到了約定的附近一處小公園,祁裕早已經恭候在那兒。
軍訓服已經換下,高領綠色線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運動褲,即便戴了口罩和帽子,沉蕙則也非常精準地認出了他。
他實在是太過鶴立雞群,即便不是最英俊帥氣的男生,但是那份卓然的氣質令人過目不忘。
隻是,近鄉情怯,此時她倒不敢厚著臉皮與他打招呼了。
祁裕似乎有所感應,回身瞧見不遠處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踟躕片刻迎上前去說:“學姐,你好。”
沉蕙則木然地盯著他,幾秒後說:“你是要報複我嗎?”
祁裕道:“我隻是要和你談一談,時間有限,我就先說了。學姐,你是不是遇到了難事?”
“難事?”沉蕙則迷糊了,她以為祁裕會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質問呢。
當然,她也曾經偷偷幻想,說不準祁裕見色起意,能跟自己表白。
不過這是最微乎其微的設想。
祁裕皺著眉,努力斟酌著自己的言辭,不希望過度傷害到眼前的姑娘:“學姐,如果你喜歡的人傷害到了你,你身心都收到了很大的、很大的冒犯,可能會難以啟齒,你若是覺得難過傷心,我們可以想辦法幫助你討回公道。”
他這一番情真意切的言辭說得沉蕙則一頭霧水,怔怔瞧了他半天,本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可祁裕的態度出乎她的意料。
好一會兒,她張了張嘴,訥訥地說:“沒人傷害我啊,我身心都很健康啊……”
祁裕端詳著沉蕙則的神色,仍然狐疑:“學姐,恕我直言不諱,你喜歡的人是不是那個話劇社的社長,他是不是讓你、讓你有了、有了……”
饒是做足了心理建設,祁裕也還是覺得舌尖打結說不下去了。
沉蕙則迷茫的眼神終於在他不斷重複“有了”這兩個字上清明過來,涼風吹得沉蕙則愈發清醒,不由漲紅了臉怒斥道:“你胡說什麼呢,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
“可你那天嘔吐惡心……”
“我那天是沒睡好覺,失眠懂不懂!”沉蕙則高聲解釋,胸口起伏不定,氣得胃疼。
這真是人世間沉蕙則遇到的最荒謬的事情了。
他哪隻眼睛看出來她有了?
難不成他和他女友還有這方麵的經驗?
祁裕見她如此憤怒,懸著的心也落在了實處。他以為是有人始亂終棄,沉蕙則精神錯亂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強吻自己的事情。他還想著要不要帶學姐去報警,嚴懲負心漢。
可惜,腦補的這一出大戲僅限於腦補。
隻是如此,祁裕也就更加猜不透沉蕙則究竟為何這樣做。
“那,學姐,你今日為何要有這樣的舉動呢?你的舉動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他語氣變重,這一天都在被同學那些曖昧戲謔的目光擾亂心虛,軍訓彙演結束之後,女朋友哀怨的可憐兮兮的模樣又令他難過,所有的怒氣也終於爆發。
沉蕙則因為他的誤會現在也已經怒火中燒,祁裕這一問,她更是氣衝衝地賭氣道:“困擾?什麼困擾?我樂意不行嗎?”
“學姐,這不合適。”祁裕蹙眉,也有些厭煩,“希望你以後不要在如此魯莽,這樣對你和對我都好。從此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他要走,沉蕙則一把將他拽住,再次來到他麵前,揚起下巴驕矜地說:“我要是不答應,你能怎麼樣?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這麼做嗎?是啊,我是有了,有了你的孩子,你得我對我負責。”
祁裕甩動著手臂怒道:“你胡說什麼呢?我和你什麼瓜葛都沒有。”
沉蕙則心想,咱倆的瓜葛多著呢,多得我恨不得給你一巴掌。
可她嘴上卻不依不饒:“我無性繁殖不行啊……”
祁裕給氣笑了,想要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她卻雙手都纏了上去,如藤蔓一樣得寸進尺:“我喜歡你。祁裕。我喜歡你,所以才會、才會吻你,你懂不懂?”
沉蕙則的聲音是嬌縱而又清靈得,即便適合自己氣呼呼地爭吵,但也難掩其中的煙揉風韻,若是嬌滴滴地說幾句話,男人很容易就軟了心腸。
她不斷眨著眼睛,人在說謊話的時候都會不自然的如此,可惜祁裕並不懂。
這回輪到祁裕心底兵荒馬亂,被告白並非第一次,被漂亮女生表白也不是第一次,他素來心如止水,可不知為何,女孩子明媚癡情的目光望著自己說出“喜歡”的時候,他的心臟從未有過的跳得飛快無比。
沉蕙則還在揣測自己偽裝的一往情深像不像,眼神要是不像,那就用言語攻擊,故意嬌嗔著說:“真得,祁裕學弟,我對你一見鐘情,否則軍訓那天,那麼多男孩子我為什麼隻問你要不要加入話劇社團?對不對?我真的喜歡你,特比特彆喜歡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沉蕙則越說越利索,自己都佩服自己這演技,不愧是話劇團第一花旦,但心裡麵其實惡心得又有點想吐了,她趕緊騰出一隻手捂住嘴,怕他發覺,連忙彎了彎眉眼,一派恬靜溫婉的模樣。
這一番操作給祁裕整得雲裡霧裡,直到遠處整點的鐘聲怦然響起,腦海裡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雪白一片重新清晰明了。
他使勁移開她的手臂,不敢看她的目光,扭過臉:“學姐,我有女朋友了。再見。”言罷,轉身就走,若是仔細去看,能看到他腳步難得的錯亂。
沉蕙則回到家裡姐姐依舊沒有睡,隻是穿著單薄的睡衣默默坐在客廳裡,她很想上去和姐姐說笑幾句,可是走近幾步,卻從側麵發覺姐姐的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剛哭過。
她心中一沉,連忙關切地走過去:“姐姐,怎麼了?”一邊說著,低頭看到小茶幾上擺著的兩個茶杯,還有地麵散落的一些文件就明白姐夫剛才回來過。
她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來一個念頭,為何祁裕會選擇在那附近的公園見麵,或許是姐夫和那個小叁帶著祁裕出去聚會,順道將他放下,姐夫正好也回來和姐姐商量離婚的事情。
她懊惱地想,如果自己剛才沒出門,還能幫姐姐和姐夫吵一架,滅滅他的囂張氣焰。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姐姐,隻好伏在她膝上心疼地說:“姐姐,要不,咱們和姐夫離婚吧。”
素來溫柔的姐姐聽到“離婚”這兩個字突然變得疾言厲色起來,咬牙切齒地盯著前方某處,厲聲說:“不可能,我就算不再讓他回家,我也不可能答應與他離婚,我就是不能容忍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可是如果去起訴,也是可以判離婚得。”沉蕙則無奈地開口。
姐姐冷笑一聲:“他不在乎他們藍家的臉麵就去起訴。我等著。”
沉蕙則聽得心累,可心裡又無比地可憐心疼姐姐,再想起來方才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大早,沉蕙則再次頂著黑眼圈回學校上課,經過昨日軍訓彙演驚天動地地“一吻”,沉蕙則更是名人。哪怕偷偷摸摸進入教室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幾個室友還是迅速將她圍攏,八卦兮兮地詢問著具體情況。
沉蕙則翻動著課本沒精打采地說:“就那麼回事,我親了他,怎麼著?”
“那請問,沉大美女,你為什麼親人家?你是單純耍流氓還是看上人家新生代表了?”
沉蕙則聽著“耍流氓”那叁個字,聯想著姐夫出軌的嘴臉,怒氣上湧,重重拍了一下桌麵沒好氣地說:“他家才耍流氓呢。”
大家愣了一下,還是書法社副社長勸道:“好端端地扯上人家家裡乾什麼。”
沉蕙則歎了口氣隻道“沒什麼”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儘量讓自己集中精神在學業上,下課之後也一個人往食堂去,不願和朋友們多討論這件事,下午還要去排練,日常安排滿滿得,才能不去回憶起姐姐的眼淚。
可惜老天不肯遂她願。
H大是國內有名的師範類院校,補助多,食堂就有7個,距離教學樓最近的是沉蕙則最心儀的食堂,裡麵有一道她愛吃的燒鵝飯。她慢騰騰地來到窗口,隊伍已經排了叁列,沉蕙則隨便選了一列,一抬眼,就看到隔著叁個人的前方,居然是祁裕和他女朋友。
這麼多學生、這麼多食堂,食堂裡還分一層二層,還有這麼多的窗口,就這麼巧,又遇到了。沉蕙則不由感慨,他倆還真是一段孽緣。
她翻了個白眼,心情不佳,不想起衝突,沒想到身後的男生卻吹了個口哨起哄說:“祁裕,這不是沉學姐嗎?你要不要來這裡陪人家排隊?”
祁裕身邊的女友頓時一怔,驀然回眸,正對上沉蕙則麵無表情卻依舊嬌豔芬芳的一張臉,心中生出幾許嫉妒和厭惡。
祁裕捏捏她的手指說:“你去找位置吧,我待會兒取飯去找你。”
再不情不願,女朋友也隻好先答應,秀氣的小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又瞟了一眼沉蕙則這才不甘心地去找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