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跟著郭師母進了房間,見郭教授躺在書桌下麵,臉色白如紙,已經人事不省。他見書桌旁有一部電話機,道“我們不清楚郭教授昏倒的原因,最好彆動。”一邊說,一邊就打了120,打完電話,還不放心,又給祝焱的愛人蔣玉新副院長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蔣玉新聽了病情,作出了基本判斷,道“郭教授極有可能是腦溢血或是阻塞,如果腦溢血就麻煩了。我馬上派最強的力量,儘全力搶救。”
放了電話,侯衛東見郭師母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不忍心給她說實話,安慰道“我剛才跟縣醫院蔣院長通了電話,他們已經派人過來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郭師母就在學院圖書館上班,早就習慣了清靜無為的象牙塔生活,郭教授突然發病,她一下就覺得天塌下來了,習慣性地給學校辦公室打電話,打通了卻沒有人接,這讓郭師母一時束手無策。
此時見侯衛東三下五除二就將事情辦好了,她心裡才穩定下來,坐在郭教授身旁,見老伴一動不動的樣子,淚水禁不住一串一串地流了出來。
幾分鐘以後,救護車絲毫不顧學院的安寧,極為囂張地在學院裡橫行,惹得無數師生為之側目。侯衛東見郭師母的狀態不佳,也上了救護車,陪著郭師母到了醫院。郭教授被推進了手術室以後,侯衛東與郭師母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子上。
侯衛東提醒道“這事還沒有跟郭蘭說。”
郭師母剛才急暈了頭,聽侯衛東提醒,這才想起郭蘭,望了望手術室,眼淚又流了下來。
侯衛東隻有郭蘭的傳呼機號碼,接連給她打了好幾個,等了十來分鐘,都沒有回電。郭師母眼巴巴地看著侯衛東的手機,道“郭蘭怎麼不回電話,她怎麼不回電話?”
“她恐怕有事,我再打一個電話。”侯衛東給沙州市委組織部粟明俊打了電話。
沙州市委組織部正在政治學習,粟明俊雖然是主持人,卻早就聽得厭煩了,想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雜事,又想著今天晚上的飯局到底要請哪幾個同誌作陪。正在物色人選時,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見是侯衛東的電話,他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郭蘭被粟明俊叫到外麵接了電話,一下就懵在當場。當侯衛東在電話裡道“你不必太擔心,醫院正在全力搶救。”她才清醒過來,道“我馬上趕回來。”
漂亮女孩子有先天的優勢,郭蘭不僅漂亮,而且低調,來到沙州市委組織部以後,很受領導們好評。
粟明俊聽說了此事,關心地道“我派車送你回去。沙州醫療條件比益楊好得多,如果有必要,轉到沙州醫院來,你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幫你聯係醫院。”
等到郭蘭心急火燎地趕了回來,就見到蔣玉新帶著幾個醫生正在會診。蔣玉新對主治醫生道“劉主任,郭教授是有名望的學者,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護理人員,不要怕花錢。”
劉主任長得白白胖胖的,很有些學者風度,道“郭教授是腦阻塞,現在沒有危險了。我們正在從沙州調針劑,隻要在六個小時之內用這個針藥,就不會留後遺症。”
郭師母忙不迭地點頭,道“謝謝蔣院長,謝謝劉主任。”
郭蘭進了病室,見父親無生命危險,這才鬆了一口氣。郭師母見到女兒,反而如見到主心骨一般,又開始抹眼淚。
縣醫院派了醫生,坐了由王兵駕駛的三菱車,一路上速度超過一百五十邁,風馳電掣般從沙州到益楊跑了個來回,居然沒到一個小時。
這一劑針藥下去,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由於搶救及時,又用了好藥,六個小時以後,郭教授終於張開了眼,得知病情以後,見老伴和女兒眼睛紅腫著,道“彆哭,我的腳趾還能動,問題不大。”此時,他手上並沒有多少感覺,卻習慣性地安慰起這世界上最親的兩個女人。
侯衛東見郭教授沒有大礙,晚上又約了蔣大力和秀雲藥廠高旺談事情,道“郭蘭,我有事先走了。剛才院辦看望了郭教授,晚上7點,幾位院領導要來。”
郭蘭將侯衛東送出大門,道“今天全靠了你幫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侯衛東見郭蘭神情疲倦,道“彆客氣,你要用車,就直接給我打電話。”
看著小車慢慢地離開了視線,郭蘭突然想起幾年前在學院後門舞廳的偶遇,暗道“留了幾年短發,也應該變一變發型了。”
分歧
益楊賓館進行了重新裝修,黃山鬆包間顯得金碧輝煌,侯衛東進來時,蔣大力、高旺以及章湘渝談笑甚歡。
吃過晚飯,一行人去,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沙益公路沒有修通之前,客車從益楊到沙州要兩個多小時。修好沙益路,隻需一個多小時。高速公路通車以後,則隻需半個小時。
侯衛東手癢,駕駛著他的座駕,從益楊到沙州,到新月樓家中去燒水喝茶,然後回到了益楊新管會,來回也不過花了一個半小時。
體驗了高速路上行車的暢快,他對祝焱提出的高速路戰略多了一分信心。益楊距離沙州隻有半小時車程,但是土地價格和房價卻至少比沙州平均低二分之一,高速路修好,益楊的投資價值也就顯現出來了,新管會正是益楊實現高速路戰略的最好載體。
從這一點來說,祝焱確實具有眼光,也難怪周昌全書記對高速路戰略很是稱道。想到祝焱,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楊森林,楊森林緊閉著嘴唇、目光逼人的樣子在腦中格外清晰,心道“楊森林有意思,來到益楊以後,手裡握著大砍刀,四處亂砍,不怕得罪人。”將車開回沙州學院,上了樓,聽到郭蘭家中有響動,就輕輕敲了敲門。
郭蘭為了照顧父親,睡眠不太好,聽到敲門聲,來到門前,透過貓眼看見是侯衛東,連忙整理了衣服。由於天熱,她在家隻穿了睡衣,理了理衣服,見沒有什麼問題,便將門打開。
侯衛東見到郭蘭的樣子,不覺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郭蘭向來整潔而素雅,今天頭發很淩亂,衣服上畫著一隻小狗,倒憑空增了幾分親切。
“郭教授好些了嗎?”
“幸好搶救得及時,現在能下地走動,左手也能活動,沒有什麼後遺症。這一次要沒有你,事情不知有多糟糕。”
郭蘭隨手理了理頭發,往後退了一步,道“進來坐。王師傅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請你們吃飯。還有楊柳,我爸很喜歡她送來的鮮花。”王兵開車到沙州取藥,一路狂奔,這才及時將針藥取了回來,郭蘭對此很是感激。
“你現在集中精力照顧郭教授,彆管那些事。”侯衛東雖然與郭蘭是鄰居,但是這兩年來,他隻進過郭蘭家門兩次。侯衛東坐在沙發上,打量了屋內陳設。這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家庭,經濟條件應該還算不錯,裝修普通,帶著特彆的書卷味道。
郭蘭倒了一杯水,彎腰放在茶桌前,睡衣寬鬆,透過領口,胸部的優美曲線半遮半掩地出現在侯衛東眼前。
雖然郭蘭並沒有發覺,侯衛東仍然覺得是對郭蘭的褻瀆,急忙將目光轉移開,眼光轉到客廳角落的鋼琴,道“到了沙州,彈不成鋼琴了,真是可惜。”
郭蘭知道他喜歡聽自己彈琴,道“給你彈一曲。”侯衛東以前聽鋼琴聲,總有些偷聽的嫌疑,今天卻是第一次坐在客廳裡聽郭蘭彈琴。
音樂很快就回蕩在小屋內,很乾淨,又有淡淡的回憶、若隱若現的緬懷,以及如流水般的憂傷。
一曲畢,郭蘭在鋼琴邊坐了一會兒,這才站了起來。
侯衛東也站了起來,道“你什麼時候回沙州?我派車送你。郭教授休養期間,最好請一個保姆,買菜、煮飯總是需要人的。”
郭蘭輕聲道“有時我真想調回益楊來,就可以幫著照看父母,但是我知道爸爸不會同意。你在新管會工作,幫我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保姆。”
“行。”
說了這幾句話,兩人一時沒有了話題。侯衛東道“我有事先走了,你把我的手機號碼給阿姨,有事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在侯衛東跨出家門的一刹那,郭蘭突然湧出一種難言的情緒,輕聲道“你還記得1993年跳舞的女孩嗎?”
她聲音很低,侯衛東並沒有聽見。
聽到關門聲,郭蘭沉睡在心裡的情愫似乎被一陣亂風吹動,將客廳擦乾淨以後,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屋,彎腰從底層櫃子裡取過一個小箱子。
時間仿佛被照片所凝結,照片的主人公是一頭長發的青春女孩,倩影留在水邊,留在山間,留在校園,留在城市的街道。還有幾張照片裡有一位高大帥氣的小夥子,他時常穿著襯衣,紮進牛仔褲裡,很乾練,他的眼神似乎也穿越了時光,衝破了封鎖,溫柔地看著郭蘭。
慢慢地翻看著這些照片,郭蘭眼睛漸漸地濕潤起來。
益楊新城,沙州花園
“益楊新城,沙州花園”,侯衛東在筆記本上重重地寫了八個字,這就是他今天下午彙報的主題。
下午,侯衛東來到縣委大院。1點59分,楊森林準時出現在大院裡,後麵跟著楊大金和尹大海。楊大金曾經是計委主任,又當過新管會主任,如今成了未進常委的縣委辦主任。
眾人圍在楊森林的身邊,楊森林看了看手表,道“企業家應該是很守時的,怎麼遲到了?”話音剛落,一輛依維柯就從院外開了過來。
車停穩,陸續下來十來個人,都是自信滿滿的成功人士,其中一人侯衛東認識,新月樓的老板步高。
楊森林與一位六十來歲的瘦子握手,道“陸會長,嶺西高速感覺如何?”
陸小青名字有個“小”字,人也瘦削,神情間卻是顧盼自雄,這是長期發號施令的大人物才能培養出來的神態。三十歲以前,人的相貌是上天所贈,三十歲以後,人的相貌便與基因漸行漸遠,後天的環境、自身的修養決定著人的相貌。
“哈哈,”陸小青仰頭笑了笑,這才道,“以前我還有顧忌,今天坐車走了這一圈,有了真實感受,對投資益楊有興趣了。”