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卿見他所言越來越不成樣子,心中愈發憤怒,又將他打了幾拳,直到馮瑞喆歪著頭吐出幾口血沫子才算罷休。
馮瑞喆跌坐在地麵,擦了擦嘴,見哥哥還是衣冠楚楚的模樣,又呸了一口。
馮瑞卿拿出手帕遞過去:“把血擦乾淨,待會兒哭哭啼啼地和叁姨娘報告去。”
“你以為我不會嗎?彆用這一套激將法,對我沒用。我肯定會告訴太太,你在外頭和一個被賣到過娼館裡的女人不清不楚,我看太太會怎麼樣。”馮瑞喆氣喘籲籲地說著。
馮瑞卿笑了笑:“您儘管說,我是她親兒子,大不了就是鎖在屋裡,可你不一樣,我不能管家了,家裡的錢便都會交到我母親那兒,你大手大腳慣了,以後要錢還能那麼輕鬆?”
馮瑞喆抿著唇,方才的盛氣頓時蔫了下去,的確,若是換成大太太管家,他一天好日子都沒有。他順著馮瑞卿的力氣站起身,心有不甘地看著不遠處的戲台子。
杏娘的聲音離著很遠,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甜美得,可這甜美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馮瑞卿道:“杏娘沒得罪你,你以後不要再找她麻煩。”
“我知道了。”他沒有往戲台子那裡去,而是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葛家。
馮瑞卿臉上也有淤青,此時也不好再去前院,便找了個下人遞了張紙條,隻說是自己學校裡頭有急事需要回去,還望母親見諒。
其實,他是躲在了後台,找了個角落坐著,等著杏娘下台。他即便被人打了,可還是英俊儒雅的美男子,杏娘一眼就看到了他。大家趕著上台,也沒什麼人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氣氛。
馮瑞卿招招手溫柔笑問:“還有曲目嗎?”她搖搖頭,注意到馮瑞卿眉骨上的淤青小心翼翼問著:“你們打架了?”
馮瑞卿隻是指了指她臉上的妝容說:“你先卸妝吧,我不擾你。”
杏娘點點頭,對著鏡子一點點抹去臉上的彩色。馮瑞卿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原本濃豔的色彩慢慢消失,浮現出他熟悉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杏娘動作很快,回過身又道:“你就呆在這裡嗎?你媽媽要是找你怎麼辦?”
馮瑞卿笑道:“我和我媽說了要回學校,她不會察覺得。”
杏娘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能拿了些治療跌打損傷的備用藥膏給他在臉上擦了擦,這些藥膏都是那些練刀馬旦的演員們備下得,雖然價格便宜,但是療效還不錯。
馮瑞卿就這麼安靜地坐在那兒,好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杏兒,你願不願意和我去北邊走一圈?”
“北邊?”
馮瑞卿點點頭:“我要去調研,快批下來了,我想帶你和你妹妹一塊兒去。”
杏娘猶豫著:“這樣合適嗎?”
“合適啊,沒人會知道的,開銷這塊兒都由我出,你隻當出去散散心。”馮瑞卿動員著。
杏娘最後還是答應了,畢竟她也確實想要離開川城一段時間,這裡承載了太多她不願去回想的事情。
青青知曉後也是興高采烈的,她眨著眼睛好奇地問:“姐姐,瑞卿大哥就是喜歡上你了對不對?”
杏娘臉上一紅,斥道:“不許亂說。”
青青幫著她收拾衣物,笑嘻嘻地說:“好吧好吧,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姐姐,你和瑞卿大哥說話的時候就會臉紅,我都看到了。”
杏娘瞪她一眼,竭力否認:“有嗎?趕緊去把你的衣服迭好了放到箱子裡,明兒就要走了,還在這裡廢話。”
青青似笑非笑,在姐姐臉上親了幾口,旋而樂嗬嗬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馮瑞卿和馮瑞喆雙雙提前離開,葛蓮生也有點疑惑,讓自己身邊的小丫鬟跟著去打聽,末了,小丫鬟偷偷和葛蓮生說:“大少爺好像是提前走了,說是學校裡有事情。叁少爺則臉上掛了彩,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葛蓮生皺了皺眉頭,這還是頭一次兩人約會馮瑞卿先走,而且是完全不告知自己的情況,依著她對馮瑞卿的了結,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難不成兄弟倆打架了?
她記得以前兄弟倆關係還不錯,瑞喆對這個哥哥也有著幾分敬仰之意,怎麼會起了衝突?
過了幾日,葛蓮生去了趟馮家,卻沒想到馮瑞卿已經外出公乾了,要半個多月才能回來。葛蓮生有些失落,他竟然沒有告知自己。
葛蓮生去看望閔太太,閔太太笑著與之寒暄幾句,葛蓮生旁敲側擊詢問著馮瑞卿地情況,閔太太安慰道:“他們學校派他出去,半個多月才能回來,你再耐心等等。他回來之後我第一時間讓他去找你。”
葛蓮生點點頭,閔太太又說了說婚事,葛蓮生女兒家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閔太太見她害羞,笑著打趣,最後莞爾說:“蓮生,和男人相處,不能把他逼得太緊,他不能凡事都無條件去相信,張弛有度,才能讓這個男人留在你身邊。”
閔太太話裡有話,葛蓮生似懂非懂,點點頭,笑著離開。
火車上因著淡季,人員稀少,杏娘和青青都是一次坐火車,四處張望,青青半個身子都機會探到車窗外,杏娘和馮瑞卿趕緊把人拖了回來。
杏娘捏捏她的鼻子:“彆調皮了,摔出去我們怎麼去撿你?”
馮瑞卿難得聽到她對著妹妹說“我們”兩個字,深深望著她,杏娘感覺到他的目光,低了低頭,和妹妹繼續說笑。
到了目的地,馮瑞卿找了旅館落腳,青青和杏娘一間房間,他自己在隔壁住一間。青青一天奔波下來早就覺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小憩,杏娘洗了洗衣服,聽見有敲門聲,便知道是馮瑞卿來尋她。
“青青呢?”
“睡覺了。
”馮瑞卿望了一眼,旋而握住她的手期待地說:“去我房間呆一會兒好不好?”
杏娘想著馮瑞卿又要和自己做那種事,每次和他做都要累得要死要活的,心裡麵有點畏懼。
馮瑞卿看出她為難,隻得誘哄著:“我隻和你躺一會兒,不做彆的……”
杏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小點聲兒啊,讓人聽見都不知道要把我當成什麼……”
“我剛才就和前台說了,你是我妻子。”馮瑞卿眉眼彎起,深情款款。
杏娘俏臉暈紅,抵不過他軟磨硬泡,還是跟著他去了隔壁房間。甫一關上門,馮瑞卿就緊緊抱著她,杏娘掙了掙,悶在他懷裡嘟囔著:“怎麼了?我都要喘不過氣了。”
馮瑞卿這才鬆了鬆手,手指輕柔地拂過她又黑又亮的辮子,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也不說話,目光溫存而又滿足。
杏娘覺得他奇怪:“乾嘛不說話?你是不是也累了?”
“舟車勞頓,肯定有些困怠。”馮瑞卿說完,便打橫將她抱起來,兩人一並倒在不算大的木床上。杏娘貼在他身側,兩人麵對麵,馮瑞卿捋過杏娘額前碎發,輕輕挑起那張芙蓉麵頰低語著:“總算不用東躲西藏的了。明兒我要先去安大見一位教授,下午便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杏娘笑了一下,“你忙,我和青青自己出去轉。”
馮瑞卿卻笑道:“那不行,我帶你們來的,肯定要做東。”說著,稍稍側身從小桌上將自己的錢包遞過去:“裡頭的錢足夠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杏娘瞧著裡頭的紙幣,還有其中夾雜的那張自己繪製的小小畫像,眉心一動,隻覺得舌尖發苦。
馮瑞卿見她沒有多少笑意,好奇問著:“這些錢不夠?”
“夠了。”杏娘扯了扯嘴角,“我自己也有錢。”
“花我的。應該得。”馮瑞卿不怎麼在意。他打了個哈欠,眼皮打架,也確實累得很,和杏娘嘀咕了幾句,又在她麵上胡亂親了親,便摟著她一起睡去。
杏娘起初睡不著,心裡麵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是錯,就像是個牽線木偶,無端端被自己心裡麵的那一點點恨意推著往前走。隻是馮瑞卿綿長的呼吸緩緩落在耳邊,杏娘慢慢地也有了困意,無意識地蜷縮在馮瑞卿懷裡,如同交頸鴛鴦。
馮瑞卿早早地醒來,叫了晚飯端到房間,杏娘睡眼惺忪,馮瑞卿笑著走過來在她頰邊親了親:“吃飯吧,我去把青青也叫過來。”
“你彆去,我在你的房間,讓青青看見可不好。”她理了理頭發和衣服,作出從外頭剛剛回來的樣子去了青青房間喊她。
馮瑞卿夜裡對她低語:“為什麼不和青青明說?”
杏娘瞥他一眼嘟囔著:“沒名沒分得,就是個外室,青青知道了多難受?也會看不起我這個姐姐。”
馮瑞卿忙道:“你怪我?我沒有讓你做、做外室的意思。”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馮瑞卿:“那你要我做什麼?”馮瑞卿張了張口,在他微微遲疑的時候,杏娘卻主動在他唇角處啄吻著,以退為進,恬靜開口:“瑞卿,我心悅你,所以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我不告訴青青,隻是怕她難過。”
馮瑞卿心中為她這句話頓時如同泡在蜂蜜裡,滿腹的濃情想要告之於她,可真到此時此刻,竟張口結舌,他原本是學文學得,現如今才真正體會到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他擁著她,須臾,輕輕卻又堅定地說著:“杏兒,我也喜歡你,所以一定會讓你做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