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稅賓館門口站著一位身穿旗袍的迎賓小姐,她看了車牌號,知道來人是孔局長等候的貴賓,風姿綽約地走過去,麵帶著笑容,雙手低垂,微微欠身,道“兩位領導,請跟我來,孔局長已經到了。”
迎賓小姐將祝焱和侯衛東帶進了一部隱蔽電梯,電梯在拐角處,一般人很難注意。電梯速度很快,沒有雜音,也不晃動,讓很少坐電梯的侯衛東也明白這是一個高檔貨。在上升過程中,他暗道“看來我已經得到祝焱的認可,融入到他的生活圈子裡了。”
走出電梯,迎頭就見到一位矮胖子手叉著腰,聲色俱厲地訓人,被訓的人足有一米八的個頭,他儘量將頭低著,不敢與矮胖子的目光對視。
“這個月的撥款必須限製,每個部門都在開口子,沒有計劃的單子,我一律不簽字。”矮胖子拿過筆,龍飛鳳舞地簽了幾個字,幾乎是扔給高個子,道,“今天給你一個麵子,下不為例。”
矮胖子此時看到了祝焱,他不再理睬大個子,伸出手道“祝書記,你好久沒有到聚賢閣,把老朋友忘記了。”與祝焱說話時,他笑容可掬,讓人頓時如沐春風,表情變化之快,與川劇變臉的絕活不相上下。
聚賢閣裡已有一個皮膚很白的中年人,神情冷冰冰的,他與祝焱握了握手,便坐回原位。
侯衛東心道“這人應該就是公安局方局長了,身上果然有殺氣。”
祝焱、老孔、老方三個人坐在聚賢閣客廳沙發上隨意聊天,等著市委常委、秘書長黃子堤。
侯衛東與另一位三十多歲的眼鏡坐在遠處,眼鏡主動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財政局辦公室,呂東強。”
“祝書記的秘書,侯衛東。”
呂東強是自來熟,道“今天算是認識了,以後小侯到財稅賓館來吃飯、住宿,一律免費。”
正說著,聚賢閣的大門被推開,最前麵一人約四十歲上下,戴著副金絲眼鏡,氣度頗為不凡,祝焱、老孔和老方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黃子堤是市委秘書長,經常跟著市委書記周昌全在電視裡露麵,侯衛東一眼就認了出來。
黃子堤地位最高,很隨和,進屋道“我給各位打個招呼,今天晚上不喝酒,吃了飯好好搓幾圈。”
老方臉上沒有笑容和表情,道“無酒不成席,酒還是要喝的,少喝點。”
黃子堤笑著道“老方,你們公安機關要加強案偵力量,今年三起重大刑案都沒有破,昌全書記不滿意了。”
老方馬上將火力對準了矮個子老孔,道“沙州公安設備太差勁,刑警支隊是公安的拳頭部門,設備算是最好的,都還在用老吉普,其他技偵設備也停留在80年代水平。”
黃子堤道“老孔,這就是你的事情了。”
老孔笑著抱屈道“天地良心,公安經費這些年漲了多少?今年財政整整比去年多撥了一千萬。”
趁著大家說笑之際,祝焱站起身,道“我要耽誤黃常委十分鐘,單獨彙報一個事。”
來到單間,祝焱簡明扼要地將益楊土產公司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道“我擔心某些人利用這事做文章,黃常委,你能不能安排時間,我想向周書記彙報一次工作。”
黃子堤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情,縣委的做法沒有問題,近期儘量安排向昌全書記作一次彙報。”得到了這個承諾,祝焱心情放鬆了,忙拱手作揖“拜托黃常委了,多多美言。”
在黃子堤的堅持之下,晚餐隻開了一瓶茅台酒。
吃完飯,祝焱、黃子堤、老方、老孔就到了話。
呂東強將目光轉向了侯衛東。侯衛東很無所謂地道“你是大哥,當然是你來定規矩。”他身上除了公款,還有五萬的銀行卡,在這裡打牌隻是混時間,輸贏多少他沒有太在意。
小蜜蜂撲克比尋常撲克稍寬一些,呂東強手很靈巧,一副牌在其手中如流水一般轉來轉去,讓人眼花繚亂“兩位兄弟都是跟大領導的,玩小了肯定不過癮,我們就打這個數。”他伸出右手,張開了五根手指。
楊騰是市委辦綜合科的普通工作人員,一年前還是普通教師,因為常在《沙州日報》等報刊上發表些文章,被黃子堤看中,借調到了市委辦,最近才辦了正式調動手續,在經濟上並不寬裕。見到呂東強的手勢,他嚇了一跳,遲疑地道“太大了吧?”
呂東強笑道“這還算大?大誌兄每次要打一百塊錢一手,我還擔心兩位嫌小了。”
楊騰臉色數變,他身上隻帶了五百多塊錢,如果打五十塊錢一手,手氣稍稍不好,身上的錢就會很快被消滅掉。可是如果不打,又沒有麵子,他建議道“我怎麼能和金主任比,打小一點,三十一手。”
呂東強當了多年的辦公室主任,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從楊騰神態就猜到了他沒有帶多少錢,於是讓步道“那就打三十元一手。”
對於侯衛東來說,不管打三十還是五十都無所謂,他心裡沒有負擔,牌反而越來越好,打了一個多小時,贏了七百多塊錢。
隨著口袋裡的錢越打越少,楊騰心裡越來越緊張,接連打了好幾把臭牌,當隻剩最後一百塊錢的時候,額頭開始出汗,如果打到中途沒有錢了,則太出醜了。
可是這牌似乎故意跟他作對,越是想來好牌,越是一把接一把摸到慘不忍睹的臭牌。不到10點,楊騰身上隻剩了十來塊錢,他隻得承認現實了,道“呂主任,今天錢帶少了,現在四個口袋一樣重,投降了。”
侯衛東不動聲色地數了一千元,道“給你翻本。手氣這東西時好時壞,說不定馬上就要轉到你這一邊。”
楊騰見侯衛東很慷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來就把錢放在身前。俗話說錢是人的膽,有了一千元錢墊底,他手氣慢慢就好了起來,幾圈下來就回收了兩百多塊錢,額頭上的汗水這才悄悄地止住了。
呂東強暗自觀察著兩位年輕的秘書,暗道“這個侯衛東很不錯,氣質沉穩,會做人。”
這時,一位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呂東強抬眼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他,繼續埋頭打牌。中年人對呂東強的態度一點不在意,散了一圈煙,笑嗬嗬地道“各位領導,需不需要夜宵?湯圓、麵條、餃子、抄手、瘦肉粥、魚肉粥,應有儘有。”
呂東強這才抬起頭,道“這是財稅賓館的蔡經理,財稅賓館的擔擔麵遠近出名,楊秘、侯秘嘗一嘗?”
“老蔡,你幫我打兩把。”呂東強把牌讓給了蔡經理,起身到聚賢閣,含混地解釋道“這段時間太忙了。”
李晶輕笑了幾聲,道“前年我在嶺西買了一套房子,但是沒有裝修,如今經常跑嶺西,我就找人裝修了。這部座機隻有你一人知道,可要記住了。”
“我記住了。”
李晶聲音懶懶的“今天晚上回家很早,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想到你了。你在乾什麼?”
這番話就很有意味了。侯衛東不能流露半點情緒,道“陪領導打三人鬥。”
李晶見侯衛東言簡意賅,猜到他說話不方便,道“你玩吧。過幾天,我要到益楊來,到時有事情商量。”
掛了電話,呂東強笑道“是兄弟媳婦來查崗嗎?”
侯衛東笑道“我這種老實人,老婆很放心,一般不查崗。”
吃罷夜宵,楊騰手氣大變,好得一塌糊塗,身前的錢堆了厚厚一遝。呂東強前後已經輸了一千六七,侯衛東也輸了好幾百。
楊騰正在興頭上,服務小姐推門進來,道“呂主任,領導們完了。”侯衛東急忙取了手機,給老柳打了過去。
呂東強板著臉訓服務員“你這人怎麼說話?臭嘴。”服務小姐看著呂東強的臉色,這才意識到說了錯話,急忙改口道“呂主任,領導們打完了。”
呂東強無可奈何地對侯衛東和楊騰道“看來得讓老蔡加強業務培訓,給領導們服務,怎麼就這個水平?”
服務小姐平時做事很利索,兩個月前被調到了“有時正大光明的公事,也要走偏門弄小道。”可是侯衛東畢竟是新跟在身邊的秘書,便將後兩句牢騷吞進了肚子裡。
侯衛東不願意在祝焱麵前過於阿諛逢迎,實事求是地道“跟著祝書記我學到很多,這是無法代替的。”
祝焱沒有將話題繼續下去,道“明天我回嶺西,你就留在沙州陪陪愛人。星期天下午6點左右我回來。”
下了樓,老柳坐在床上看電視,侯衛東滿心歡喜地扔了一包煙給他,道“明天祝書記要回嶺西,星期天回來,我就在沙州等你們。”
老柳看著侯衛東興致勃勃的樣子,開玩笑道“我開車送你回去,你們小彆勝新婚,可要悠著點,彆把床弄垮了。”
侯衛東與老柳也混得很熟,道“我的床經過加工,做得結實無比,隨便怎麼折騰也垮不了。”
打趣了兩句,老柳跟著侯衛東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