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豬朝前麵拱,雞朝後麵刨,各有各的辦法。趙永勝到縣城裡跑了兩天,然後回到鎮裡,繼續主持鎮黨委工作。
在臨近春節的時候,縣裡的處罰決定終於出來了分管企業的晁傑副鎮長被記大過。
鎮裡麵除了責令秦大江交清賠償款以外,還罰款一萬元。這兩項處罰,合計三萬六千元,讓秦大江欲哭無淚。
侯衛東為了秦大江的事情,數次找朱兵副局長彙報。局長曾昭強順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悅,見秦大江的情況確實特殊,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萬塊貨款,用來解決秦大江的賠款。
這一筆錢款對於秦大江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離開交通局財務室時,他用手撐住了侯衛東的肩頭,這才下了樓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無錢賠償,已經被迫離家出走,便建議將田大刀的貨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強點頭同意了。朱兵回到辦公室,將這一個消息發給了侯衛東。
侯衛東知道田大刀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便讓秦大江租了一輛出租車,他則直接去了池銘的老家。
池銘被打傷以後,臉上就留了一塊傷疤。她請了半年病假回家養傷,養傷其實是暫時的,最主要的是躲債。一路問到了池銘家,敲了數遍,問了數遍,門才打開。池銘臉上有一塊長長的傷疤,看上去頗為驚心。她見是侯衛東,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臉。
“趕快把田大刀喊過來,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萬元的貨款。”
聽說了交通局支付貨款的請息,池銘緊繃著的臉明顯鬆了下來,道“快進來,劉家的人找到這裡兩次了。我真是怕了,賠了錢以後,再也不開石場了。”
池銘的媽媽胖得沒有身材,相貌卻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她怒氣衝衝地道“幸好錢到了,要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前天劉家還來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趕跑了。這些人真是不講道理,把池銘打得這麼慘,我要去告他們。”
池銘道“媽,劉二娃死得也慘,家屬鬨一鬨,也情有可原。”
侯衛東接口道“池銘,你的臉傷得這麼厲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訴劉家,讓劉家賠你的損失費,這種事情人證物證皆在,一定能勝訴。”
池銘閉上眼,時常會想起劉二娃腦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搖搖頭道“劉二娃死得慘,這事就算了。”
池銘母親問道“田大刀說交通局有十幾萬的貨款,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給沙益路送了多少石頭,不過肯定不止四萬元。”
池銘母親臉上露出笑容,道“這樣算起來,賠了兩萬六,還賺得到錢。”
池銘道“還有工資錢沒有付。”
池銘母親道“工資能有多少?看來這石場生意還可以做。過了春節,讓田大刀還將石場開起。”
池銘不高興地道“聽說秦大江的石場又炸死了一個,開石場太危險了,以後再不也開了。”
池銘母親道“你這個傻瓜,這麼賺錢的生意,怎麼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麼,大不了賠錢就是了。”
池銘問侯衛東“春節過了,你的石場怎麼辦?”
侯衛東道“規範了安全製度以後,還是要開。”
池銘母親道“你看,彆人多有頭腦。池銘真是笨,找個丈夫沒有工作,明明賺錢的生意又不想做。”
池銘這下是真的生氣了,道“媽,你亂說些什麼?”
侯衛東謝絕了池銘的挽留,離開了池家。
回到家後,侯衛東到了秦大江家。秦大江見了他的麵,道“喝酒,不醉不準走。”侯衛東環顧左右,道“錢給了嗎?蔣家是什麼態度?”
秦大江點了頭“我直接坐車到了蔣家,蔣家兩兄弟看到我還凶得很,一聽說給錢,立刻給老子端茶倒水,數了錢,挽著我的手又成了兄弟。他媽的,前幾天還提刀要砍我,都是見錢眼開的人。蔣兄弟死得慘,便宜了這兩個狗東西。”
見到秦大江輕鬆下來,侯衛東也跟著高興。
秦大江順利賠了錢,膽子又壯了起來,就琢磨著開工之事。
深度合作
1995年2月9日,侯衛東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筆款,一共三十萬,狗背彎石場二十萬,芬剛石場十萬。侯衛東付清工資以及其他雜費,還剩下六萬。侯衛東算了算,他吃了一驚,剩在交通局賬麵上的六十七萬元就是純利潤。
侯衛東暗道“第一桶金被我挖到了?”
2月10日,侯衛東得到朱兵副局長的內線消息“益吳公路益楊段也要在近期啟動。”
狗背彎石場開始擴建堆料場和入場口,而其他石場都處於半停工狀態。
16日,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侯衛東仍然泡在石場裡,傳呼響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著,我很快就過來。”
侯衛東拿到錢以後,原本想買一個最新款的摩托羅拉手機。據說是新型的數字機,和老式模擬機相比,性能好得多。隻是這種款型的手機太貴,和一台小型碎石機差不多了,他就有些舍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號不太好,買來也沒有多大用處,純粹是一個擺設,所以就仍然就用中文傳呼機。
在狗背彎石場等了一會兒,見到兩部車開了過來。第一部是一台進口車,侯衛東認不出是什麼牌子,隻覺得外觀比桑塔納流暢,車麵亮晃晃的可以當鏡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長的桑塔納。
等到侯衛東走近,朱兵道“曾局長來視察石場,考察益吳路的材料準備情況。你詳細介紹一下狗背彎石場的情況,儘量實事求是,曾局長要聽真話。”
與前一次開會時相比,曾昭強態度很和藹,穿了一件灰色夾克衫,背著手,仔細察看了狗背彎石場的設施,還和藹可親地與正在加班乾活的村民聊了一會兒天。
看完了狗背彎,又到了曾經出過事的秦大江石場。
由於沙益路結束以後,山上就沒有大用戶,小用戶則是哪裡便宜就到哪裡進貨。山上的小石場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價錢殺得太低,秦大江石場就處於半停產狀態,四處都是亂蓬蓬的片石和灰塵,一架損壞了的碎石機被丟在石場下邊,給人感覺很不好。
曾昭強眯著眼睛,抬頭看著十來米高的開采區,半天都沒有說話,四處轉了轉,道“去看田大刀石場。”
田大刀石場看上去更是觸目驚心,整個石場依據山形展開,就像是一本對折的書。開采麵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彆陡,憑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紹道“這個石場出了安全事故,得果然不錯,侯衛東很會做人。”
朱兵拍了拍侯衛東的肩膀道“找場地、與村裡談合同、找工人、辦手續,這一整套事情全部由你來負責。石場辦起後,嚴格按照狗背彎石場的管理模式來操作,絕對不能出事。”
“曾局長、朱局長,既然你們這樣信任我,我就在這兒立下軍令狀,儘快把事情辦好。”
曾昭強這才道“這個石場是你嫂子和朱局長父親具體管理。益吳路在7月份就要動工,爭取新石場在6月份就能生產,把料備足。朱局長以後要對原材料把關,達不到生產標準的小石場,一律不能進交通局的籠子。”
侯衛東這才徹底明白“這個新石場是曾昭強和朱兵合夥的。他讓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談付錢的事,有點意思。”他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要求“如果時間抓緊一點,上半年開工沒有問題,為了加快進度,能否將貨款再撥一點給我?”
曾昭強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考慮了,我已經給財務室打了招呼,先將狗背彎石場的所有貨款付了。交通局錢很緊張,狗背彎石場是最好的石場,可以特殊處理,隻是這事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談妥當,隔了兩天,侯衛東跑了一趟益楊交通局財務科。高建科長早已得到指示,很快將狗背彎剩餘的五十四萬貨款全部轉到賬上。至於芬剛石場的十三萬貨款,則要等到下一步再說。
朱兵的父親朱富貴也與侯衛東見了麵。朱富貴曾經擔任過國有企業的車間主任,現在退休在家,身體看上去比朱兵還要結實。見麵之後,朱富貴和侯衛東約定,先由侯衛東找好土地,談價錢的時候,他才出麵。
侯衛東翻來覆去分析了當前形勢,決定出錢給曾昭強和朱兵修一個石場。其實這是送一台能生錢的機器給兩位局長,他的想法很實際“既然無法控製石場的競爭,就強強聯合,形成壟斷性的地位。”
接下來的十幾天,侯衛東四處查看,在獨石村又找到一處好位置。隻是這個位置距離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條便道進去。
場地找好,侯衛東又與秦大江大體上談好價錢,才把朱富貴請到山上,請他與秦大江談占地以及修路協議。談好協議,侯衛東將準備好的現金交給朱富貴,由他交給秦大江以及被占地的村民。
法律問題解決以後,朱富貴就下山了。
侯衛東出麵請了二十幾個村民,連夜突擊修路,終於在春節前將大彎石場雛形弄好了。曾昭強夫人王英沒有露麵,隻是工商執照上落著王英與朱富貴的名字。為了大彎石場,侯衛東總計投入七萬五千六百元。建成以後,朱富貴正式接管大彎石場。
朱富貴很是客氣“侯老板,我手頭暫時緊了些,等石場出了效益,我們再談前期投資的事情。”
侯衛東道“這些事先不談,朱叔叔要先備好料,沒有備料,生產緊張時,根本來不及。”
雖然花了錢,侯衛東心裡卻非常踏實。有了交通局兩位局長撐腰,不愁貨源,不愁收錢,隻要生產正常,就等著數錢。
風起青萍
1995年底益楊要進行鄉鎮換屆。這一次是縣鄉同時換屆,人員變動很大。縣裡稍有級彆的乾部,在1995年初就開始未雨綢繆,開始考慮下一屆去向。
青林鎮趙永勝書記和秦飛躍鎮長矛盾尖銳,他們兩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種傳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飛舞。有人說,趙永勝要調到紀委去當副書記,秦飛躍當青林書記。有人說,秦飛躍要回鄉鎮企業局當局長,趙永勝繼續當書記。還有人說,趙、秦兩人搭班子的時候不團結,縣裡準備各打五十大板,兩人各降半職,另行安排。
傳言如兵法一樣,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讓人摸不著頭腦。進入4月以後,又傳出了“趙永勝調到科委任主任,秦飛躍出任青林鎮黨委書記”的消息,這個消息流傳最廣,影響最大。
侯衛東躲在石場成一統,哪管春夏和秋冬。由於狗背彎石場正在全力備料,他每天都忙個不停。他對青林鎮領導的走向沒有太大興趣,畢竟,流言最佳的傳播者和接受者都是那些無所事事之人。
4月,秦飛躍在上青林召開了安全生產大會。
開會以後,秦飛躍再三強調安全問題。關於安全問題,三個村的乾部耳朵都聽起了老繭,個個都不耐煩。所幸秦飛躍隻講了半個多小時,就讓村乾部發言,又混了半個小時,秦飛躍大手一揮,道“大家都經過血的教訓,我就不廢話了。今天會議到此結束,我請大家喝點好酒。”
此語一出,眾人轟然叫好。
酒是益楊平時很少見的汾酒,秦飛躍弄了兩件,讓村乾部敞開肚皮喝。結果十五個村社乾部加上秦飛躍、高長江、侯衛東等人,將二十四瓶白酒喝完。散場之時,秦飛躍趁著酒興,與每個村乾部都握了手,說了些親熱話。
臨走之時,每位村乾部還得到一套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